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新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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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衛還是差人去問一問王布犁什麽時候來上值。
畢竟如今他算是高升了
而且宋典史要走,還得送一程,雙方交接一二。
趁著高興,今天晚上就擺個桌啥的,擇日不如撞日。
王布犁早就知道自己當上典史的事。
故而此時聽著溫客的轉達,他也覺得自己不該曠工的太過分。
避免自己的“老嶽父”不悅,他麵上還得裝一裝。
“也算忙完了手頭這些事,我明日便去上值,等你們今天下了值,我早就在喜來居等你們了。”
勝春樓宋典史大抵是請不起的,但請的館子也不會過於寒酸。
“溫客,你跟我最久,我去當了典史,這刑房典吏的位置由伱來做,旁人我也不放心。”
當著蔣環的麵,王布犁自是要把自己的尾巴給安排好嘍。
無論是從忠心還是資曆上而言,溫客都是第一人選。
“大爺,我才跟了你多久,本事還沒學到多少,咋就能獨當一麵呐,我怕做不好。”
溫客麵色雖然極為歡喜,可嘴裏還是說著一些言不由衷的話。
他一個倒貼錢在縣衙幹活的書吏,當了典吏後,那就能從朝廷裏拿糧食當俸祿了。
“怕什麽做不好,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做的也挺好,將來絕不是一個小吏就當一輩子的。”
溫客聽著王布犁給他畫的餅,十分的受用。
他相信王布犁絕不會隻當個縣衙典史,自己緊緊抱著他的大腿,如何能不進步?
“我在咱們刑房早就立下過規矩,我一旦升職,自然就要有能力有資曆的人充任刑房大爺,別人比得過你?”
聽到王布犁的反問,溫客強忍著激動的心:
“大哥,要說對大明律的熟悉程度,整個縣衙除了大哥之外,誰能比得過我?我一定好好幹!”
“嗯,這才對。”
王布犁給他倒了杯茶,溫客當即端起來對著王布犁躬身行禮,再一口飲下。
蔣環也清楚的明白刑房裏王布犁定下的規則。
這是進入刑房後第一件要學習的事。
溫客是刑房的高級書吏,相比於低級書吏他有很多特權。
除了在王布犁這個典吏告假的時候,代行其職責,還會在刑房典吏之位出缺時暫時負責該房的所有事務。
而這種地位和權威,在解決那些發生於排名靠後的書吏們之間的爭端時極為關鍵。
等溫客上位後,再由他自己指定一人為高級書吏,作為他的(副)b(手)角。
當然了,成為典吏除了要有權威之外,還得有付出。
典吏需要為刑房的日常運作和辦公場所修繕,墊付一筆固定的費用。
摳逼朱元璋不給辦公經費,王布犁自己也是貼錢搞了一點開展工作。
畢竟整個刑房就他一個人能耗大明羊毛,領取祿米,這錢就得他掏。
王布犁稍顯公平和付出的手段也能促進書吏們的工作效率。
故而王布犁手底下的這幫書吏對於其他房書吏都是比較看低。
你們的頭跟我們的頭一比較,真不行啊!
連這點錢都不肯出,還跟你們要好處費。
“在這坐會,回頭陪我一起去赴宴,省的還有人惦記。
今晚表明我的態度,順便敲定了。”
因為各房的典吏,並不是隻有你自己所在的書吏可以充當。
其餘五房書吏也可以競爭來你刑房當典吏。
同樣,你刑房書吏也可以去其他房競爭。
“多謝大哥。”
溫客美滋滋的坐在一旁。
“蔣環,我知道你身手不錯,回頭也隨我一起赴宴吧,典史身邊也得有個幫我控製三班衙役以及巡檢司的副手。”
明朝是沒有縣尉的,典史就兼職幹這個。
“是。”
蔣環鬆了口氣。
他就是奉命來監視王布犁,同時負責保護他的安全。
若是整日待在刑房裏,必然是不行的。
待到估摸縣衙裏的人快要下值之後,王布犁才帶著二人從家裏一同赴宴。
宋典史攛的局,整個人容光煥發。
升官了能不高興嘛。
最重要他一個從九品的典吏升為正八品的縣丞,竟然有機會獲得聖旨,他認為這才是自己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天底下可是獨一份。
而且句容縣如今也算是“京縣”,畢竟距離京師不足百裏。
故而宋典史見到王布犁到場之後,越發熱情。
要不是眼前這個小老弟,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升官啊?
