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安全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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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瀟為小葉擦去淚水,笑笑道:“你別哭好不好?這是小別,又不是生離死別。我跟你講啊,再過兩天學校就要拿畢業證了,我讓我媽媽去幫我拿,見了她,你就跟她說我還在一串紅。到昆明以後我會在信裏跟她講的,你可千萬別現在就講啊。不然,說不清楚。不過你碰不到她的,不會有那麽巧的。”
小葉點頭答應。
湘瀟歎道:“唉!畢業,畢業。職高三年,我真不知道,是怎麽熬出來的。”
“我也是,白混了三年,什麽也沒學到。”小葉也歎道,“其實咱倆的成績都那麽好,早知道,還不如念普高呢。”
“又下雨了。”湘瀟望著漆黑的天幕道,心中幾許憂愁,幾許感慨。
怎能忘記她和小葉,還有雲,在雨中一次又一次地為情而傷?那也不僅僅隻是為了情,還有那迷惘而未知的前程。心裏想得太多,而在行動上又無從下手,不知所措。
又下雨了,又是一個飄雨的,無月的夜。十六沒有月兒,月兒躲在烏雲的身後低低地啜泣。眼淚橫天飛灑,飄過了一個又一個月城的寂寞的夜。飄渺的小雨斜飛入卷簾門,將門口那兩株一串紅淋透了。那一串串的紅花,好似一串串的風鈴,傳遞著風的信息,示意著一串紅生意的紅火。一串紅,一紅就是一串串嘛。
“湘瀟,咱們去淋淋雨吧,這也許是咱們最後一次在一起淋雨了。”小葉依在湘瀟的肩上道,泣不成聲,身子在微風中微微搖擺。
湘瀟依了她,和雲一起站到了雨中。
小葉還在哭個不停,淚水也不知可以串成多少串像一串紅那樣的的花串了。
“葉小姐,你哭什麽呀?”一個男人從卷簾門裏聞聲而來,就是小葉剛才陪坐的那一位。今天晚上,是他第三次來。。
“她要走。”小葉嬌滴滴地道,望了望湘瀟,又望了望男人,哭得更為傷心了。
“誰要走?”他問她。
小葉指著湘瀟說:“今天晚上坐65次走,你開車送送她嘛。”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雙眼含情地凝視著他。
“好,不難。好了好了,別哭了,又不是生離死別。”男人笑了,爽快地答應了。
“就是生離死別。”小葉撅著小嘴道。
湘瀟謝了他,轉身看著一串紅門口那閃爍的燈火。一切,皆如夢如幻。依現在的情形來看,她既然已經決定,無論她答應不答應,她都會堅持送她的。
與以前相比,小葉竟然越來越會表演了,忽然之間,她感覺有些不妙,她非常不想讓冼銳參與進來,她就不應該來跟她道別,而隻是讓雲帶話給她。
但是,同學三年,她做不到。
但是,話已出口,已經無法收回。
人的異化總是在某個時刻的某個瞬間,誰知道呢!
其實也不是,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僅僅隻是在以前,她把冼銳當做是某廠業務員,而她又是她的“好朋友”,不值得去表演而已。
她竟然連這個都分不清楚,她還好意思混社會?角色轉換太快,她完全來不及適應。
人啊人!在今天晚上之前,在小葉知道冼銳的真實身份之前與之後,甚至連她自己的心境都是不一樣的,在忽然之間,她也本能地開始擔憂與警覺。
然而,她就是她,片刻的困擾之後她還是安之若素,心裏想道:隨它去吧,防不勝防。如果時時刻刻都要提心吊膽,那她的智商恐怕不夠。是隨性,更是惰性。
這時,雲拿著兩聽檸檬涼汁,兩支吸管走了出來。雲見了小葉,說:“這是喜事,我們應該笑著送湘瀟走。你要哭,盡管哭好了,我可哭不出來。”
她給小葉一聽,又遞給湘瀟一聽,說:湘瀟,你看你的眼睛都紅了,可不許哭啊。”
湘瀟一聽,也覺得她不應該這麽晦氣。哭什麽哭啊,明明是一件好事,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還是雲比她們倆都老道,都高出一成。
三人又在雨中默默地走著,走向未知的前方,又前方……前方是路也漫漫,夜也茫茫……前方又前方。
“你的呢?”湘瀟接過檸檬涼汁,然後問雲。
“你喝吧,我喝夠了。你忘了,一串紅所有積壓的檸檬涼汁,都被我推銷完了。這是最後兩聽了。”
“那你喝這最後一聽的最後一口吧。”湘瀟說著,將它遞了過去。
雲果然接過去,深深地吸了一口,道:“但願生活也如此吧。一串紅賣的其他飲料我都不喜歡,偏偏喜歡這檸檬涼汁。就因為它入口時苦澀,入口後卻格外的清涼爽口,有獨特的回味。和其他的飲料,大不相同。”
“唉!雲,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湘瀟安慰她說。然後,又問她說:“雲,今天晚上眼鏡來了沒有?”
