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不好,我是個古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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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瀟拔腿向樓下跑去。因跑動而帶來的夏季裏的風,輕輕掀起她的裙裾,使它如一片生機勃勃的荷葉一般,輕撒在小春城溫熱的空氣裏。
    冼銳在後麵緊跟了下去,一把拉住了她,直往上拖。湘瀟心裏害怕極了,連用另一隻手死命地抓住樓梯扶手。
    “跟我上去吧,我不了,我尊重你。”冼銳深深地凝望著湘瀟,真真地對她說。這樣的女孩,真讓他既愛又恨。結果就是,欲愛不能,欲恨也不能。
    “不,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湘瀟搖頭說,既愛他,又怕他,更怨他。此時如此這般多情,別後卻如此無情。
    “我睡不著,你再陪我坐坐。”
    “我累了,想早點休息。”湘瀟還是說。
    冼銳不再說話,猛力地將湘瀟直往樓上拉。湘瀟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反抗著,死死地用兩隻手緊抱著樓梯扶手不放。
    冼銳急了,最先是張開口想咬她的手,然後就直往她懷裏鑽,使她的手不由地鬆了鬆。湘瀟嚇壞了,在樓梯轉角處蹲做一團,讓胸脯緊緊地貼住膝蓋。
    冼銳也累了,苦笑著,輕輕地鬆開了她的小手,無力地靠在了牆上,兩眼癡癡地望著樓頂發呆。“愛,分明是真心而投入的愛,她為何偏不解?”
    這一切,湘瀟都偷偷地看在眼裏。她趁他不注意,從地上猛地站了起來,轉身拔腿就向樓下奔去,腳步聲脆響。
    靠在牆上的冼銳發現了正在逃跑的湘瀟,連忙追了下去,又拉住了她。兩個拉拉扯扯地到了,三樓的走廊上。
    “你上去陪我說說話吧,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講。”冼銳望著湘瀟說,隻差沒把心血淋淋的掏出來給她看了。
    “就在這兒講吧,這兒也沒有人。”她淡淡地說。
    從來沒有一個男孩,如此地走進過她的心,她是那樣地深愛他。但是,她不能再去上麵了,如果烈火再燃,會將他們活活燒死。她沒有再跑掉,就已經是她對他的,最大的尊重,最深的愛了。
    “樓上去吧,小柳就在隔壁。”冼銳幾乎是在乞求。在此時,除了愛,再沒有什麽東西,能夠裝進他的心。
    湘瀟向左移了整整5,然後道:“你講吧。”
    冼銳無奈,看了看她說:”郗湘瀟,你別把我想象得那麽壞。其實我這人不壞的。”
    世界本來就複雜,世界本來就不可能像她所經曆的那樣簡單。他希望她能夠理解,能夠原諒他的過去。並相信他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以事業為主,而並非常常在風月場中,尋求寄生的。
    而她,隻是今天晚上心情雜亂,不願意而已。她隻是很單純地愛著他,隻想著眼前的事,她根本就沒往那上麵想。在和他相處之中,隻要他不提,她從來想不起啊。
    他為什麽,要往這件事情上扯?他為什麽,什麽事情都要往這上麵扯?他就不能夠,說點別的理由嗎?
