第89章 琥珀壓明珠,溫茶出碧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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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琥珀壓明珠,溫茶出碧壺。
    前方二馬沿兩路飛馳。
    馬車在山間隆隆駛過,帶起泥水。
    擋泥板黃湯垂泥。
    季通獨自戴著鬥笠看著前路,而楊暮客則去車廂中避雨。
    轟隆隆。雷聲追著電光遠去。
    蔡鹮放下手中針線,車廂一明一暗,實在是做不得女紅。
    而楊暮客則靠著門口位置靜靜養神。
    他隻是靜坐而已,並未入定。
    小樓則裹著皮裘小憩。玉香垂頭,好似睡著了。
    巨大的蟒蛇真靈在蜿蜒的路上來回巡視。
    玉香真靈離體,便是查找道爺所言的有匪將至。但她已經來去數裏,都沒看見有人藏於路旁。更不必說有邪祟隱匿。
    路中下雨,可別處隻是陰天。
    那橙黃色的光並未直追馬車蹤跡,半路轉彎,奔著一座縣城而去。
    縣城外頭有個村子。
    村中人口不多,壯年都去山中巡林了。隻剩下老人與半大小子。
    一個老頭坐在樹下,抬頭看天。他的膝蓋與肩膀疼得不行。
    此時村中傳來馬蹄聲。
    噠噠噠。
    一個赤膊少年縱馬呼嘯而過。
    老人家一臉嫌棄地看著少年,這村子就屬這小王八蛋最不懂事。
    隻見那少年背後有刺青。是縣城的城隍塑像。
    不多會兒,又出來倆半大小子追了出來。
    這倆小子也有紋身,一個紋著下山虎。另一個就差了些,隻是歪歪扭扭的兩行字紋在胳膊上。生死看淡,不服就幹。
    老頭對那紋著下山虎的小子喊了一句,“金家小子,你再跟著他倆胡混,當心你爹打斷你的腿!”
    “魏大爺您就老實坐那吧。”
    兩個小子哈哈笑著跑遠了。
    黑雲壓在山頭,這姓魏的老大爺看著遠山。也不知今兒去巡山的人什麽時候回來,若回來的時候趕上落雨。那路可就不好走咯。腳上一滑,說不得就要出了人命。
    於是他依舊坐在那,哪怕要下雨了也不回家。最起碼要看見後生都全須全尾兒的回來。
    不遠處的縣城外圍,縣令找來一大堆工匠圍著一個大坑討論著。
    工頭看了下天,“縣太爺,您確定要今兒就打地基?這要下雨了,若是坑裏積水,那可不好。”
    縣令哼了聲,“前夜裏新任城隍托夢,要我盡快把城隍廟修起來。你當我不想等一等?”
    “那修到一半下雨了怎麽辦?”
    縣令一咬牙,“打生樁!”
    工頭愕然,“要不得啊!怎麽能在城裏頭打生樁?會臭的。”
    縣令瞪著眼珠子,“你們用石泥封死了,再用木炭燒一遍。老子就不信還能生瘟。”
    “您是主子,您說甚便是甚。”
    工頭便領著手下去挖坑了。
    縣令讓縣丞去府衙大獄之中提出來十六個死囚。
    四方柱子,每個柱子下頭四方都要生祀。遂要十六個活人。
    但這小小的縣城哪兒有十六個死囚?
    縣丞苦著一張臉。
    縣令陰毒地說,“管他事多,先拉來人再說。回頭就說在大獄病死了,還能有人來找你麻煩?”
    縣丞領命而去。
    一顆雨滴落在了土路上,濺起灰塵,晶瑩的雨滴滾碎裂開滾成泥球。
    縣城外頭那三個臭小子又策馬回來了。
    村頭的老人家翻了個白眼。當下騎馬的是那個姓金的臭小子。
    村中就這一匹馬,是戰馬配種生下來的崽兒。但是沒過審核,便退到了村子裏。
    這馬隻能馱人跑,拉不得車,也耕不了地。所以才讓這些小痞子拿去玩兒。這仨小痞子都有一顆去行伍的心。年齡還不夠,募兵的差役也瞧不上這小瘦猴子。
    這一趟他們再出去,便是那兩個胳膊紋字的臭小子在騎。
    姓金的小子從魏老頭身旁哈哈大笑跑過去。
    沒多久,他們又回來了。
    “魏大爺,您瞧瞧這個東西是個甚?”
    隻見那紋城隍刺青的小子和金小子倆人合抱著一塊大石頭。
    大石頭橙黃色,其中還夾雜著金絲。隱隱看去,能看見一個大馬蜂在裏麵睡覺。
    魏老頭兒睜眼一瞧,“喲嗬?這東西哪兒撿來的?”
