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魚龍縣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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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嘉十六年,春三月,城中命案頻發,旬日連歿一十八人,民心惶惶。”
“魚龍侯泰臼閉門謝客,上遣巡案禦史郭項赴城查勘。越三日,郭項不知所蹤。”
“夏四月,上詰問敕至。泰臼奏曰:此乃妖邪作祟也。遂獻妖魔屍首於禦前。上許之,追封郭項為忠義大夫,賜金槨玉衣。”
“然城中命案未止,旬月之間,複殞三十七人。上震怒,詔泰臼入京對質。泰臼稱疾不朝,上乃調州府兵甲往擒。”
“秋九月乙亥,大軍夜抵城下。見星月晦暗,血光衝霄,百姓夜嚎,旦日視之,皆化枯骨。泰臼著赤蟒袍立於雉堞,狀若癲狂,口呼厄彌之音。適有龍錚仙人禦劍而至,揮刃斬其首級。”
“然滿城怨氣凝如黑雲,魔障滔天。仙人遂以法陣封禁邪祟,又調八百戍卒掩埋城墟,曆四九晝夜方畢。”
夜色已深,一輛馬車慢悠悠的駛出了白馬林。
車廂中楚寧放下了手中的《魚龍縣誌》,臉色略顯陰沉。
蟒袍、厄彌這些字眼讓楚寧愈發覺得古怪。
廉嘉,是前朝倒數第三任皇帝的年號,而那位玉鼎真人也是前朝亡魂,並且那身蟒袍,與縣誌中記載的泰臼其人,相似至極。
楚寧幾乎可以肯定玉鼎真人就是泰臼!
記載中還提到,魚龍城的百姓死後,城中怨氣滔天,不得已之下,前朝命人掩埋了舊址。
那現在的魚龍城是哪裏來的?
自己的祖輩重建的?
可是為什麽偏偏是魚龍城?
楚寧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總覺其中藏著古怪。
正思慮間,手中的古籍裏,一頁發黃的紙掉落了出來。
他伸手撿起,定睛看去,隻見上麵畫著一副圖陣,上書:魚龍法陣舊址圖示。
這是當年泰臼獻祭魚龍城時,所刻畫的法陣的草圖,樣式潦草,隻有陣型的大概輪廓,其中核心的咒紋皆是囫圇吞棗般以墨線代替,顯然是個門外漢因為興趣使然在舊址掩埋前臨摹的。
這個陣法倒是極為複雜,有上百處陣點,相互鏈接……
等等!
楚寧的雙眼忽然瞪大,他暗覺這個陣圖上的陣點方位有些眼熟。
“阿青姐姐,你有帶魚龍城的地圖嗎?”他抬頭看向坐在車廂對側的武青。
此刻的武青正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從在二羊城找到返程的馬車後,她一直這般悶悶不樂,楚寧暗暗猜測她大抵是在為沒有幫自己找到何時的丹藥而自責。
聽聞楚寧之言,她回過神來,一邊從懷裏掏出地圖,一邊問道:“怎麽了?”
他們此行前往二羊城,為的是采買建設墨甲工坊所需的材料。
工坊占地巨大,還要考慮引水排水的問題,因此需要專業的工匠看過地形,尋找到合適的位置,才能確定所需材料的多寡,故而武青的身上帶有這樣一張詳細的地形圖。
楚寧的神情肅然,結果地圖,並未言語,而是又取來一旁木箱中放著的筆墨。
“楊淮,家住城西小龍溝,甲丁號。”他喃喃自語道,旋即在地圖的對應位置表上一個墨點。
“周堂,家住城北齊月巷,丁戍號……”
“劉寒窗,家住……”
很快,他就在地圖上標出三十多個墨點。
一旁的武青一開始還覺不解,但隨著楚寧不斷的念出名字,她漸漸回過味來——那些名字都是如今被關押在縣衙中的玉鼎觀道童的名字。
隻是她還是不解自家小侯爺忽然如此,到底是為什麽。
一百餘位道童,楚寧並未刻意去記下他們的住處,隻是將一些有印象的盡數標了出來。
然後,他將地圖舉起,同時又將那份臨摹陣圖拿出,下一刻他的瞳孔陡然放大。
已經標出的三十多個點位,在那陣圖上幾乎都能找到對應的陣點!
那些道童,是玉鼎真人精心培養的陣眼,他要用這些道童重啟當年血祭魚龍城的法陣!
……
“呸!”魚龍城縣衙的地牢中。
林雄一把將手中拖著男人扔到地牢前,麵色憤恨的言道。
“老子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讀了幾十年書,就修出一口浩然氣!”