    她本來很想向他直吐心中的疑慮,但又覺得十分不妥。心裏倒是千頭萬緒,而口裏卻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將那些千頭萬緒,梳理出一個像樣的條理來,並且有條不紊地將它表達出來,不慍不怒地,心平氣和地,說與他聽。
    於是她將口中的話,猶猶豫豫地吞回了肚裏,而隻是輕輕地問冼銳:“我這樣說過嗎?我沒有啊。”
    通過幾天的相處,她已經漸漸感覺到,他真的是一個不錯的男孩,也真如他言語所說。相反,她還驚喜地發現,他有一些別的男孩所不具備的優點:坦誠直率,成熟幹練。
    聽見樓下有人說話,冼銳又說:“我們上去吧,下麵有人。”
    湘瀟也看見燈光將走動的人影,映照到了樓下宿舍門前的房頂上。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房子,這棟樓挨著那棟樓,這個窗挨著那個窗。但是她仍然沒有動,隻是一個勁兒地低頭弄著手指。猛然間,她的腿像灌了鉛似的,抬不動。
    冼銳又看了一眼湘瀟,沉重地說:“明天我就要走了……”心沉得,如係了巨石一般。
    “我知道了……”湘瀟有些哽咽,聲音小得像蚊子。她的眼中,早已盈滿了淚。明天深夜兩點的車,她連到火車站去送送他,都不可能。
    “我想吻吻你,隻一下……我求你了。”冼銳說著,真的雙膝彎曲,欲向地上緩緩地跪下去。
    他在偷偷地看她的表情,她的反應。他隻是做給她看,以他的尊貴,倒不至於。但是說這些話,做這樣的動作,已經夠傷他的麵子了。
    淚水險些從湘瀟的眼中滾了出來,這樣的愛,真的是讓人太難受了,真的是讓人太窒息了。但是,她還是忍住了。她記起了“男兒膝下有黃金”的古訓。
    她輕聲地對他說:“你不必這樣……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我們有緣,時間和機會都還很多,我們才相識幾天……我還要在一串紅呆一段時間的,你要記得下次一定來看我。”
    這分明是在暗示他,她因為愛而感動,因此考驗他的方法也極為簡單了。隻要下次他還惦記著她,還沒有忘卻小小的她,還能夠來一串紅看看她,她便對他深信不疑了。別像對閬中女孩一樣,一去半年竟然杳無音訊。
    冼銳怎麽能夠理解,她如此複雜的心理?他隻是覺得她純,她固執。他隻是說:“麵對自己心愛的人,連吻一下都不能,我心裏難受,也不能安心地離開。”他所提的,僅僅隻是,一個小小的要求而已。
    “昨天晚上你不是……”
    “你自己說的,那不是你願意的。”冼銳竟也是,如此地固執。
    “……”湘瀟再也找不到話說。她隻是在心裏說:她是喜歡他的,不願意也是願意的了。昨天,她在口裏欺騙了他,卻無法在心裏欺騙自己。
    “我喜歡你,我實在控製不住自己,你就讓我在臨走前吻吻你吧。”他還是癡心不改。
    “不,以後吧。”她還是那麽固執。
    太快了,她好害怕,她好緊張,她得一步一步地來。哪怕既使是這樣,這都比她所想象的,已經快了很多很多了。比如說牽手,倒是可以隨便牽的。
    心情不好的時候,她更需要以自己為中心。不然她就會覺得,她把自己弄丟了,她找不到自己了。她的內心就會更加地慌亂。
    “你這人好絕情呀。”終於,冼銳絕望了。
    明明隻是她的不知所措,明明隻是她在不知所措之下,情不自己的一點點自我保護,卻被他解讀成了“無比冷漠”。
    無數次的希求,無數次地被拒絕,耐心再好的人,也會被推向無望的底淵。他再也沒有那個耐性。他好像覺得自己被推向了絕望的邊緣,馬上就要掉到懸崖下去了。
    “隻有絕情的人才懂得什麽是真情。”湘瀟偏說。
    今天下午,她不是對他說過了嗎?她像石榴,她的節奏比較慢一點點。他說他懂的。而現在……他明明不懂。他這麽聰明,他居然不懂。
    “郗湘瀟,你知道,我這人自尊心挺強的。長這麽大,我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樣,祈求過任何一個女孩子……你就答應我這一次吧。”
    湘瀟相信冼銳的話,他確實是真心地對她。但是她卻怎麽也弄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把戀愛談成這樣?才剛剛相識幾天,一個女孩子不同意,不是很正常嗎?她也弄不明白,自己並沒有怎麽樣,怎麽就把他急成了那樣。
    因此,她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地說:“我不好,我是個古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