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專門專門挖出來的土坑裏，宋秩有些狼狽的坐起身，細小的泥土從她的臉上和頭發裏落下。
    下半身還被泥土邁著，站不起身，她眼裏醞起一層濕意，咬著嘴唇，抱歉的道：“對不起，導演，我確實是有些控製不住……”
    說到一半，聲音裏已經帶起了哭腔。
    今天這場戲，是“於曼麗”這個角色的一個重要劇情。為了達成全劇主線的“死間計劃”，在自己老師的“出賣”下，她為了保護“假密碼本”，犧牲殉國。
    她現在在拍的，就是她犧牲後被掩埋，而後“明台”來確認並掩埋她的屍體。
    在開拍之前李雪和她聊過，為了保證最真實的效果，兩人都覺得應該真人掩埋的拍攝方式，才能給觀眾最好的情緒帶入體驗。
    於是劇組專門按照她的體型挖了一個坑，拍攝的時候整個身體都埋在土裏，隻露出一個腦袋，然後胡戈隻需要往她臉上再蓋一層薄土就可以了。
    這種鏡頭說容易也容易，說困難也困難。隻要能忍住生理的恐懼和塵土糊臉的不適，閉眼躺在那不用動就可以。
    最大的難度就是為了給“於曼麗”這個角色留下最後一個印象，所以會有一個掩埋時的露臉特寫鏡頭。不過隻需要屏氣忍個十秒八秒的，也就結束了。
    畢竟有一個掩埋的鏡頭讓觀眾明白就行，又不是真的需要完全把人埋起來。
    開拍之前，宋秩一直挺有信心的。覺得稍微忍一忍，這個鏡頭就過去了。
    直到正式開拍以後，當混雜著腐敗和潮濕氣息的泥土真的落在臉上時她才發現，那種不適感完全忍不住，眼皮總是會出現一些生理性的抽動。
    要是換了別的鏡頭，哪怕是個低角度的近景，這點抽動也不打緊。但這是一個特寫鏡頭，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都會清晰的呈現在屏幕上。
    這個時候，她這一點輕微的眼皮抽動，看起來就格外的明顯。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一上來就連著ng了兩三次。
    一開始，李雪倒也沒說什麽，畢竟演員ng在拍攝中本就是常態，何況還是這種有些難度的鏡頭。
    他當時還溫聲安慰了宋秩一會，想了些辦法比如把泥土粘在臉上或者多試拍幾次，好讓她能適應。
    可各種辦法都用了一遍，她始終是做不到完全保持麵部不動。
    就這一個鏡頭，從傍晚剛剛擦黑一直拍到現在兩個多鍾頭，ng了十幾次，愣是過不去。
    實在忍不住的李雪終於是罵了出來。
    眼看導演發火，本就因為天寒地凍有些沉悶的劇組氣氛立馬又僵住了幾分。
    不過生氣歸生氣，罵完了還是得想辦法拍出來。
    “李導，您看這段能不能換個拍攝的方式。”一旁和宋秩演對手戲的胡戈主動開口道：“比如我抬手的時候用特寫，等土落下的時候切另一個機位這樣。”
    作為這部劇的男主，整個劇組最大牌的主演，這時候現場也就他還敢說兩句。
    隻不過，無論是正午陽光還是李雪都不是那種會顧忌咖位的。所以麵對胡戈的建議，李雪也是同樣的語氣：“這段劇情本來就是為了渲染氣氛的，現在為了降低難度把鏡頭切的稀碎，那幹脆刪掉，直接拉遠景配個旁白不得了？”
    “這……”胡戈抓了抓頭發，啞口無言。
    眼看幫自己說話的人也被懟了，宋秩吸了下鼻子，努力噙住眼淚道：“導演，再來一次吧，這次要是還拍不好，我就……”
    她正準備說句狠話，但還沒說出口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喲，這大半夜的大家夥還拍著呢。辛苦，辛苦各位啊！等下來兩個人幫個忙，我給大家訂了些熱飲，一人來一杯暖暖身子，別回頭說李導給大家凍壞了。”
    宋秩順著聲音轉過頭，略有些刺目的燈光裏，孟白滿麵微笑的從光影中走來。
    “孟老師好。”
    “孟老師回來啦。”
    “……”
    看到突然出現的孟白，劇組眾人全都鬆了口氣，剛剛現場那種凝重的氛圍立馬被打破，紛紛和他問好起來。
    孟白邊回應著，邊走到導演位。
    看見他回來了，李雪的語氣也舒緩了一些，招呼了一聲：“回來了？”
    “是啊，看咱多敬業，酒店都沒回立馬就趕來劇組了。”孟白自誇道。
    李雪笑罵了一聲：“拉倒吧，你還敬業，我就沒見哪個劇組的編劇三天兩頭往外跑的。”
    “誒，這話說的，敬自己的業那不也是敬業嘛。”
    聊了幾句，李雪的情緒也緩和了下來，他先是安排現場的眾人休息一會，而後拉著孟白來到宋秩旁邊，打算叫著他一起想辦法解決眼前的困難。
    來到那一人寬的坑邊，孟白看了眼眼角還帶著淚花的宋秩，又打量了下她現在的狀態，開口道：“姑娘，別說，你現在這才叫真正的‘半截身子入土’！”
    “……”
    宋秩眼角的淚珠剛醞釀到一半就僵在了臉上，心裏剛剛升騰起的一點委屈和難過瞬間化作滔天的怒氣直衝孟白。
    看著那張笑眯眯的表情，要不是下半身還被埋在土裏，她真是恨不得跳起來一拳錘過去。
    就連原本還殘存了些怒氣的李雪都有點看不下去，搖頭道：“孟啊，你有時候真的是，唉……”
    他倒是也能看出來孟白是故意這麽說，化解大家的情緒，就是這個方法確實是過於值得商榷了。
    不過不得不說，效果還是很明顯的。至少他也沒什麽怒氣了，宋秩原本低落的情緒也被拉起來了。
    “小宋，剛才我也是急了點，不是針對你，別往心裏去。”
    “沒有沒有，李導，是我的問題，耽誤劇組大家的時間了。您放心，咱們再來一次，我這次……”
    宋秩是想說自己肯定能夠忍住不動，但話到嘴邊，她又不禁懷疑自己。
    之前每次ng之後，她都覺得自己下次肯定能忍住，但每次結果都不如人意。所以在沒有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之前，她真不敢說再來一次會比之前有什麽明顯的進步。
    李雪也抓了抓自己的光頭，下意識的生理反應這種東西不是說控製就能控製住的，不然也不至於拍了十二次還拍不過去。
    雖然剛才罵的很凶，但其實他對宋秩的演技還是挺滿意的。至少在她這個年齡段的青年演員裏，已經算是中上水準的了。
    如今而言，最好的解決方案是想個手法能讓觀眾注意不到她的表情。但是特寫鏡頭，又不能切機位，該怎麽調整才能讓觀眾看不出來呢？
    眼見大家都陷入了沉默的思考，孟白笑眯眯的看了眼眾人，開口道：“要不，我這個編劇來想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