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還不夠老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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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你淺,是你太深沉了。現在的社會就這樣,有錢就進卡拉ok,就去酒吧。你在一串紅幹了那麽久,你又不是沒有看到。你太深沉了。”冼銳語氣咄咄逼人地道。
    他始終是很清醒,很有條理的。他所表達的是:她的事太多,她的想法太多而又無用無序。
    他明明已經對她很忠心了,他明明已是好男人之中的好男人了。她還是要東想西想,做不了決定,拿不定主意。
    但是湘瀟卻越聽越聽不明白了:他這到底表達的是什麽?
    是自己壞呢,還是不壞?
    還是就算是壞,但是也是壞得理所當然的?
    他不但否定了她。而且,他把自己也全部都否定了,連自己的真心也否定了。
    明明是自己昏了頭,想不清楚了。她想的卻是:他是不是已經被她氣昏了頭?他這是在胡扯,他這是在自相矛盾地為自己強辯。
    隻有她這種從小營養不良,經曆太少的人,才會一遇到事情就頭發昏。
    社會就這樣,但湘瀟卻不這樣。她寧願找一個對她真心實意的平民,也絕不願意找一個像他這樣堂而皇之,隨時可能染上淋病的富翁。
    此時在他眼裏,窮人就是犯賤,就是富人的一個玩具,有錢就可以任意買到?
    此時此刻在他眼裏,他都把她當成什麽了?一件純潔的,還沒有被人碰過的商品,一個純潔的傻瓜?
    他幹嘛老提一串紅,她與一串紅又有什麽關係?她不過僅僅隻是火鍋廳裏麵一個正正統統,老老實實的服務員,而已!
    他這是在嫌她複雜呢,還是在嫌她卑微?
    湘瀟氣憤極了,終於忍無可忍,實實在在地還擊了他一句:“我知道,我在一串紅看見了不少道貌岸然的君子,隻是我沒有想到我會喜歡上,他們之中的一個。”
    冼銳一聽,痛心地說:“不是我道貌岸然,也不是我有多壞。而是,這社會就這樣。”
    說完,剛才的威風,全部被滅掉了似的。很喪氣,很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他這是在痛心這社會呢,還是在痛心他自己呢?至少,他身邊的很多的人都是這樣。
    一個人往上看,他看到的是藍天和白雲。一個人往下看,他看到的是汙水和垃圾。
    在冼銳往上看時,他看到的是湘瀟的純和真。在冼銳往下看時,他看到的是湘瀟的廢話和無知。
    在湘瀟上看時,她看到的是冼銳的坦誠直率。在湘瀟往下看時,她看到的是冼銳的刻薄寡情。
    他們都沒有能夠做到,向上看藍天白雲,向下看碧水青山。
    湘瀟絲毫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一鼓作氣地批駁他說:“社會就這樣,但我不這樣。以前,我也希望你別這樣。不用說這些了,你懷念你的過去,我也同樣懷念我的過去。咱們現在已經是涇渭分明了,我明天就離開,我不打擾你。”
    湘瀟被逼到了極點,再也無法讓步,原來兩人的性格竟是驚人地相似,隻是湘瀟不輕易外露而已。
    剛才談戀愛她不行,吵架她倒蠻行。搭積木,修樓房,不容易。要推倒它,誰又不會呢?
    當她生病的時候,她母親說的是她自己不小心。當她因為膽怯而拒絕他的時候,他立即就決定讓她離開。
    這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尚且如此,她又怎麽會去關心人,她又怎麽會去想他的心裏究竟是痛,還是不痛呢?
    談戀愛,都踩不準對方的點在哪裏。一吵架,倒能相當精確地擊中對方的要害,一下就扼住了對方的咽喉,要了對方的命。
    一個總是在說:“你不行,你就是不行。”
    另一個,一直在自省,認為自己有欠缺。
    現在,被憋屈得過了頭了。
    也發狠了,她的潛台詞說的是:“你就是禽獸,再裝也隻是一個滿腦子銅臭的禽獸。你根本就不配得到愛。”
    都是對方最痛的痛。
    還有,更傷人的嗎?
    兩個人都不懂得:溫柔,才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刀。而不是,互相傷害。
    原來,兔子急了也咬人。冼銳竟然再也找不到話說了,喃喃地道:“我從來就沒有碰到過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我從來就沒有在女孩子麵前失敗過,我從來沒有像對你這樣,對待過任何一個女孩子……”
    他怎樣對她?開心果,魚翅,半個西瓜,為了她而衝涼水澡。在小招待所裏睡硬板床,為了一個吻而差點下跪……那固然是愛。
    但是後來的冷漠厭煩,僅僅是因為沒有立刻得到就怒斥,就否認,就放棄。這又怎麽解釋呢?這也是愛麽?這麽輕易地說散就散。這也是愛麽?
    原來她在他這裏這麽受氣,享受到的卻是這世界上所有女孩子,在他這裏所享受到的最高禮遇。
    湘瀟聽了,心在痙攣,連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都不能征服。如何談得上,“從來就沒有在女孩子麵前,失敗過呢?”她在心底冷笑,笑天下矯情的女子,笑天下輕狂的男子。
    笑冼銳,也笑那個有潘安之貌,鄧通之財,子建之才。並把“玩盡世間美女,一不留情,二不纏身。”作為座右銘的總統肯尼迪。風流,隻不過是發生在高貴人身上的低賤行為,總被雨打風吹去。
    冼銳明明表達的是他的真心,可是他卻將他的真心,表達成了那樣。可是她卻將他的真心,傾聽成了這樣。
    她真的很蠢,她居然把他的真心,當做了笑話。
    她都沒有想過:他說,“我從來就沒有在女孩子麵前失敗過。”
    他一邊說,卻一邊撤退。
    可見,他是多麽的理智。
    不合適,就是要當機立斷。
    他並不會為了那所謂的麵子,所謂的自尊,所謂的怕人嘲笑,而強撐。當初他為了愛她,他也是不顧麵子,不顧自尊,不怕人嘲笑的。
    那是因為他認為她與眾不同,那是因為他認為她值得。
    一個連吃一塊錢的牛肉串,都會很開心的女孩子,他都哄不好,他還好意思說自己從來就沒有在女孩子麵前失敗過?
    其實,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並沒有那麽好哄的。那一塊錢的牛肉串,之所以會讓她無比地開心,那是因為老廣對她的一片誠心。
    還有,他的言語。
    是經過了三十多年的精心提煉的,是不疏遠不接近,是恰到好處,是充滿了尊重與愛護的。
    如果這一塊錢的牛肉串,換成了周胖子請客,那結局就完全不同了啊。
    她既可以在吃牛肉串的時候真誠地對老廣笑,也可以在吃牛肉串的時候跟周胖子較勁,讓他在眾人麵前顏麵掃地。
    她既是愛憎分明,也是非白即黑。她嚴重地缺少了愛與憎,黑與白之間的過渡與聯結。
    那是夏天的時候,她天天穿在身上的裙子的顏色,那也是冼銳的褲子的顏色——灰色。
    而冼銳,雖然成熟,但是老辣,還不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