    “就在村頭兒,砸出來好大一個坑。也沒聽見什麽聲響。”
    老爺子琢磨了下,“這是水炁重,地軟了塌了一個坑。才露出來這寶貝。這東西該是叫琥珀。咱們巡山的時候偶爾能遇見。若是裏頭藏的活物好看,值錢哩。”
    那倆半大小子眼珠一亮。“魏大爺,咱們這就搬著去縣城瞧瞧。若賣了好價錢,請您吃酒哩。”
    魏老頭哼哼一聲,“賣了再說。這麽大一塊。誰知有沒有用,它也不好看。左右還不是一塊石頭?”
    隻見三個少年合力將這塊大石頭往縣城去搬。
    仨人剛走不久,魏老頭一身生氣已經被抽幹了。化成了一具幹屍靠在樹幹上……
    這仨人把琥珀搬到了縣城裏的典當行裏。
    典當行掌櫃讓他們把這石頭放在一個黑屋中,黑屋裏有四麵鏡子,每麵鏡子都能照出來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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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仨都出去。礙手礙腳的,我先看看這石頭。”
    仨小痞子訕笑著退出黑屋。
    掌櫃拿著單片水晶靉靆對準了琥珀去瞧。
    哎喲喲。這可是好東西啊。這麽大的母蜂……定然是龍元之前便被樹脂給包裹起來。他上手摸了摸琥珀的觸感。
    滑溜溜,很明顯是受到水流衝刷出來的細膩觸感。沒有一點兒泥土掩埋的粗礪質感。
    這海裏出來的大物件兒?這三個混小子是哪兒弄來的?一定要好好問道問道……至於價格……嘿,給他們兩貫便好。
    外間的小廝盯著仨人。
    忽然那個紋城隍的小子察覺不對,“這老家夥……把咱給支出來,莫非要在裏麵把咱們的寶貝給調包咯?”
    說著那小子就要衝進去,小廝便與仨人推搡起來。
    裏麵的掌櫃抓不住單片靉靆,當啷一聲。靉靆碎成了水晶屑。
    隻見那掌櫃鼻尖一條紅線與琥珀連接,
    門簾被四人擠開,他們都衝進來後。與掌櫃連接的紅線劈劈啪啪甩出響聲。
    四顆頭顱飛起。
    噴出的血並未濺出去,也化成了細線與琥珀相連。
    不多時,五具屍體肚皮臌脹。
    掌櫃的口鼻最先飛出來食人蜂,而後是那四個屍體的脖腔中亦有蜂群飛出。
    典當鋪裏嗡嗡的蟲群飛舞之聲,不多時,屍體盡數啃食殆盡。
    新上任的城隍在陰間猛然驚醒,大陣警報。城中有妖邪作祟。
    他即刻領陰兵從陰間出動。
    陰門大敞,呼呼濁灰往外吹。
    縣令看著那大坑,怎地忽然天就黑了?剛用石泥封住的十六個活人都被敲暈了,他們正準備填木炭。
    工頭覺著身邊一冷,趕忙竄了上來。
    “縣太爺,這地底下太冷了。我們往裏倒火油吧。在下頭拿著碳草熏,怕是我等都要凍出病來。”
    城隍不顧得這些活人給他立廟。他瞧見被打生樁的十六個人,大嘴一張,把魂兒盡數吞了進去。
    這城隍身披紫金甲,頭戴明珠冠。腳踩黑靴著馬褲,兩手各持八方劍。眼突大口朝天鼻,赤發黑須獠牙利。
    判官足尖點地慢走過來,“大人,就在商街裏頭呢。”
    “走,隨本大王去會會這邪祟!”
    還未等城隍趕到那出事兒的典當行,縣城裏已經到處都是蜂群飛舞。
    城隍怒喝,“何方妖孽,敢在人道治地作祟!”
    劈劈啪啪,蜂刺把那城隍紮成了刺蝟。
    一縣之地,就此再無生者。
    琥珀之中,母蜂四肢抱著那城隍頭冠上的珠子,轉來轉去把玩著。
    隻見寶珠之中,赤發鬼城隍不停地掙紮。
    母蜂口器哢嚓一下咬在明珠之上,赤發鬼半個身子都被吃了下去。
    這縣城城隍,縱然還不到鬼王修為,卻也非是等閑之輩。
    吃了這鬼物,食人蜂群皆是閃耀紅光,開始撲騰騰地向南飛。
    蟲妖加速往前飛了一段距離,便是要吃夠了血食,補充與人道相爭損耗的法力。
    它已經聞到了大氣運的味道。
    本來想去白都之中,吃些達官顯貴,得了人道氣運,便可重新化形。
    可歎狩妖軍拚死抵抗,器物犀利,實難突破。
    蜂群在白都之外功虧一簣。
    母蜂的複眼盯著南方的氣運。
    它眼中的世界與尋常修士都不一樣,它隻能看到靈炁與生氣。
    被封存在樹脂之中,順著河流滾入大海。被海浪席卷了不知多久,它活了死,死了再活。
    風雨之中,馬車不得已找了一處斷石下麵停車避雨。
    前方山洪傾瀉而下,阻斷前路。
    楊暮客依舊靜坐著。
    他仍然在思考自己的製動閥門是什麽。
    心思沉浸在心湖之中,看見了包裹住自己的魂繭。
    既然不可修身,那便開始修魂。
    他隻學《上清太一觀想長生法》基功。此乃修命之法。
    以往楊暮客以為修功德,便是修性。但一路走來,他其實發現修成人身之後,他的魂魄修煉並未有進展。
    從冀朝悟來的性命之道,如今終於得了用場。
    那便從克己守心開始。他決定了,日後打坐不再引炁入體,便是清晨望霞也不收納靈韻。
    小樓從小憩中醒來,看著睜眼傻笑著的楊暮客。
    “你這呆子又琢磨了什麽詭計?”
