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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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不大,客廳裏有一張皮沙發,上麵的皮掉了許多,一眼看過去沙發麵上斑駁一片;沙發前有一張小小的玻璃茶幾,上麵放著一個白色搪瓷缸子。
女孩輕手輕腳從最裏麵的房間裏出來,小聲對眾人說,“我姑姑還沒醒,你們先坐哈,我給你們倒些水。”
“我姑姑前兩年就生病了,醫院去了好多,大夫看了好多,結果也沒有好起來。”姑娘提著一個綠色暖瓶,依次把倒滿水的紙杯擺在眾人麵前。
“你叫她姑姑,那陳懷樂是你哥?”衛斯誠禮貌道謝,隨口拉起家常。
“對,我是他堂妹,我叫陳懷蓉。”姑娘頓了一下,問衛斯誠,“你們知道我哥哥?”
“不…”
“我也是蓉市理工大學的,陳懷樂是我學長。”
淩岓怕貿然提起陳懷樂會引起對方的抵觸,趕忙打斷老鄭的否認,“我這兩年剛調過來工作,梳理探望名單的時候看到你姑姑的名字,就想過來看一下。”
“你和我哥是同學?”陳懷蓉眼睛一亮,“那你等一下,我去喊下我姑姑。”
咳嗽聲響起,陳懷蓉攙著一個身形佝僂的女人從房間裏走出來。張賀萍今年五十八歲,頭發已經花白,整個身子佝著,疾病讓她瘦得有些脫相。
“阿姨好!”幾個人不約而同站起來伸手去扶張賀萍,對方卻忙著招呼他們坐。
“姑,這個是哥哥的同學。”陳懷蓉指了指淩岓。
“好娃娃,快坐快坐。”張賀萍看見淩岓,眼眶立時紅了,“樂樂要是在的話,和你差不多大了。”
“額…阿姨,實不相瞞,我們這趟來呢,的確是為了探望您。”之胖搓了搓手,看著眼前的老人,反倒不知該怎麽說,“但還有一件事情呢,可能需要您幫忙。”
“我能幫到你們啥子?”張賀萍不解,一旁坐著的陳懷蓉同樣不解。
“跟陳懷樂有關。”韓謙有些著急,一句話不經大腦便脫口而出,老鄭趕緊拉住他。
“樂樂?”張賀萍先是一怔,旋即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哥都走了好多年了,你們有啥子事情非要這個時候來說!”見姑姑咳起來,陳懷蓉滿臉焦急,語氣也變衝了。
“我們…”之胖見狀,想要解釋,卻被薑泠打斷。
“阿姨,我們今天來,是為了讓您和您兒子再見一麵。”
咳嗽剛剛止住,聽見薑泠的話,張賀萍又激動起來,眼淚順著臉上的皺紋流下來,看得人心酸:
“樂樂沒有死是不是?我就知道他沒得事情,他現在在啥子地方?過得好不好?這麽多年為啥一點消息都沒得!”
“他…”之胖看著薑泠,不知道怎麽圓場。
“您別激動,這件事情可能有點超乎想象,如果您想知道原委,得先平複一下心情。”淩岓也不拉關係了,索性提前打好預防針,實話實說。
“你們出去!”陳懷蓉瞪起一雙充滿警惕的眼睛,“當我看不出來嗎?你們就是一群騙子!”
“蓉兒,讓人家把話說完。”張賀萍安撫著身旁的侄女,苦笑道,“你們說嘛,沒有啥子不能接受的。蓉兒老漢也是在十二年前走的,她是我帶大的,沒啥子不能聽。”
氣氛突然安靜了下來。淩岓看向薑泠,“薑大夫,那?”
“實話實說吧。”薑泠看不見,但她明白淩岓的意思。
韓琮的經曆和眾人進山的經曆不算短,可從頭到尾說完,也不過用了四十分鍾。
淩岓掐頭去尾隱藏了整件事情中離奇詭異的部分,把這一切都陳述為十九歲的陳懷樂將遺憾托夢給同樣十九歲的韓琮。至於為什麽是韓琮,他說因為緣分。
張賀萍聽完,臉色蒼白,許久不開口。
看見她的樣子,陳懷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即便淩岓所述的故事已經沒有什麽太奇怪的情節了,陳懷蓉依舊覺得匪夷所思。
“你們要我做啥子?”張賀萍在發抖,連帶著她的聲音也在發顫,“你們說能再見到樂樂,咋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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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薑泠實話實說——她確實不知道。從她記事開始,師父就教給她這些,其中原理,她也不清楚。
“額,這個也不是活見鬼。”衛斯誠試圖解釋,“這其實也是一種科學,你說是吧姐。”
“嗯。”薑泠想了想,擠出一句,“是科學,但可能現在的科學水平還解釋不了。”
淩岓聞言,眼皮跳了一下。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一碗冰粉下肚,他隻問出一句,“明天之後,陳懷樂會去哪?”
