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不如遷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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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暗自讚歎了一句。
論這種商業上陰損玩意的動腦筋,他們還真沒有王布犁腦瓜子轉的快。
“那就如此安排吧。”
朱元璋對於削弱北元實力這件事是極為上心的。
目前大明周遭稱得上對手的也就是這麽一個勢力了,老朱自是十分重視。
若是他能夠一口氣平推過去,老朱也不會用王布犁這種七拐八拐的迂回招式。
奈何現在大明的實力,還是無法完全幹掉縮在塞外的蒙古人。
朱元璋搞出一個虛假的帶路侯用來宣揚,其實內心深處是真的渴望能出現幾個帶路的。
如此一來,總比大明將士出去溜達一圈,蒙古人立馬遠遁不跟你對戰,保存實力。
反倒自家軍隊容易耗費許多軍費,甚至還有生病之類的,一無所獲強上許多。
主要也是大明大軍,沒法長久的駐紮在塞外。
更不用說什麽塞外去填充人口了。
就算是填充人口,那也是從山陝之地遷徙到北平周遭去。
那裏的人口才更加稀缺。
哪有內地人口不夠,就先往外長城外遷徙的。
一旦這麽做,那就全都成了蒙古人的奴隸,或者給他們提供一大批緊俏的生活物資了。
鹽鐵茶布匹之類的物資,猛然跟就很少能夠製造出來,全都是緊俏貨物。
“今日朕在國子監當中待著,許多人都對這批學子的北上抱有極大意見。”
朱元璋瞧著胡惟庸:“胡相,你覺得該如何處理?”
說實在的,國子監的學子們大多都是南方人,至於北方人簡直是少的可憐。
畢竟老朱也不是所有人都要。
至少讀書在當地稍微有些名聲的,才能被叫來南京吃皇糧有補貼的。
胡惟庸當然知道反對的多是淮西集團的,那些浙東黨派之人,是捏著鼻子支持的。
畢竟沒有了這條路,天子又不開科舉,察舉製幾乎被淮西集團壟斷。
不少南人學子巴結淮西勳貴才有機會當官,宋濂等人毫無辦案。
結果王布犁搞了這麽一出,雖然摒棄了他們最大的優勢,但總歸是有了做官的出路,沒有被胡惟庸這幫淮西集團給堵死嘍。
所以浙東集團的人隻能捏著鼻子認了,便是變相的支持王布犁的操作。
但還有一件更讓他們不爽的事情,沒了科舉這個途徑,他們就無法成為這批學子的座師,將來的關係就會生硬許多。
更不用說除了王布犁之外,還有不少人是被太子朱標給親自挑選上來的。
這批人更是幹勁十足,他們尚且年輕,太子也年輕,但終究是儲君,未來太子要提拔,肯定是優先這批人呐。
畢竟太子也算是他們的“座師”了。
有了這層關係在,縱然是東南地主想要在朝中掌權,那也不是鐵板一塊。
王布犁的這個招子,浙東集團的不想認也得忍,淮西集團的根本就不在乎。
就算他們去北方曆練了,那又如何?
將來能不能升官還得是他們淮西人說了算的。
故而對於朱元璋的詢問,胡惟庸下意識的以為是對淮西集團的敲打,他故作認同的道:
“陛下,臣也有所耳聞,那宋濂等人都想要重開科舉,對於駙馬挑選許多讀書種子前去北方曆練,頗為不滿。”
這口鍋,胡惟庸直接給他們扔了過去。
朱元璋也是頗為認同的頷首,經過科舉選出來的官吏,他實在是太失望了。
現如今王布犁說的這個去北方曆練的法子,他總覺得是可以去試一試的,才會大力支持。
至少王布犁他不屬於朝廷當中的任何黨派,尤其是經過觀察,朱元璋發現王布犁這個女婿不屑結黨。
或者說是懶得結黨。
“嗯。”朱元璋輕微頷首:“這幫人跟咱不是一條心的。”
胡惟庸見目的達到了便也沒有多言語。
王布犁也沒言語,他則是在想著,天底下有幾個人跟你一條心的啊?
