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 冥河灰燼,人間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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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中央,一座由骸骨與荊棘鑄成的黑塔直刺蒼穹,塔頂幽光如炬——櫻的氣息,正被囚於其中。
塔門之前,幽冥之主早已等候。
她披散的銀發化作千萬縷蛇影,纏繞著塔身;櫻被黑霧凝成的鎖鏈懸在半空,雙眸緊閉,僅餘微弱的心跳在倉的感知裏如風中殘燭。
“再往前一步,她的魂魄便先一步碎裂。”幽冥之主抬手,鎖鏈驟然收緊,櫻的眉頭因痛苦而蹙起。
倉的利爪深陷地麵,血與塵混合。方才那道神秘光芒所賜之力在體內沸騰,卻也灼燒他的經脈。
他低吼,脖頸間暗紅紋路亮起,仿佛下一瞬便要燃盡自身。
倉的喉間迸出一聲撕裂夜色的怒吼,暗紅紋路沿著頸側一路爬滿胸膛,如同古老圖騰被點燃。
幽冥之主指尖微動,鎖鏈上的黑霧化作倒刺,深深紮入櫻的鎖骨。
少女蒼白的唇間溢出一縷血線,卻仍未睜眼——仿佛連夢境都已被抽離。
“你以為……幽冥之火能焚盡契約?”銀發蛇影驟然暴漲,塔身骸骨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幽冥之主蒼白的麵容浮現在黑霧深處,瞳孔裏旋轉著冥河倒影,“她的心髒早已與塔心同頻,你燒自己,也燒她。”
倉的利爪撕開地麵,竟從裂縫中拖出半截鏽跡斑斑的巨鐮——那是千年前被冥河吞噬的“蝕月”。
鐮刃沾到他的血,立刻燃起幽藍冥焰,與體內神秘光芒的金色脈絡交織成詭異的紫。
他反手將鐮柄刺入自己胸口,鮮血順著刃槽流入櫻腳下逐漸顯現的陣紋。
“以魂為契,以血為鎖。”倉的聲音混著鐵鏽味,每吐一個字,陣紋便亮起一道銀光,將黑霧鎖鏈灼出焦痕。
幽冥之主第一次露出裂痕般的驚愕——那陣紋分明是上古逆靈陣,本該隨蝕月永葬冥河。
銀發蛇影瘋狂抽打塔身,骸骨紛紛墜落,卻在觸及陣紋時化作飛灰。
櫻的睫毛突然顫動,已布滿細汗的額間,一滴汗珠滑落,穿過黑霧,落在倉的爪背。
那滴汗珠竟帶著櫻林初雪的涼意,瞬間澆滅了他胸口燃燒的冥焰。
幽冥之主發出非人的尖嘯,整座黑塔開始從內部崩裂,幽光如瀑倒流——那是被囚千年的魂魄在集體蘇醒。
倉用最後的力氣將櫻拉入懷中,巨鐮在他背後碎成光屑。
黑塔轟然倒塌的瞬間,幽冥之主的麵容在崩解的骸骨間扭曲成一道裂痕,那是冥河本身被撕開的傷口。
倉抱著櫻墜入裂縫。
下落中,他看見櫻終於睜開眼,瞳孔裏映著新生的晨曦——那不是幽冥的光,而是他胸口最後一簇金色火焰,正沿著她的脈絡,重新點燃心跳。
就在這時,冥河裂隙在腳下合攏,一層薄如蟬翼的金色火膜托住了他們。
倉抱緊櫻,火膜卻因他失血過多而顫抖,像將熄的燭芯。
櫻的指尖輕觸他胸口的血洞,一縷銀白靈絲自她指腹抽出,如櫻林早春最柔軟的蕊,鑽進他的心髒。
“別睡,”她的聲音仍帶初醒的啞,卻在風裏生出溫熱,“冥河還在下麵,醒著才能離開。”
倉抬眼——他們正懸在一片倒置的天空之上:幽藍河流在上,星骸在下,浮動的都是幽冥之主碎裂的記憶。
無數蒼白麵孔在河麵浮現,張口無聲,似在呐喊,又似在求救。
“那是曆代被囚的魂。”櫻的銀絲在倉心口結成一枚細小符印,“塔心碎了,他們雖得自由,卻無處可去。”
符印驟然亮起,像黑夜被第一縷晨光刺穿。
倉感到體內最後一滴金色火焰被符印吸走,卻並不疼,反而像是把灼燒已久的刀鋒溫柔地抽出。
火焰順著銀絲渡入櫻的掌心,在她血脈裏綻開成一朵半透明的櫻。
“用它,替他們引路。”櫻托起那朵火櫻,向上一拋。
火櫻逆飛向冥河,瓣瓣炸成金色流螢,每一粒都尋到一張麵孔,貼上去,燃成微光。
幽藍河麵被點燃,自下而上,像黎明在海底升起。
冥河發出嬰兒般啼哭,水幕開始倒流,露出一條由光鋪就的狹長階梯,直通往更高的天穹。
階梯盡頭,一扇半掩的朱紅鳥居靜靜懸立,門後傳來風鈴與春櫻交疊的聲響。
倉踉蹌起身,櫻扶住他。
她的手掌貼著他肋骨的裂縫,銀絲仍在縫合那些破碎的脈管。
他們踏上光階,每走一步,腳下便生出一瓣櫻影,托住他們的重量。
身後,冥河徹底燃盡,幽冥之主的哀嚎散成飛灰,被倒流的風吹向無人能及的虛空。
鳥居越來越近,朱紅漆色剝落處透出暖白的晨曦。
倉伸出手,指尖剛觸及門柱,整片倒置的天空忽然靜止。
一道極細的裂縫自鳥居頂端蜿蜒而下,裂縫裏滲出暗紅,像一條不肯愈合的舊傷。
那暗紅迅速凝成一隻瞳孔,與幽冥之主最後的目光一模一樣,死死盯著他們。
櫻的銀絲驟然繃緊,符印在倉心口發出裂響。
“她還沒死。”櫻的聲音第一次出現顫抖。
裂縫中的瞳孔轉動,發出低啞的笑聲:“冥河不滅,幽冥永存。魔尊大人,你燒得盡一座塔,燒得盡一條河嗎?”
倉握緊櫻的手,掌心血跡未幹,卻滾燙。
“那就把河也帶走。”他抬頭,目光穿過瞳孔,落在更遙遠的黎明,“用我的骨,你的花,一起帶走。”
話音落,他胸口符印驟然逆旋,金色脈絡與銀絲交織成一道漩渦,將鳥居、光階、連同整片燃燒殆盡的冥河殘灰一並卷入。
天地失聲。
下一瞬,櫻林深處,最古老的櫻樹下,兩具身影自空中墜落。
花瓣如雪,覆在他們身上,掩去所有血跡與裂痕。
倉睜開眼,看見櫻正俯身替他拂去發間花瓣。
她的瞳仁裏,倒映著真正的晨曦——沒有冥火,沒有黑塔,隻有遠處山脊線上,第一縷屬於人間的光。
“你好似沒那麽可怖。”她說。
而在他們身後,那棵櫻樹的樹幹上,一道極細的暗紅裂縫悄然愈合,像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