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隨帝出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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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標沒應他爹的話,因為依照他目前的經曆,很難跟他爹感同身受的。
    或者說朱元璋給他的兒子們訴說自己曾經的苦難,他的那些兒女們也很難有代入感的。
    他們生下來不說是錦衣玉食,就算朱元璋日常節儉,可真細究下去,不僅朱元璋吃食不錯,兒女的更是錯不了。
    憶苦思甜這種事,不過是偶爾為之。
    朱元璋也沒有說過什麽朕的四季常服不過是八套之類的虛偽說辭。
    在穿的這方麵,不怎麽追求華麗,甚至是衣服穿破了還要縫一縫。
    朱元璋是嗜儉的。
    曆代政治家節儉,往往是道學麵孔的一部分,公開示人以儉,公眾視線之外,其實頗為侈費。
    朱元璋不是這樣,他的節儉,不是為“垂範天下”做做樣子,是窮慣了,是“積習難改”。
    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教就會。
    詞臣奉撰《皇陵碑記》,朱元璋閱後很不滿意,稱皆儒臣粉飾之文。
    他攬鏡自觀,但見蒼顏皓首,忽思往日之艱辛,覺得以這種粉飾之文垂後恐不足為後世子孫戒,決心親自提筆,特述艱難,如實記述自己的出身、家境和遭遇。
    俾世代見之。
    這就是洪武十一年的《禦製皇陵碑》。
    朱元璋不玩、不溺,夙興視朝,日高始退,至午複出,迨暮而回。
    白天所決事務,退朝後還要默坐審思,如感覺有不當者,雖中夜而不寐,必籌慮停當方肯就寢,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要說此人的為人,幾無一點閑情逸致,過去是苦孩子,當了皇帝也是個苦皇帝。
    對於王布犁他們經常頗為得意的教育,說宮裏的那些位置本來是要做亭館台榭為遊觀之所,但是被他給拒了,別浪費那些錢財,直接在這裏種菜,自是夠宮中用度了。
    許多人都跟著他一樣是窮苦人,但是腐化的速度很快。
    王布犁養病期間還跟著老朱一起去城外求雨。
    主要是皇帝帶著皇室成員以示心誠,一律穿草鞋徒步而至,以草墊為席,露天而坐,白晝承受曝曬,夜晚衣不解帶即席臥於地。
    用餐由馬皇後率眾妃親手煮製,完全是粗糧做成的“昔日農家之食”,一連三日,才回皇宮中。
    王布犁自覺已然是習慣了“苦日子”,可是真被拉來實踐三天,他才覺得是以前高看自己了。
    再看朱元璋,他真是一丁點影響都沒有,絲毫不覺得這般吃喝住有什麽難受的。
    早年間這種苦日子多的是,甚至都不能果腹,朱重八都能熬過來了,更不用說現在有吃有喝,還有人伺候著做飯,用不著他動手辛苦。
    關建王布犁覺得姿態擺的是夠了,但是最終還得看欽天監的觀測,白他媽的挨暴曬三天。
    “罷了。”朱元璋悠悠的道:
    “朕還是要出去走走,這段時間你就多忙一忙,趁著年輕肩上的擔子重一些,將來咱也好放心吧江山交給你。”
    “孩兒知道了。”
    “嗯。”
    朱元璋父子兩個在一旁交待著一些政務上的事情。
    “你要謹記對官吏保持高壓,坐收一石數鳥之效:第一,澄清吏風;第二,收聚民心;第三,抬升帝威;第四,殺雞儆猴。
    若是在大明律上有所不足,盡管去問王布犁,那小子研究的比較深,唯恐自己犯罪。”
    朱標聽聞此言,稍微有些不懂。
    因為在他看來,王布犁早年間在縣衙當小吏就熟讀大明律,是為了更好的處理案件,否則怎麽會在江寧縣百姓嘴裏獲取好名聲呢?
