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誰說國富就不能亡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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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布犁瞥了朱標手裏的銀子,心裏就十分的不得勁。
這小子最近總是有意無意的提及倭國的銀子,做什麽?
王布犁更是加重了心中的疑慮,這件事他隻給朱棣說過,旁人根本就不清楚。
難不成老四他夜裏說夢話了?
老朱派人監視自己兒子,屬實是沒必要吧?
王布犁不得不懷疑朱標的行為,屢次三番的提起倭國以及銀子這兩個點。
朱棣愣了一下,他覺得是有些巧合。
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夫人徐妙雲以及王布犁,都不可能把這件事給泄露出去。
所以朱棣下意識的接過朱標手裏的銀子看了看:
“大哥,有什麽不同嗎?”
“成色不好。”
朱標搖了搖頭,又繼續搓著麻將:“所以爹才沒有把這批銀子給作為賞賜發出去。”
胡惟庸聽話聽音。
總覺得太子說的不是銀子的事情。
倭國那措爾小國,能有什麽銀子啊?
自古以來用的都是我中國的銅錢。
他們全都是靠著搶,從百姓手裏搶去的銀子,也不會是什麽好成色。
“哎,不談這個。”
朱元璋漫不經心的打量了一下王布犁,見他絲毫沒有想要談論的意思,也不強行插話。
“老四說大明缺牛,就去西北打一打。”朱標悠悠的歎了口氣:“可是大明缺銀子,又能去周遭哪裏打一打呢?”
王布犁快速的碼牌,隨口道:“那誰知道大明周遭哪裏有銀礦?”
朱標沒想到王布犁直接反問出來。
稍微一愣,沒接過去話茬。
“駙馬說的在理。”倒是徐達接了一句:“要是真發現了,消息早就該傳出來了。”
朱棣默默碼牌,他剛才想說話。
結果被王布犁先開口了,也就收好銀子。
“老四,你方才想要說什麽?”朱元璋看著兒子開口又閉上的模樣。
“我?”朱棣對於他爹的提問隻是小聲道:
“父皇,咱沒定打多大的啊。”
“哈哈哈。”
朱元璋大笑起來,自己總是看著沒打過,倒是忘了。
他總覺得老四是知道一點東西,但又不是完全知道。
朱棣也沒有攤牌,他雖然心裏覺得王布犁能進入仙境吃獨食不夠意思,但總歸不是外人。
既然他沒選擇跟父皇說,那就有一定的道理。
萬一王布犁也隻是聽聞,並不確定,到時候大明花費那麽多人力物力去打下倭國,什麽銀礦都沒有發現,豈不是白歡喜一場?
“其實有錢有糧有人,也會亡國。”
王布犁抓牌的時候提了一嘴,當即引起了眾人的興趣。
“哪個王朝會如此?”朱元璋微微挑眉:“難不成是大漢嗎?”
“不可能!”
“我覺得駙馬之言,是無根之萍。”
“嗯,沒聽說過。”
“當然是隋朝啊。”王布犁對於周遭人的反駁打量著自己手裏的牌:
“我記得元朝的一個學者寫過什麽書,古今稱國計之富者,莫如隋。”
“哦?”
朱元璋根本就沒想過這個二世而亡的隋朝。
那楊廣生活荒淫、好大喜功,根本就不是什麽帝皇學習的好榜樣。
對於元朝的一些書籍,在座的都沒怎麽看過。
“隋富首先體現在人口增長上,這是衡量國家富裕程度的最好指標。”
(在隋文帝期間,人口年均增長率達到千分之十二2020年中國人口增長率為千分之三。
王布犁這話倒是讓眾人都讚同,如果一個王朝人口不增長,那一定是出了極大的問題。
老百姓隻有安居樂業,生下來的孩子才能盡可能的安全長大。
沒有什麽戰亂、瘟疫,以及高賦稅之類的,能把人養活。
“其次,隋富還表現在財政庫藏皆滿。
在當時修建了許多著名的大糧倉,比如西京的太倉,東都的含嘉倉、洛口倉等。
大倉庫儲藏米粟有千萬石,小一點的倉庫也有幾百萬石。
當時的執政大臣估計,光靠倉庫裏儲藏的這些糧食,全國人就能吃五六十年。”
朱元璋來了興趣,這正是他所期望的。
若是他的大明也能有這麽多的大糧倉,那還怕個屁啊!