“胡惟庸,朕是有遷都的打算的。”
胡惟庸有些詫異,難不成陛下又想要回鳳陽那個老地方?
那有個屁啊!
不對。
胡惟庸立馬否定了這個打算,畢竟天子都派王布犁在南京城外去尋合適的陵寢,如何能遷都!
“陛下,何出此言呐?”
如今大明的首都還沒有確定,隻不過默認南京就是京師了。
朱元璋卻看向一旁的王布犁:“布犁,你覺得應不應該遷都?”
“若是為了剿滅北元,南京確實不適合當做都城。”
王布犁直接就給了老朱一個看似肯定的答案。
因為他知道朱標是出去考察國都的地理位置,才會染病回來就掛了。
這件事指定是老朱自己個規劃的。
按照他想要搞點丞相製度就提前數年規劃,那整個遷都的事情,一直都在規劃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以前想要作為大明首都的鳳陽,被迫放棄了。
那裏的皇宮成了大明最大的爛尾樓。
胡惟庸也看向身側的王布犁,心想這種話題他都敢接茬!
“哦?”朱元璋一邊看著奏章一邊道:“說說看。”
他一直都想要遷都,否則也以後也不會讓兒子去親自督辦此事。
但因為大明開國以來,事情過於繁雜,這件事就一直拖了再拖。
待到朱標掛了之後,年歲已大的老朱就絕了這份心思。
“曆朝曆代把帝國的首都定在南京是沒有前途的。”
王布犁倒是沒什麽顧忌的,你敢問我就敢說。
反正建政這玩意隻是提出自己的設想,又不會真的這麽做。
王布犁的一句話驚得老朱自己個都放下手中的奏章,然後盯著王布犁。
這小子怎麽總想著要給朕整個大活啊!
平時懶懶散散的,一問他事吧,他都給你往大了說。
偏偏你聽完之後還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啊?”
胡惟庸自覺失態,連忙往旁邊輕微扭動了一下身體,向天子表明我們倆真不是一夥的。
倒是朱標連忙追問:“為何?”
“簡單。”王布犁示意宦官把大明的地圖給展露出來,他拿著打磨光滑的小棍子指著北方:
“整個地理環境表明了北方牧區擁有南方沒有的低成本產馬地,若是與農耕區穩定的生產力相互結合起來。
那軍隊一下子就能變得強大起來,光靠南方士卒是很難抵擋的。”
“可是襄陽城以及釣魚城全都阻擋強大的蒙古人數十年,連蒙古大汗蒙哥戰死,才給了忽必烈上位的機會。”
朱標把這段史實給貼了出來。
王布犁也並不否認,他隻是詢問:“太子哥舉這段例子是想要證明什麽?”
“南方士卒也是可以抵抗北方大軍的。”
“我不否認,但是襄陽與釣魚二城能抵禦三十多年,能反攻回去光複舊土還於舊都嗎?”
王布犁指了指四川的方向:“北方的漢人也會被那些遊牧民族裹挾,一同南下作戰,雙方之間的農耕差距會越來越小。
即使遊牧民族不擅長攻城,可是他可以驅使手底下的漢人軍隊去攻城填線,那麽多的人口就硬剛你一個城池,伱的人口補充能有多少?
你從南往北打,很難打得過北方人的。”
“可是我爹他就是從南往北打的。”
“可是遇到艱難的阻擊了?”