“知不知道呂先生乃是六境兵家修士,一口飛劍殺業無盡,專打就是你們這些腐儒!”
那男人正是魚龍城的縣尉唐萬,此刻他渾身是血,躺在大牢冰冷的地上,氣若遊絲。
但麵對林雄的嘲弄,往日唯唯諾諾的胖子,不知哪來的勇氣,竟是擠出一句:“還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這話道不全是嘴硬。
儒生五境之前,戰力孱弱,隻有天賦極佳亦或者熬得足夠久老儒生,胸中修得出一兩口浩然氣,再有官位在身,便可引動國運相護,不說同境無敵,但至少同境的鬼魅、邪祟難近其身,同時也可極大震懾諸如武夫之類的修士。
唯獨這兵家修士,隻求殺伐,不懼這口煌煌泱泱的浩然氣。
更何況那呂姓男子修為高深,唐萬也隻是堅持了十餘息的時間不到,就被對方打散了那口浩然氣,落到了如今下場。
“死鴨子嘴硬。”林雄聞言低聲罵道,抬起腳就要朝著唐萬的臉龐落下。
他對唐萬可謂是恨之入骨,之前他不過一個由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腿,可自從楚寧歸來後,他仗著有楚寧撐腰,讓他在折衝府甲士的麵前丟盡了臉麵。
今日更是敢直麵眾多甲士,生生的唬住了眾人十來息的時間,也就是這十來息的時間,讓那本已死到臨頭的女鬼有了脫身之機,用秘法遁走。
他深知那女鬼走後,一定會去尋楚寧通風報信,若是因此給節度使的計劃帶來的隱患,那這罪責,他可擔待不起。
“好了,林參軍,不必如此。”可就在這時,那位赤鳶山來的呂先生卻伸手攔住了他。
“此人倒是有幾分膽魄,不失英雄之名,若非各為其主,我倒是願意與他結交。”
“說起來我在這魚龍城以前還有個弟子,我本喜歡得緊,隻可惜他也似你這般冥頑不靈,最後隻能……”
那位呂先生不無欣賞之意的看著唐萬言道,神情感慨,頗有幾分正人君子的做派。
本以為必死的唐萬聞言不免心頭一喜,暗覺這赤鳶山不愧是名門正派,就算與賊人為伍,卻也還有幾分骨氣在。
若不是他現在渾身劇痛難忍,他定然要起身好好拍拍他的馬屁……
隻是一旁林雄顯然不認可這位呂先生對唐萬的評價,他也顧不得雙方身份上的差異,言道:“呂先生,此賊著實可惡,不殺他難以解恨,難道還放過他不成。”
“當然不!”呂先生眯起了眼睛,側頭看向地牢四周,此刻那些地牢中的道童似乎是聞到唐萬身上的血腥味,一個個撲在木欄前,雙目赤紅,神情猙獰,更有甚者甚至嘴角流出了口水。
“楚相全交代過,這些孩子已經許久未有吞服丹藥,一旦放出來就會六親不認,攻擊生人,啃食血肉,我們本來還需先將他們製服,再施展秘法,以讓他們按我們的計劃行事。”
“可現在有唐大人在,我們正好省去這麻煩。”
“先生何意?”林雄問道。
那時呂先生眼中的光芒凶厲,嘴角露出冷笑:“無論再凶悍的野獸,在進食時,總是乖巧的。”
林雄頓時意會,臉上同樣露出笑容。
而一旁將二人談話聽得真真切切的唐萬,不得不收回剛剛對這赤鳶山弟子的評價,哪怕此刻他渾身劇痛難耐,他還是忍不住朝著那呂姓男子說道:“你他娘的可真裝啊!”
呂先生對於他的咒罵並不介懷,而是朝著四麵的甲士看了一眼,那些甲士頓時意會,紛紛上前打開了那些牢房的鎖鏈,然後立馬退了回來。
而就如呂先生說的那樣,房門一開,那些被關了許久的道童們一個個麵露凶光,手腳並用的就朝著唐萬撲了過來。
躺在地上的唐萬傷勢嚴重,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宛如惡鬼般的道童朝自己撲來。
他嚇得渾身哆嗦,暗以為自己就要被生吞活剝了之際,他身下的地板忽然下沉,露出了一個暗格。
“啊!!”
他發出一聲驚呼,身子便落了下去,陷落的地板也在這時彈出,將暗格合上。
而地牢上,呂先生等人對此猝不及防,隻是還不待他們回過神來,那些饑腸轆轆的道童撲了個空,紛紛抬起了頭看向了他們。
下一刻,便一個個麵露凶光的朝他們撲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