“不知道。”薑泠搖搖頭,“但這裏不是他的歸宿。”
“彌補完遺憾之後,他會和普通的逝者一樣,去該去的地方。”薑泠想起師父提起過的海,心下一片茫然。
“唉,人活著哪能沒有遺憾。”之胖不知想起什麽,隻自顧自感歎著,“有的事情,活著做不了,死了沒機會,再重來一次,怎麽彌補啊?”
飯後,張賀萍硬拉著陳懷樂去商場,買了好幾身新衣服才算作罷。
江水粼粼,陳懷蓉和陳懷樂一人一邊攙著張賀萍在蓉市的濱江大道邊散步。
十二年沒見,張賀萍心裏有無數話要說。她在兒子很小的時候就外出打工了,對於兒子的成長,她錯過了很多親眼見證的機會。
但即便如此,談起陳懷樂的喜好、小時候的趣事,她仍舊如數家珍。
“都是媽媽不好,那個時候把你和婆婆放在老房子裏頭。”張賀萍在那次災難後,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卻於事無補,“要是早一年把你帶到廣州,就沒得這些事情了”
說起婆婆,陳懷樂眼睛一酸,“媽,婆婆後來,救出來了嗎?”
“沒有。”張賀萍搖搖頭,記憶裏的廢土在眼前浮現,“我走了兩天走到家裏,哪還有家的樣子,隻剩下石頭了。”
“阿叔勒?”陳懷樂摸了摸妹妹的頭,語氣溫和。
“你阿叔沒得了,城裏頭的房子塌到地底下去了,人也不見了。”
災難之後,張賀萍成為家裏最大的頂梁柱,也是唯二的幸存者。
事發時,張賀萍在蓉市車站轉車。天旋地轉混雜著人群的哭嚎尖叫之後,她才知道地震了。
走回東縣的那天,她的鞋子被磨出兩個巨大的洞,大拇指磨出了血。張賀萍不覺得疼,看著眼前化為齏粉的家,她甚至都哭不出來。
聽人說見到和兒子長得很像的孩子在縣城裏幫忙,她馬不停蹄趕到縣城去,卻撲了個空;聽說學校下麵還有許多人活著,她就又掉轉方向,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們一起用手搬開一塊塊斷裂的磚塊和水泥板。
三天之後,廢墟下的哭喊聲少了很多。救援隊抬出一具具冰涼的身體,張賀萍覺得自己的心是麻木的。她掀開每一張白布看,她日思夜想的麵孔卻始終沒有出現。
看見陳懷蓉的時候,她才又活過來,才又真真切切感覺到自己還是一個活著的人,姑侄倆抱頭痛哭,自此之後相依為命。可不知陳懷樂埋骨何處這件事,始終是張賀萍心裏無法愈合的傷痛。
“那個時候在山上,還遇到琪琪老漢了。好像是被砸到了吧,反正腦殼也痛,腿也痛,啥都看不見,想喊也喊不出來。”說起災難發生時的經曆,陳懷樂沒有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
“好久之後就不痛了,啥子聲音都沒得了。”停留在十九歲的男孩低頭看著腳下流過的江水,心裏說不上來的悵然。
陳懷樂的父親早逝,自他記事起,母親就不在身邊。
婆婆總說爸爸是天上的星星,會保護著他;也總說媽媽過兩天就會回來的。可從小到大,磕磕碰碰不少,也總見不到媽媽。
盡管如此,給他逢年過節和每年生日的禮物卻從未缺席。張賀萍認的字不多,給孩子的禮物也不貴,沒到節日和生日的時候,她總會給家裏打好長時間的電話。
在陳懷樂的記憶裏,媽媽是溫柔又包容的女人。有時候淘氣,婆婆會抄起扁擔把他胖揍一頓,媽媽會在電話那頭安慰他;打架打不過同齡小朋友的時候,媽媽會在電話那頭哄他。
印象裏,一年到頭隻能見到媽媽一兩次,每次也就短短兩三天。但每次,媽媽都會把他抱在懷裏或拉著他的手,陪他讀書,給他帶許多小東西和小零食。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張賀萍帶陳懷樂和婆婆去廣州。在那裏,他照了那張照片,收到了刻有他名字的保溫水杯。
地震前兩天,張賀萍來電話說要回趟家,陳懷樂專門給老師請了假,坐車回到東縣,就為了見母親一麵。
霓虹燈把江水染出好看的顏色。陳懷樂沒告訴母親,在被山石砸中的瞬間、在瀕死之際,他曾喊過成百上千聲媽媽。
十二年間,出現的新事物太多,對於陳懷樂而言,一切都是陌生又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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