“王老弟,多餘的話咱就不說了,一會得好好跟你喝幾杯。”
“恭喜宋大哥了。”
“哈哈哈,同喜同喜,到時候你成親的時候可得給我信啊。”
“那是自然,到時候咱們這幫處的好的兄弟,我自然要請的。”
宋典史笑嗬嗬請王布犁去樓上雅間,他還要在下麵迎一迎吳知縣。
等他進了房間,其實就王布犁帶著的兩個人,裏麵是擺了三桌。
沒讓王布犁等太久,縣衙的頭頭腦腦都到了。
知縣、縣丞、主簿、五房典吏,三班班頭、牢頭、縣衙教諭、八個巡檢司的頭。
老朱設立的巡檢司很多,直到洪武十三年才裁撤一大批,控製在一個縣下轄兩三個。
眾人齊聚,自是要老大吳知縣率先發言,眾人在附和,然後輪番敬酒。
吳知縣也不是久經沙場的主,立即把主場讓過來了,今天可是宋典史的升官宴。
可以說是他的人生大喜事,絕不能搶了風頭。
“從今天起可得是叫宋縣丞了。”
吳知縣拍了拍宋典史的肩膀哈哈大笑,鐵鏈子也嘩嘩響。
經過這麽長久的鍛煉,吳知縣的腕力長得很快。
以前手腕上的鐐銬,想要抬起來都難,現在都不耽誤做床上運動了。
然後眾人便上前同宋縣丞喝酒。
吳衛這才抽身,跟著王布犁坐在另一桌夾菜吃。
“你小子要求的這麽低?”
“吳知縣如何曉得?”
“哼,你怕是極為厭惡每天起的比雞早去上朝吧!”
吳衛也了解自己這個手下
那真是多一丁點的活,都不願意幹,就想著動動腦子。
王布犁寫了個例子後,瑣碎的卷宗全都交給書吏,美其名曰鍛煉他們,讓他們盡快的成長起來。
現在看來他確實鍛煉出來一幫有用的吏員。
“吳知縣,慎言。”
王布犁確是一本正經的搖搖頭:“太子殿下見我年幼,如何能驟登高位,不如在基層多打磨幾年,將來也更好的為大明效力。”
“太子高見。”
吳衛頷首,年輕人根基不穩,就容易遭到敵對。
那楊憲不正是這樣嗎?
偏偏本人還有些剛愎自用。
況且王布犁在此之前是大明第一個平民駙馬,不知道多少人惦記著呢。
做多錯多。
他又不是胡相的人,被針對那是顯而易見的。
當今天子雖然抓權,可官場那麽多人,他怎麽可能麵麵都照顧到。
“我要提拔我的人溫客,當新的刑房典吏,還望吳老爺能給個方便。”
“小事一樁。”吳衛哈哈笑了幾聲:“本就是你房裏的人,如何還與我說,自己作主及可。”
“此事還需吳知縣知情,如何能私自作主。”
“哈哈,誰能不賣你這個駙馬爺的麵子,更何況論熟悉大明律,怕是沒有人比得過你帶出來的人。”
吳衛對於王布犁的話很滿意。
尤其是這種請示的態度。
證明王布犁依舊沒有飄起來,不認他這個老上司了。
如此一來,大家將來在縣衙相處的還是可以很愉快的。
因為在吳衛看來,有些人驟得高位之後,會變得鼻孔看人。
昔日提拔他的上司,也要踩在腳下,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揚眉吐氣。
好在王布犁依舊是以前那個王布犁,並沒有因為天子賜婚給他,成為駙馬爺,他就變得猖狂起來,還是他吳衛認識的那個人。
吳知縣過來說話,縣丞與主簿也同王布犁攀談。
畢竟他今時不同往日了。
縱然王布犁是個縣衙典史,那也是含金量十足的典史。
全天下獨一份。
誰能比得過皇帝的女婿啊!