    楊暮客趕忙麵朝小樓正坐,“修行偶有所得……”
    “那說與我聽聽。”
    楊暮客自得地清了清嗓子,“嗯。弟弟當修行所求乃是夯實基礎。不得夯實,便無以築基。如今收納靈炁自如,搬運法力順暢。但性情不定,知識不廣。唯恐日後目光狹隘。遂日後多聽,多看,多問。”
    小樓懶散地說,“你這修行,倒是與做學問無異。”
    楊暮客竊笑道,“修行本來就是做學問。”
    “我跟玉香學了一段時間的祝由術,各種科儀規章記得我頭痛。你這修道的,比那還要麻煩更甚。咱們下一段路便是漢朝。觀星之地,霄漢銀河。去那裏,可稱了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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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暮客興奮地頷首,“確實如此。弟弟本來就修觀星之術的基功。到了那裏,想必收獲比以往更多。”
    小樓噗嗤一笑,“既你不著急修基功了。那日後多幫我處置一下繁雜之事。我說不理會那兩份產業,卻也難免放心不下。你幫著我去處置,若不懂了再來問我。如此我也得了清閑。”
    “弟弟依著小樓姐吩咐,定然處置妥當。”
    氣運此物。若修了道法,亦隻能觀其形,不可觸。但此物有一特性,便是隨心而動。
    人若是心態變化,氣運自然隨之變化。
    小樓身負金炁大運,但她如今徹底放下心中擔心後。那大運開始轉化,收攏。
    東北麵的蟲妖見得大雨之中那一抹金光開始黯淡,趕路愈發著急了。
    楊暮客未開天眼,自然不知小樓身上的氣運之變。但他心血來潮,預感有危險將至。
    轟隆一聲雷響。
    楊暮客劍眉星目,凝重地盯著一旁打盹的玉香。
    “玉香!”
    大蟒真靈歸體,“婢子在。”
    楊暮客掐著清心訣,“貧道剛剛心血來潮,危機將至。我去外頭行科,你定然要在車中護佑好小樓姐。”
    賈小樓詫異地看著楊暮客。方才這小子還一臉恬淡,怎地忽然就變了個人。什麽樣的危險能讓這小子神色大變?
    楊暮客手抓兩柄寶劍挎在腰上,撩開門簾跳出了車廂。
    他指著季通,“一邊躲著去,氣血搬運起來。別舍不得壽命,貧道教你那些,能用便用。”
    季通鄭重點頭。
    楊暮客再指著兩個向導,“去。藏起來,挖坑也好,鑿壁也罷。總之,不準露頭!”
    何路與包守興領命便開始掘土,兩個會武藝的人手段非常。很快就挖出來一條戰壕。
    楊暮客走入了暴雨之中。
    玉香在小樓身邊護衛是最為妥當的方案。他抬頭看著天,知曉天上有神官注視。多家遊神在給他護道,還有六位龍種護法。再不濟,也能呼喚執歲巡察將軍。
    但正如在白玉崖上一樣,楊暮客都不準備動用這些手段。
    畢竟這歸山之路是他自己的路。不到萬不得已,動用了這些辦法,便是丟了師傅歸元的顏麵,亦是丟了宗門顏麵。
    還是那句話,楊暮客要的是體麵。
    他身為大鬼之時,能耐不小。但他成人之後,亦是不能讓這些人小瞧。
    楊暮客掐了一個禦火訣,立劍指,火苗在指尖跳躍。搬運法力,靈韻外溢。
    他走出斷石之外,大雨繞他而落。
    雨水啪啪砸在泥土裏,他聽見有嗡嗡聲伴著雷聲而來。
    他繼續往前走,離馬車越遠越好。總之不可讓邪祟擾了師兄的合道修行。
    雨點之中看到一隻黃色的馬蜂。
    楊暮客提出元明寶劍,指尖火焰在劍鋒上一抹。
    噌!
    手腕甩了下劍花。
    馬蜂斷成兩截落下。而雨水後麵,是密密麻麻的蜂群。
    再一手掐陽雷咒。
    烏雲之中銀光垂落,哢嚓一聲,電光在雨水中遊走。
    銀龍咆哮,滋滋啦啦無數馬蜂化作蒸汽。
    “上清門紫明,於此接敵。來者可敢報上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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