“倒是沒有。”
朱標輕微搖頭,大明軍隊北上的速度極快。
那些隸屬於大元的蒙古底層人,自己個都喜迎王師的到來。
更不用說北元皇帝以及貴族們更是不敢抵抗,直接放棄整個華北。
王布犁指著南京的位置:“其實定都此處,還有一個極大的隱患,那就是萬一將來蒙古人再次強大起來,喪失華北等地。
南人一定會拋棄北人的,當然了這裏的南人也僅限於東南沿海較為富裕的省份。
西南等窮鄉僻壤的南人,這些地方的南人,可不會南人認為他們也配叫南人。”
王布犁在東南沿海地區畫了一個圈子。
朱元璋此時也站在王布犁旁邊,仔細的瞧著他畫的那個圈子。
雖然王布犁不清楚曆史,但他也明白那些女真人定然會南下,大明也會有南明出現。
大抵也會跟南宋一個樣子。
臨安這個國都那可真就是偏安一隅,根本就沒有想要反攻北方的意思了。
王布犁話裏的意思沒有往外說,那就是經過宋元這麽一耽誤,南北分裂其實蠻大的。
在元朝這些南人都當不得什麽大官,即使是南方這塊地界,也多是北人騎在他們的頭上。
“宋朝之後,朕覺得曆任皇帝都會想明白一個道理,若是想要維護大一統的江山,燕雲十六州是萬萬不能丟棄的。”
朱元璋瞧著地圖指著更北方道:
“若是北方丟失,南方政權大多都想著劃江而治,非得打過去北方做什麽?
那一望無際的平原,你能有多少匹戰馬同北方騎兵硬抗的!”
王布犁瞥了朱元璋一眼,這個從底層上來的皇帝,對於一些事情想要瞞過他也很難。
就算是老朱大力清除朝中的淮西集團以及浙東集團的勢力,可是在他臨死前兩年,南人就敢搞出來南北榜這種活來試探老朱。
那個時候老朱的身體已然是要垮了,眼睛都失明了,不少政務都交給朱允炆去幹了。
朱允炆身邊大多都是南人,他們怎麽可能會保證北人的利益?
自從石敬瑭當了兒皇帝之後,北方脫離華夏統治幾乎近四百年了。
憑什麽大明打過去,這塊地界就必須是我大明的疆土?
反正我南人的老家又不在那塊地界,他們祖先還帶著蠻人下來欺負過我們。
那邊蒙古人連年作亂,正好叫他們放放血,相互對抗折磨,豈不是更好?
你看老朱要是沒有耳聾眼花,這些南人敢搞這檔子事不?
他們就開始篤定老朱活不了幾個年頭了,搞事來了。
“咱能順利北伐,也是取了個巧。”朱元璋哈哈大笑兩聲,看向王布犁的眼光頗為讚賞:
“南人北治,也是一招好法子。”
胡惟庸這才反應過來,原來王布犁選材的法子是有這種深意的。
之前他都沒有往外說,更是沒有人能夠參透。
而站在另一旁的朱標也是有些發懵,他爹與王布犁什麽時候溝通過這種內容了?
“咱是覺得大明的國都應該往北方走一走。”
朱元璋是不放心北方有一員手握重兵的大將駐守的,搞不好就會成為安祿山。
就算是放藩王,也是多放幾個,避免一家獨大,反攻中央成功篡位。
但朱棣反攻成功,本就在朱元璋的預計當中。
反正不管怎麽內亂,都得是咱老朱家的子孫。
“陛下,話雖如此,但是如今整個大明的重心可都在江南,若是著手遷都,對於江南地區的掌控力就變弱了。”
胡惟庸從目前的實際出發:“元朝到了末期就無法對東南收上稅來,我大明離得遠了,就能避免此事嗎?”
王布犁意外的瞥了胡惟庸一眼,不得不說老胡是有點眼光的。
大明中後期對於江南地主們就收不上稅了,更不用說後期更需要銀子的時候。
或者說也就是手裏有刀子的朱元璋、朱棣父子能夠收上稅來。
宣德就已經開始拖欠了,待到瓦剌留學生事件後,就更沒有什麽皇帝能夠抑製住江南地主們的土地瘋狂兼並了。
也就是女真人帶著刀子來了之後,殺的人頭滾滾,又能在江南順利收上稅來了。
或者說江南的地主們,大抵是隻認刀子不認人!