而且王布犁娶的還是嫡長女,真不知道天子是怎麽想的?
對於王布犁,除了羨慕就是羨慕。
至於嫉妒恨,隻能隱藏在心裏。
因為大家的差距太大了,這種天大的機緣輪也輪不到他們。
嫉妒有什麽用?
不如同王布犁處理好關係,將來他興許能幫自己一把。
他們都相信,王布犁不會在典史的位置上待太久。
久在官場廝混,誰不日夜盼望著進步啊?
不想當丞相的大臣,那能是好大臣嗎?
縣丞、主簿也想要往上爬啊!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
沒過多久,眾人敬酒的對象就轉移了。
王布犁是來者不拒,給足了眾人麵子。
縣衙的第四把手,皇帝任命的,王布犁今日可以稱得上是一句朝廷命官了。
瞧瞧跟著王布犁的二人,這可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這個時候不抱王布犁的大腿,拉進雙方的關係,更待何時?
尤其還是在他手底下混的三班班頭,牢頭,巡檢司,以及戶房,兵房。
雖說知縣統領,但縣丞主簿也有具體的分管,典史也會作為協助管理。
或者說目前的典史無所不管,本來就是極為繁忙的一個差事,要不然月俸也不會高達每月三石呢。
待到眾人喝的東倒西歪,這才散了場。
蔣環親自護送王布犁回去。
如今京師的風氣大抵是不錯的,食人魔已經很久沒有作案了。
或許是上次鬧的動靜太大,或者這一次還沒挑選到合適下手的對象。
第二天,王布犁終於回到闊別已久的縣衙。
隻不過這次要待的地方換了,不再是小小的刑房,擁有自己的署衙了。
不過他依舊先來了刑房,宣布溫客晉升為刑房大爺之事,自然沒有反對之聲。
作為王布犁房裏的老人,他們自然就被貼上了王布犁一派的標簽。
如今王布犁當了天子的女婿,升官之後,還繼續在江寧縣縣衙打轉,對於他們也是有著極大的好處。
待到處理完了任命之事,王布犁便叫蔣環拿著自己的東西,進入典史衙。
他先是環顧了一遭,不得不說,京師的縣衙規模還是蠻大的,他的右手邊便是知縣的正堂,中間有一道院牆割接,想要進去,還得繞過走院門。
而且進入牢房也極為方便。
左右兩側是捕班和壯班的人,站班那幫人是給知縣審案時站在兩側口稱威武,順便練習打板子的人。
王布犁瞧著花名冊,他這個典史就算是大明朝對鄉村權力的化身了。
朝廷規定州縣官不許下鄉,典史便要代為奔波。
故而鄉村百姓對於典史的畏懼,往往超過縣太爺的畏懼。
宋典史也過來交接,同王布犁說了些當典史的經驗。
“那些耕田的農夫,有幾個認識咱這典史老爺的,連忙丟了鋤頭鐵耙,近前磕頭。”
“咱要是去莊上捕人,莊上的人見我親自來捉,不知道一件什麽天大的事,生怕惹火燒身。”
“這正是四鄉八村的地保、鄉約、圖正,哪一個敢欺我?”
“江寧縣的百姓誰又不敢來奉承!”