“沒有,他不會來了。”雲搖了搖頭,痛苦地說,抬頭望著從烏雲身後飄落下來的小雨。馬上,她側過臉來,對湘瀟笑了笑,說:“沒什麽,我為你感到高興。”
“湘瀟,冼銳對你那麽好,我真羨慕你。”小葉插話道。
湘瀟這才發覺,她隻顧了雲,而冷落了小葉。於是,她走到中間去,一手挽住雲,一手挽住小葉。
三人的手挽在了一起。
湘瀟聽了,笑笑說:“羨慕我,羨慕我做什麽?你的那位企業家,對你不也很好嗎?”
“算了,別提了。他有家室,我不計較。他對我好,我也知道。可是,我們兩人一見麵就吵,常常吵得天翻地覆。我生氣,他也煩躁。既然合不來,還是早一點分手好。強扭的瓜,不甜。也許,是我太認真了。”
看來《廢都》裏的邪術,對那個有腦子的企業家,並不管用。
錢鍾書說,一個人不識字,他會上不識字的當。一個人識了字,他還會上那,識了字的當。誰,又能分得清真偽呢?
隻有極少數的人,才能夠分清。
“這樣也好,別自己折磨自己。”雲接了她的話說。
接下來,三個人都不說話,默默地向前走著。小雨輕撫著,少女們花一般嬌嫩的臉龐。
“一串紅就我們三個怪物喜歡淋雨,還記得我們在一起邊淋雨邊吃燒烤嗎?”小葉一往情深地回憶著往事。
“怎麽不記得?咱們差一點就把爐火給澆滅了,老板哭笑不得,都快被我們給氣死了。”雲道。
“不過我們還是把生的東西烤熟了,而且還吃得津津有味。最重要的是,第二天,居然沒有一個人拉肚子。”湘瀟道。
小葉順手將喝空了的拉罐扔到馬路中間,用腳踢著著玩。
“別踢它,讓它靜靜地躺著吧。對拾垃圾的人來說,它還是有用的。垃圾,是放錯了位置的財富。”雲連忙製止小葉說。她講的是她自己。但那到底已經是,折價了多少倍的財富了呢?她並沒有想過。
“對,別踢它。”湘瀟也道,她想到了那天在w賓館的電視裏看到的那個女主人公。她很理解雲的艱辛苦澀,人都是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的。
既然年輕的時候選擇了貪圖享樂,不勞而獲。那麽老了的時候,就一定要還回來。這才是正常的,並不是什麽可憐。
正常的世界總有一個正常的遊戲規則,不然叫那些辛辛苦苦地勞動的人,該怎麽辦?不但社會有它的自我調節機製,決策者一定也會有一個考量,一個平衡的。
這,她倒並沒有想過。
她忽然神經質地這樣想:單獨的飲料,它成噸賣,不值錢。空的易拉罐,它也成噸賣,也不值錢。隻有當易拉罐裝著飲料的時候,它們都值錢。但是當飲料被喝光的時候,但是當易拉罐被賣掉的時候,它甚至連它的成本也收不回來。這倒有點像愛情,這倒有點像愛情中的兩個人了。
“你們兩人今天晚上,到底怎麽了?”小葉不解地問。
“沒什麽,到安全島上去玩玩好嗎?安全島上絕對安全。”雲笑道。
於是三人一同轉身,一同向馬路中間的安全島走去。在三個漂泊在城市裏的少女的心中,在這個城市裏,真的沒有什麽地方,比這馬路中間的安全島更安全的了。
雲甚至有一張照片,她坐在安全島上,化著濃淡相宜的妝容,旁邊擺放著一束燦爛的鮮花,她的笑容是那樣地放鬆。
那是湘瀟在任何時候,都不曾看見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