雍正一死,官紳一體納糧也就結束了。
清廷沒了威懾力,江南地主們依舊是我行我素,該不交稅就不交稅。
“嗯。”
朱元璋輕微頷首,如今大明的各種賦稅都是嚴重偏向於江南地區。
否則老朱也不會各種想法子從這幫人身上薅羊毛。
大明沒有其餘的經濟依賴。
除了江南,其餘各地光是種地的收成,百姓自己果腹都勉勉強強。
大明目前的方針就是死命的吸江南地區的血,才能維持更好的運轉。
再加上老朱本就是忽悠那批江南地主們上了他的賊船,如今全被他騙了,誰心裏沒有怨氣?
隻不過這股子怨氣在老朱時期沒有完全爆發出來。
或者說不敢爆發,隻能期盼著老朱能夠早點累死,較為仁慈的太子朱標上位。
胡惟庸很快就把針對人群又給拐到江南士人頭上去了。
總之這群人是不得不防,必須得給他們整的沒脾氣了,最好讓他們沒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王布犁也聽出來胡惟庸的畫外音了,願不得老朱要提拔胡惟庸,甚至還給他獨相的機會。
目前而言,不僅僅是要廢除丞相製度,更是要摟草打兔子,對付江南那批人。
“哎。”
朱元璋長長的歎了口氣:“就江南這幫人,他們不是真心忠於咱的啊,對於此事咱很是頭疼。
就算是對北方學子們多加降低錄取標準,可還是比不過南方的士人。
他們盤根錯節的連在一塊,這麽多年下去,早就不是咱能夠輕易撼動的了。”
這話在場的三人都沒有言語。
畢竟明麵上的四個人可都是淮西集團這個小圈子的。
大家才是自己人,其餘的都是外人。
可光是“自己人”這一方麵,胡惟庸與王布犁二人都有各自的見解。
誰能跟皇帝是真正的自己人呐?
“得想個法子。”
朱元璋又提了一個話茬,這次王布犁沒有接過來,他知道老朱是要掀起大案牽連一大批人的。
這個點就是胡惟庸。
胡惟庸瞥了王布犁一眼,見他像是思考的樣子,隨即開口:
“陛下,如今天下事情越發繁多,臣一人難以招架之力,右相一職一直空缺,還望陛下能夠盡早找出人選。”
這件事胡惟庸也不願意自己出頭。
出主意是出主意,但是要做事的話,還得有人頂在前頭。
朱元璋稍微想了想:“汪廣洋在廣東聽聞病了,看來是不適合那邊的氣候,且叫他回來擔任右丞相吧。”
老朱其實對於汪廣洋是非常滿意的,一直都把他比作是自己的張良、孔明。
奈何就是不善於在官場上廝混,上書告了胡惟庸一次沒被準許,自己就先害怕了。
老朱就隻能讓他離開朝廷中央去好好思考一二,畢竟相比於胡惟庸,朕還是更加信任你的。
隻不過朕有個很深的謀劃,不足為外人道,你且先受點委屈吧。
待到將來朕會補償你的。
可顯然因為老朱偏袒胡惟庸過份,導致汪廣洋已經心灰意冷,再也沒有什麽進取心了。
現在朱元璋把他調回來,就是一個想要繼續重用他的信號。
胡惟庸沒成想天子依舊會把汪廣洋給調在這個位置上來,他本以為是王布犁的位置。
所以才會在王布犁麵前給他推波助瀾一把。
這個汪廣洋也不是一個好對付的,看來今後還需再敲打敲打他。
“胡惟庸。”朱元璋又喊了一聲:
“朕把幫手給你找來了,汪廣洋善於處理繁難事務,且屢獻忠策,你們兩個聯手把朕提出的問題給解決嘍。”
“陛下,汪廣洋確實不是常人。”胡惟庸頓了頓又開口:
“可是那些江南士人也不是能被輕易抓住過錯的,無法懲治他們。”
“哎,別說什麽懲治。”朱元璋揮揮手:“咱是想要讓他們離開故土,多往北方安家立業去。
就江南這塊狹小的地方,有太多的人口了,反倒是遼闊的北方,數十裏都不一定能見得到人煙,這如何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