可惜一個都沒有。
“你說,隋朝為什麽這麽富啊?”
朱元璋也搞不明白,隋朝如此富裕的點在哪裏?
“陛下所問與隋文帝所問一個樣。”王布犁摸牌插進牌堆裏:“他說,我好像收的錢糧並不多,用的錢糧也不少,怎麽還這麽有錢糧呢?”
朱棣哈哈大笑幾聲。
他覺得隋文帝說這話可太會裝逼了。
這個詞他是從王布犁那裏學來的。
倒是朱標不明白王布犁為什麽會把他的話題給牽扯到八杆子遠去了。
“隋文帝是聖明之君,奈何沒有選好接班人。”胡惟庸也是點評了一句。
王布犁打出一張牌去又伸出手比耶道:“大致來說,隋富的原因主要有兩個方麵。”
“哪兩方麵?”朱元璋追問了一句。
“一是自南北朝以來國家打擊了士族豪強的勢力,以至於國家能有效地控製土地與人口,能夠對廣土眾民征稅,改變了過去國弊家豐的局麵;
二是建立起有效的行政製度,如三省六部製等,能夠有效地將資源集中在政府手中。
尤其在廣泛地使用馳道、漕運手段後,糧食、物資、財富等源源不斷地向中央政府集中運輸並加以倉儲。
還有,隋文帝自身比較節儉、征發徭役有節製。
比如將服徭役的成丁年齡由18歲提高到21歲,由此民眾有時間從事農業生產,對隋富的形成也起到了推動作用。”
朱元璋下意識的開始做了下自身與隋文帝的對比,第一點他做到了。
狠狠的打擊了江南士人的勢力,不斷的削弱他們,而且也對百姓進行征稅。
第二同樣是也是行之有效的行政製度,他自信隋文帝也沒有他勤政,而且他也很節儉。
就這樣大明也沒有富庶到隋朝那個地步。
反倒處處都是需要花錢,還沒錢花的地步。
唯一的不同就是朱元璋把服徭役的年齡降低到16歲。
就算是隋煬帝繼位之初,還把服徭役的歲數提高到22歲,甚至免去了婦女的租調負擔。
隻不過,由於煬帝過於雄心勃勃,渴望在短期內成就前無古人的大業。
於是很快就改變了他剛即位時減輕民眾財政負擔的做法。
在明初這些年朱元璋一直都大肆的征發勞役,尤其是營造鳳陽宮殿的時候,還死了許多工匠。
搞得大家都玩鎮厭詛咒大明,朱元璋心裏膈應也就放棄了遷都鳳陽的打算。
屬於耗費巨大的爛尾工程項目了。
如今的南京皇城依舊在繼續擴大修繕,徭役沒有停止。
胡惟庸瞥了王布犁一眼,默默往後退了一下,並不言語。
明初百姓少。
所以天子才會下令讓服徭役的人降低年歲。
當然了田間地頭也缺少了許多壯勞力,耕種本來就是極其繁重的活,那產出自然就更少了。
一旦要效仿古代王朝,那大明的財政一下子就會支出暴增。
那就更幹不成事了。
這對於一向喜歡省錢的朱元璋是不能提的禁臠。
胡惟庸自然也不會觸黴頭。
朱元璋也在斟酌,隨即詢問:
“布犁,你覺得是應該先國富還是應該先民富?”
“陛下問的確實是好問題。”王布犁摸索著自己的牌道:
“理應先國富,但是國富之後,怎麽讓民富是更大的難題。”
朱元璋也讚同王布犁的說法。
若是國家都沒錢了,那還怎麽平叛?