王布犁連連應聲,自古皇權不下鄉,縣官對地方上的控製都得靠著底下的吏員。
縣丞、主簿很少下鄉,作為最底層的朝廷命官典史,那可就是土皇帝權力的化身。
“我江寧縣水道不少,故而周縣丞主要分管水利,河司務,專管司鹽、漁課稅。
高主簿則是主管鄉村百姓上交賦稅核算,以及鄉學的建設。”
宋典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咱們則是最為複雜,首先陛下最為重視的驛站也歸咱們管。
驛丞每個月一次來匯報工作,這事需要老弟你重視,畢竟京師腳下,權貴頗多,他們可是容易仗勢欺人。
還有庫管、盜竊、私宰、私販、窩娼、戶婚、回土等詞訟之事也歸咱們管。
同時也要負責對街邊商販收稅,負責城防。
縣訓科(醫學)、縣訓術(陰陽學)、縣僧會(僧正司會)、縣道會(道正司會)、這些人是在官籍登記的人。
朝廷是不給他們俸祿的,全憑他們自己個靠著自己的手段謀生,但是也要接受官府的考核,你可不能讓他們給蒙騙了。”
王布犁曉得這些人,就是專門的技術人員,官府要征你們來做事,你們就得無償付出自己的專業技術。
比如衙門的人因公負傷,就得郎中來給治。
因公殉職,那陰陽學的要給找個好墓地。
僧道也要齊聚開個簡易的水陸大會,為亡者超度之類的。
王布犁他爹便是登記在冊的人。
典史表麵是對他們有監督的責任,還有考核獎懲。
但隻要這些人在各自的業務上不出現什麽大的過失,也不會給你們處罰。
一旦這些人在名聲道德上有了缺陷,哄騙鄉民之類的,或者趁著做法事偷盜,偷人家老婆,傳到典史的耳朵裏,那必須是要狠狠的敲打他們這些人的。
尤其是擺攤算命算卦的,你膽敢不來縣衙登記,私自開卦,必須抓你進監獄。
老朱可是定了好多教派是違法的邪教,必須要根除的。
朱元璋可不想有人再傳唱什麽莫道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的讖言。
宋典史知道王布犁是個聰明人,見他點頭,便接著往下說:
“巡檢司這些人多數是士卒轉任,他們曾經的將領,說不定是什麽侯爵伯爵將軍之類的。”
“我曉得,他們主要負責盤問往來奸細以及販賣私鹽犯人、逃軍、逃囚、無引、麵生可疑之人。”
王布犁明白老朱設立這麽多的巡檢司,就是為了控製人員流動,不允許他們成為元末那種流民,不利於他的統治。
朱元璋恨不得大明治下猶如一潭死水,那才叫個好呢。
當然巡檢司主要是負責軍事職能上麵的,對於民事並無過多責任,要不然也不會設立弓兵。
王布犁對於巡檢司背後的人倒是很有警惕,因為假鈔案當中灰狗楊金水買來的路引,就是巡檢司的人私自賣給他們的。
王布犁在假鈔案當中,並沒有過度引申,他不知道老朱有沒有注意到,或者完全被楊饅的事給衝昏了頭,沒有注意細節。
總之,私賣亡命徒路引的巡檢司,好像並沒有遭到什麽懲罰。
有關這件事,王布犁也不會去抓著不放。
說實在是他又不是老朱的鐵忠臣,沒必要幹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在基層幹工作的,哪一個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王布犁給宋典史倒了杯涼茶,解解乏。
昨天喝了不少,今天還是有點發懵,依舊起了個早,來同王布犁交接。
“說完了外麵,再說衙裏,這花名冊你也瞧見了。
一個門子,我得帶走,你自己再招個貼心的。
捕快二十人,民壯五十人。
燈夫一個,庫卒四個,倉夫四個。
獄卒十二個。
當然還有馬夫,但咱沒錢養馬,自然也就用不著。”
典史要下鄉捉賊,自是可以配馬的。
“以你的身份,養個馬綽綽有餘。”
王布犁還不太會騎馬,他這身體還得養一個北邊的大馬才行,不過軍馬老朱控製的很嚴,王布犁也並不想騎馬幹工作。
對付對付得了,一個月才三石的俸祿,玩什麽命啊!
根本就不值得。
別看自己成了老朱的女婿,可王布犁對老朱的固有印象是一丁點都沒改,並且非常忌憚他殺人不手軟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