    “孩兒記住了。”
    朱標這幾年雖也有成長,他爹再看人這方麵是比他強上許多的。
    王布犁與朱棣也各自告別,朱棣想著自己有“上天”的眷顧,自是想要在北方大幹一場。
    若是仙境能夠成為他與王布犁之間的密室,那定然是絕無第二個人知曉。
    朱棣對此信心滿滿。
    先前想要把王布犁給待在身邊的想法淡了許多,如此遠隔千裏都能會麵,沒必要日夜待在一起,反倒是招致旁人懷疑。
    以至於將來不能暗中為他謀劃。
    王布犁站在大理寺官署往外瞧著那顆棗樹,也不知道今年結的棗子好不好吃。
    過了數日,朱元璋在早朝上宣布太子監國,他要外出巡視地方。
    皇帝出巡是一件大事,上一次還是劉基與胡惟庸相互鬥爭激烈之實,朱元璋外出,回來就處理了一批人。
    現在太子逐漸年長,正好能扛起大旗曆練一番了。
    幹掉了丞相胡惟庸之後,正好讓“溫柔”的太子上位,安撫一下眾多臣子。
    王布犁拿著板子混在人群裏,聽著周遭人小聲嘀咕,他也摸不著朱元璋的意思。
    反正自從胡惟庸倒了之後,上朝的這撥人大都換成了新麵孔。
    他們對於天子的旨意並沒有反對的意思,但又不好捧場。
    畢竟皇權這玩意,誰都輕易摸不得的,也不好加入父子局之間,免得成了“挑唆”的叛逆臣子。
    啪。
    隨著宦官的淨鞭響起,眾人都閉上嘴吧。
    “駙馬都尉、大理寺卿王布犁,光祿寺少卿李景隆出列接旨。”
    在人群當中走神的王布犁先是一愣,隨即被旁邊的人給拽了一把。
    他雖為九卿之一,但官位較低,並沒有站在顯眼之處。
    尤其是這種早朝更是要淩晨三四點就要起來動身,著實是折磨人。
    王布犁從人群當中走出來,跪在地上接旨。
    “朕惟治世之隆,在於得人,人才之盛,尤重青年才俊。
    朕觀爾等之中,有臣子王布犁、李景隆,年雖未及而立,然才德兼備,誌存高遠,勤勉於國事,屢建奇功,實為朝廷之棟梁,國家之希望。
    念及朕欲親巡四方,體察民情,考察吏治,以廣開視聽,明辨是非,故擢卿隨行,共襄盛舉。
    望卿以此次出巡為契機,更加磨礪心誌,增長見識,以實際行動彰顯青年才俊之風采,不負朕之厚望。”
    聽著這段被修飾過的話,王布犁明白了老朱出宮要帶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放心。
    本來一句話的事,怎麽還當眾下旨出來了?
    “臣接旨。”
    王布犁也沒多說什麽,便有禮部尚書鄭九張過來把聖旨給交給王布犁。
    然後就退朝了。
    這幫人都是從胡惟庸被處理後,最新提拔上來的。
    王布犁站起身來,手裏捏著聖旨。
    諸多官員看著王布犁眼裏露出羨慕的神色。
    皇恩厚重,真是羨煞旁人。
    “駙馬爺,此番能陪陛下外出,真是讓老夫好生羨慕啊!”
    刑部尚書錢唐忍不住打趣道,他知道王布犁憊懶的性子,很難願意往外走的,風塵仆仆的幹嘛去。
    “錢尚書,我去找陛下求個恩典,咱們倆一起去,也好在路上下棋解悶。”
    “哎,我公務繁忙。”
    錢唐直接走了,他這個歲數還要在外奔波,那身體遭不住的,他還想多活幾年的。
    李景隆在邊境走私立下功勳後,也被授予官職,成了朝廷正式官員。
    “姑父,許就未見。”
    李景隆笑嘻嘻的,他是配合沐英做了情報工作,然後又趕回來複命的。
    這幾年在邊境幹走私的活,倒是讓他變得黑了一些。
    “嗯,我在京師都知道你的功勳了。”
    王布犁哈哈大笑一陣,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真爭氣啊!”