跟明末一樣,錢財都被勳貴豪強給拿走了。
皇帝手裏連發錢征兵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說抵禦外敵入侵以及農民起義了。
大明也就順理成章的滅亡了。
“隋煬帝的大業,是做什麽來著?”
朱標的老師也沒怎麽教過他這種知識。
學習的韓非子之類的帝王輔導書籍還是更早期的。
王布犁又比了個:“還是兩點,一個是“事四夷”,二是“務巡遊”。
這兩項都大大加重了百姓的負擔,更重要的是過度役使了民力。”
朱棣看著自己的牌麵,對於第一點很感興趣:“妹夫,什麽是“事四夷”呢?”
對於朱棣的疑問,王布犁還是很願意解釋清楚的:
“四夷指的是大隋周邊的少數民族政權,這三個字說隋煬帝招攬西域少數民族來朝拜,並下令讓他們途經的郡縣花費巨資來招待。
隋煬帝還引誘西突厥政權獻地內附,為供應戍守此地的軍民,從內地轉輸物資巨萬,大量民夫死於道路上。
更不用說他還三征高麗,為此征發的兵役人數達百萬,力役更是無數,常年在道路上向北方糧倉運輸糧食的民夫就達幾十萬人,士兵與民夫也是死者相枕。”
“瞧瞧咱,四方來朝,朕也隻是讓他們住在驛站,使者的額外花費全都自己掏錢,咱大明絕不給他們花錢。”
朱元璋對於這件事很是非常自得的。
他不單單是對自己摳逼,對於外族來朝那同樣也摳。
“至於外族內附這件事,咱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更多的是讓他們在長城外放牧,用牛羊換取糧食以及食鹽茶葉等,根本就沒想過要供養他們。”
朱元璋對於隋煬帝這番做法很是不滿,這不就是搞一幫大爺來享受了嗎?
我可去你娘的!
在大明,沒有人能是大爺!
“我去北平就藩,老子還想著驅趕那幫投靠大明的人去打蒙古人呢。”
朱棣其實也是有點受他爹的影響,一定不能平白無故的給別人花錢。
有這錢還不如賞賜自己的部下,到時候跟著自己拚命建功立業,還得靠他們呢。
“那務巡遊?”
朱標倒是對於這個挺感興趣。
王布犁瞧著朱標打出來的牌:“就是說隋煬帝為了巡遊天下,發起了過多過於頻繁的重大工程建設活動。
比如,煬帝在即位初期,大業元年605,就營建東都洛陽城,每月役丁200萬人,近四成勞力死亡。
大業三年,發丁男百餘萬;
大業四年,發丁男20萬修築長城,死者超過一半。
從大業元年開始,隋政權就持續開挖大運河。
到大業四年,僅這一年內,為通濟渠和永濟渠的施工,就各自動用勞力百餘萬,人員死傷無數。
總之,在隋煬帝統治的13年裏,幾乎年年濫發徭役,不僅人數規模空前,而且超時延期,甚至從不限定工期、役期。
更糟糕的是,徭役的強度高、生活條件差、執法嚴,死亡率極高。
常年徭役,讓民眾不得休息,
百姓不能從事正常的生產活動,民生極度貧困。
於是,“天下死於役而傷於財”。
這也是我向陛下建議,一些龐大的工程為什麽要分期完成,而不是一口氣做完的先例。”
壯勞力大批量的死亡,這個王朝是很難維持下去的。
“嗯,咱大明還是要吸取隋煬帝滅亡的教訓。”
朱元璋一直都對於王布犁提出的分期幹工程項目的方法很是滿意。
如此一來也不會耽誤農忙。
那些壯勞力修運河也得了錢財。
商人為了降低稅收也主動花錢。
總之,就是朝廷一文錢沒花還有的賺,就把活給幹了!
這法子可比隋煬帝大手一揮高明許多。
“所以說隋朝滅亡的主要原因不是缺少錢糧,直到隋朝滅亡時官府倉庫中還有大量錢糧。
在我看來,隋亡的主因是徭役過重、濫用民力。”
朱標順著王布犁的話總結了一句。
“嗯,太子哥總結的是這麽個意思。”王布犁對於朱標的政治敏感度很是滿意:
“中國古代曆史上,因濫用民力,直接導致大規模的農民起義與朝代更迭,也隻見有隋一朝。”
“這麽說,徭役並不是一件很好的征稅方式了?”
胡惟庸也明白徭役更是一種政府征收的稅,沒有人能夠拒絕。
古代財政的稅柄就三個。
要麽稅人,要麽稅地,要麽稅商。
在稅人中,最原始的形式就是用徭役方式直接去役使民力,讓民眾無償地充當士兵、從事農業或手工業勞動、修建工程或充當運輸的人力等。
徭役是直接加在民眾身上的負擔。
它一方麵會影響民眾自己從事農業生產的時間與能力,服徭役的人就不能耕田種地,也沒有糧食可吃。
另一方麵,徭役負擔直接為肉體感受到,稅痛感最強,痛苦最為直接與深刻,還可能造成人的死亡。
因此,用徭役作為財政收入的形式,不僅影響到財富的創造,還會引起勞動者的直接反抗,並非好方式。
陳勝吳廣也是因為服徭役開始造反的。
尤其是這麽多壯年聚集在一起,一旦把控不好現場,很難不出事的。
元末組織人力修黃河,同樣也是如此。
“理論而言,確實是這樣。”王布犁打出一張牌:“他們都吃不飽飯了,為什麽不造反呢?
百姓的忍耐度是有限的。
就如同當年陛下也是忍無可忍之下,參加了起義軍,走上了造反的道路,締造了如今的大明。
恐怕這件事不僅連陛下都沒想到,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一說到這個,朱元璋內心還是有些得意的,他摸著牌感慨一句:
“是啊,咱當年想著能當兵吃飽飯就已經很不錯了,誰承想得了天下,當了天子呢!”
“哈哈哈。”
徐達等人皆是大笑。
沐英更是感同身受,未曾想過收養自己的好心人能當上天子。
他至今回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咱童年的時候命不好,可誰承想後麵會變得這麽好?
“咱吸取了宋元的教訓,重申兩稅作為大明正統財政收入的地位。
征收兩稅的時間也大大放寬,其中夏稅不得超過農曆八月,秋糧不得超過次年農曆二月。
在形式上,兩稅繳納實物,以米麥為主,絲織品為副。
在財政上,咱為避免宋元時期巧立名目妄取百姓財富的做法。
堅守將兩稅作為大明正式財政收入的決心。”
朱元璋說這話的時候是略有得意的。
兩稅製度源於唐朝的改革,當然不是沒有其他雜稅啊!
宋代的兩稅,以錢、米兩項立額,被稱之為“夏稅秋苗”。
意思是夏季征收帛和錢,秋季征收糧食和草。
在製度上,兩稅都依據田畝的數量與等級來征收,原則上自耕農直接繳兩稅給國家。
而佃農則首先把地租交給地主,再由地主向國家繳兩稅。
原本與土地相關的各種附加稅,在宋初都逐步並入了兩稅。
為征收兩稅,宋代進行了多次土地清丈活動,並編製賬冊對土地進行管理。
不過,在宋代僅憑兩稅收入並不足以支持國家應對外來入侵的威脅。
於是財政上不得不轉向主要依靠工商業來增加財政收入。
而且大明相比於占據半壁江山的大宋也窮太多了。
洪武後期的兩稅,保持在了小三千萬石糧食,但是根據黃仁宇的換算,宋代的在一億兩以上。
朱元璋略顯得意的神情,王布犁也沒說什麽。
畢竟在老朱看來這是巨大的進步。
朱元璋也沒有去看宋代兩稅法的收入,隻會拿粗糙的大元比較。
元朝雖然也強調兩稅,但由於製度簡陋、統治者素質低下,因此財政上喜歡運用掠奪性稅商手段,從民眾那裏掠奪財富。
人家走的是包稅。
“陛下,這兩稅法還是挺好的。”胡惟庸附和了一句:“但是臣在翻閱稅收冊子的時候,還是發現一些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