    “哈哈哈。”李景隆被王布犁這麽一誇頗為得意。
    皇帝出宮這件事,朱元璋又不是第一次了,就是沒定下去哪。
    王布犁回了大理寺之後,便把方孝孺叫過來,在他不在官衙這段日子裏,就由他暫代,反正目前也沒有什麽太大的事。
    若是有急事再給自己寫信,反正就是牢記一條,不該簽的字不簽,免得惹禍上身。
    方孝孺表示自己記住了,同時又有些激動。
    寺卿這是要大力培養自己啊!
    至於一旁的景清也是極為羨慕。
    “正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溫客在這方麵上比你們入行早,大明律也比你們熟悉,一旦有不懂的地方萬不可端著,自是要仔細問他才行。”
    王布犁瞧著麵前的幾個人:“大家都說我隆恩極重,可我知道物極必反的道理,難免會惹人眼紅,到時候就從你們這群生瓜蛋子裏下手。
    既然你們都有幸在我手底下做事,我王布犁自是要盡心培養伱們,你們也要謹記咱們大理寺的規矩,免得著了旁人的道。”
    “屬下謹遵寺卿教誨。”
    王布犁交待完了公務,就直接回家去了。
    朱明秀瞧了瞧聖旨也沒多說什麽,現在兒子尚小,她是不方便出門的。
    “叫兩個貼身丫鬟陪你出去溜達溜達,方便輪換,免得從外麵把人帶回來。”
    對於這個安排,王布犁也沒什麽話說。
    二人夫妻這幾年,許多事也用不著細說。
    更不用說現在有了長子之後,其餘侍妾生孩子也無所謂了。
    “行,全都聽從娘子的。”王布犁靠在躺椅上,擺弄著兒子。
    “妹妹年歲也大了,該找婆家了。”朱明秀停下理線的動作:“你可有人選?”
    “不曾。”
    王布犁也不願意給自家妹子安排到什麽勳貴家裏去,由著她自己慢慢看。
    更何況勳貴之家是一丁點都不安全。
    “前幾年中山侯給他家子嗣求親被你拒絕,如今他已然被父皇封為信國公,不少勳貴都說你沒眼光,看不上人家,結果打臉了,氣的我都想要錘他們!”
    對於自家夫人的話,王布犁不可置否。
    別看老湯目前看著是最受天子寵信的,可是他要不是病的不行了又走在老朱前頭,你看年老的朱元璋他放心不?
    朱元璋一直都沒有搞死李善長是覺得自己有點過不起那道年齡坎,所以要提前下殺手,免得李善長成為司馬懿。
    誰讓司馬懿在洛水盟誓後,便沒有人再相信什麽誓言了,同樣也給後世打了一個好榜樣。
    “哈哈哈。”王布犁抱著兒子,扭頭道:“娘子,你覺得我會看不出中山侯會長爵位的事?”
    “我當然知道。”朱明秀歎了口氣:“我就是聽不慣那群人再背地裏嚼舌頭,會讓你心裏不舒服,我更不想讓你的名聲受損。”
    對於這幫人,王布犁隻是覺得他們大多數都會遭到清算,同死人計較什麽?
    當年即使胡惟庸對自己也是有所忌憚以及怨恨自己不聽他的話,不上他的賊船,可終究沒什麽屁用啊!
    現在刀子握在朱元璋的手裏,誰能夠抵抗的過開國皇帝?
    “什麽受損不受損的。”王布犁逗弄著小屁孩,嘴裏安慰著自家夫人:
    “他們都是眼紅我獨得聖眷,當然要仔細看我身上的錯誤之處,以此來達到一些目的。
    我家妹子可不會同他們這些勳貴成親,一個一個都是蠢笨之徒,將來犯罪被他們給牽連嘍。”
    聽到這話,朱明秀連連點頭:
    “夫君說的在理,他們是有些眼紅父皇對夫君的厚愛,時常鼓動我,讓我勸夫君多往自己身上加擔子,我才不願意呢。”
    王布犁哈哈笑了笑,又摟過朱明秀:“我就知道我夫人那是頂頂的聰明腦袋,豈會被他人給輕易哄騙。”
    朱明秀嘴角勾起,對於夫君的情話,總是屢聽不膩。
    一想到夫君要陪著父皇去巡視周遭,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麵,她便開口道:“夫君,先讓顯兒去同奶媽玩一會,咱們兩個敘敘舊。”
    “好。”
    朱元璋倒是沒有大張旗鼓的帶著人出去,他準備先打個前站,於是就乘著普通馬車前去叫王布犁。
    皇帝的行在晚點出發,轎子裏沒有人。
    王布犁倒是也沒有穿著官服,很是配合的搞了個百姓的衣服,身上不說有什麽補丁,那也是洗的有些發白。
    全副武裝的李景隆得了消息後,整個人都愣住了,原來自己還是在外的樣子貨,掩護真正的陛下去暗中探查。
    他左右瞧瞧姑父也不在,大抵也是跟著一同去暗中查探了。
    本以為大家能夠一起踏青敘舊,吹吹自己在邊疆的牛逼事,結果還得再等等,先配合皇後把局麵給控製住。
    毛驤在外麵駕著車,周遭也有護衛暗中保護。
    王布犁上了馬車行禮之後,才聽到:
    “今後別這麽多禮,免得露餡了,朕是打算要真查探一番,而不是聽旁人的匯報,免得失了真。”
    “明白。”
    王布犁直接靠在一旁,點點頭:“嶽父,咱們這第一站是準備去哪?”
    “先去永安村,瞧瞧你的莊子。”朱元璋摸著胡須道:“咱總是聽說那莊子是極好的,百姓都有活幹,生活水平也比旁於百姓好。”
    王布犁嗯了一聲倒是沒有多說什麽。
    其實南京城內也越發繁華了。
    朱元璋瞧著街邊有人賣著東西,一塊塊的劃分好了。
    其實他很久沒有出宮了,一直都是聽著旁人的匯報。
    “百姓的日子好多了。”
    朱元璋臉上露出笑意,這邊商業氛圍極好。
    “嗯,若是京城的百姓都過的差了,那大明也就完蛋了。”王布犁也是補充了一句:“不知道陛下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你且說。”
    “就算是條狗,也要托生在京城!”
    “嘖。”
    朱元璋細細品味,總覺得話裏有話。
    “看樣子京師百姓的生活是真的好了。”
    王布犁不可置否,便沒有多說什麽。
    “咱此番也是要看看周遭的百姓日子如何。”
    朱元璋自己個把擔子交出去的第一天,感覺很爽,在宮外看什麽都新鮮。
    當然了,這種狀態不知道能持續幾天。
    “嗯,說明陛下治理這麽多年,還是有著相當大的好處的,小民都能夠較好的生活,比陛下當年當小民的時候要強上許多。”
    “不錯。”
    朱元璋悠悠的歎了口氣:“這個咱是深有體會的,至少極少像咱當年那種活不下去的日子了。
    說到這裏,咱其實心裏還是有些得意的,至少這麽多年的辛苦,倒是沒有白費。
    各地的一些起義,那也不是朕的原因導致他們叛亂的。”
    王布犁沒理會這句話茬,洪武朝時期的造反事件當真是不少,原因是各種各樣的,他也沒有太多的總結,也不知道要如何同朱元璋說這些事。
    畢竟民間造反的事,也不一定能賴皇帝了。
    不過朱元璋也無需王布犁回答,反倒是極為欣喜:
    “咱是希望大明江山能夠永久存續下去,但深知人力不可為,可朕一直都想要為之努力。”
    “陛下說的對。”
    “還是你小子看的通透,朕心裏一直都背著巨大的包袱,覺得自己能開辟一個盛世出來,兢兢業業不敢有一私一毫的放鬆。”
    朱元璋放下往外的簾子,臉上依舊帶著笑意:
    “昨天朕照鏡子的時候,竟然發現了好幾根白發,臉上的皺紋也增多了,總覺得咱的時間不夠用,一直兢兢業業。
    若是不去親眼瞧一瞧外麵百姓的生活,咱勤政的動力就要消耗盡了。”
    王布犁是不相信朱元璋此時說的話的,他那麽一個執拗的人,就如此輕易的看破一些事?
    但是他嘴上依舊說著:“陛下若是能稍微歇一歇,看看廣大百姓真實的生活,興許今後想出來的政策更加貼合民生,乃是天下百姓的幸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