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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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
    “誰?”餘三兩被問得有些發懵,眨了眨眼睛,困惑的反問道。
    楚寧也察覺到了洛水態度中的異常,皺起了眉頭看向對方。
    洛水臉上的神情嚴肅,目光如炬,卻又帶著一股迫切。
    “教你做這個羹的人!”她再次發問,語調明顯拔高了幾分。
    餘三兩就像是忽然被長輩嗬斥的孩子一般,委屈巴巴了起來:“可是這個雪霞羹不就是師祖奶奶教我做的嗎?”
    “胡說!我與你從未相識,什麽時候教得你?”洛水的眉頭
    “再者言,連我自己都不會,我又如何教得你?”洛水的情緒卻愈發激動,聲音中已明顯帶著幾分惱怒。
    餘三兩似乎有些畏懼眼前的洛水,他臉色更加委屈,支支吾吾的說道:“那……那或許是師祖爺爺?我……”
    “我這些年記性一直不太好,是有可能記錯了的。”
    “剛剛是我,現在又成了他,你的嘴裏可有實話?”洛水怒目再喝道。
    似乎是被洛水這一聲喝罵給唬住,餘三兩愣在原地,他怔怔的看著眼前眉目中帶著怒氣的女子。
    好一會後,這個看上去已經年過七十的老人忽然眼眶一紅,淚珠在渾濁的眼眶中打轉。
    “是……是不是三兩做得不合師祖奶奶的胃口?”
    “我……我去重做就是,師祖奶奶你莫要生氣……”
    他就像是個手足無措的孩子,語調中帶著哭腔,伸手就要去將那食盤取走。
    隻是那手方才伸出,就被另一隻手死死握住。
    餘三兩一愣,側頭看去,卻見伸手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一直在一旁看著的楚寧。
    “師祖爺爺?”餘三兩神情不解。
    楚寧不語,隻是朝著他用相當堅決的眼神搖了搖頭,旋即便抬頭看向了洛水。
    “曦凰。”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他是誰,對你又有何意義。”
    “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三兩對你並無惡意。”
    “你不要,也不該為難他。”
    那時楚寧的目光淩厲,眼神中竟隱隱透著一抹滲人的怒火。
    洛水不禁一愣,倒不是懼怕楚寧,而是這些日子相處來看,這家夥對自己的徒兒極為寵溺,無論自己擺出怎樣的態度,他都能笑顏以對,今日這般慍怒的態度,倒還是頭一遭。
    不過他這樣的態度,這也讓洛水冷靜了幾分。
    她看向餘三兩,老人的神情惶恐,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她的心頭不免泛起一絲不忍……
    楚寧是窮凶極惡之輩固然不假,但眼前這個老者,怎麽說都是龍錚山的人,看其瘋瘋癲癲的模樣,最多也隻是受了楚寧蠱惑。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或許同樣的菜肴,同樣的味道隻是巧合。
    隻是……
    她想到了某些事情,隻覺心緒翻湧,煩悶不已。
    她無心再說什麽,冷冷的看了楚寧一眼,竟是轉身離去。
    “師祖奶奶……”餘三兩見狀,想要開口喚住,卻被楚寧打斷。
    “無礙。”楚寧這樣說道,語氣中也帶著幾分惱火的味道。
    “我們吃飯。”
    餘三兩卻有些放心不下,小聲道:“師祖爺爺,你去看看師祖奶奶……”
    楚寧聞言抬頭瞟了一眼洛水的遠去的背影,少見的發了怒,沉聲言道:“我說吃飯!”
    餘三兩縮了縮脖子,終究還是不敢再言,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心緒不寧的陪著楚寧悶悶的吃完了這頓在他看來本該是其樂融融的一頓飯。
    ……
    生而知之。
    對於大多數……
    不,準確的說,是對於這個世界上,除了屈指可數的個例以外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體驗。
    但很不巧的是,洛水就是這麽一個生而知之的人。
    從她記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會為這天下開辟一座聖山。
    一座與眾不同的聖山。
    不應是儒釋道三家,也非象征著征伐的兵家,更不應該是最為繁盛的武道。
    那座聖山的開辟,會標誌著某個新世界的到來。
    譬如一座新的天下。
    當然,年幼的她並不清楚自己會走向何方,隻是隱隱感覺到了這股使命的存在。
    而作為天選之人,上天會在必要的時候給予她一些小小的幫助。
    譬如……
    經曆一些可以讓她磨煉心智的磨難。
    所以,在她十歲那年,她的父母接連因病亡故。
    她應該在凡間流浪,遭受一些相當痛苦的折磨,這才洗淨道心,走上那條從她出生時,上天就為她鋪好的路。
    但某些意外卻悄然而至。
    有個人救下了她,在不正確的時間,不正確的地點。
    而正是那場相遇,讓她偏離了應許之道,成為了的如今她。
    這些,都是在她邁入十一境與十二境後,漸漸感知到的。
    之所以,始終以那個人形容那個家夥,不是因為他的名字不可提及,隻是單純的因為,洛水已經漸漸忘了她。
    這並非她薄情寡義,而是冥冥之中似乎有股力量在試圖修正這樣的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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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難以對抗那股力量……
    不過青木山那位活了三百年的道君曾告訴過她,天道無厚薄,既降其責,必備其澤。
    她想或許自己能踏入十三境,能完成開辟聖山的天命,至高天應該就能降下恩澤,讓她記起那個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隻是她的修為越高,關於對方的記憶卻愈發的模糊。
    到了如今,她早已記不清那人的模樣、名字、年紀甚至性別。
    隻記得他在某個大雪紛飛的寒夜,給自己端來的那碗雪霞羹。
    那是她與他之間最後的聯係。
    所以在吃到那碗與記憶中如出一轍的羹湯時,她才會情緒失控……
    想到這裏,站在一處崖口的洛水歎了口氣,抬頭看向遠方。
    山風和煦,遠處雲霧招搖,籠罩著那座名為絕翎的神峰,已近黃昏的陽光撒下,將雲海中穿行的飛鳥鍍上了一層金黃。
    看著這幅景象的洛水,心情似乎好了些許。
    或許這一切隻是巧合,畢竟她自己也並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還記得那碗羹湯的味道……
    ……
    “曦凰!”而就在她剛剛平複好自己的心情時,一個聲音忽然從一旁傳來。
    洛水側頭看去,隻見一位少年不知何時來到了距離不遠處的山崖崖口。
    “好巧啊,你也在這裏。”
    少年也不等洛水回應,笑嗬嗬的就走了上來。
    隻是他雖然嘴裏說著好巧,可略顯急促的喘息聲,以及額頭上點點汗跡,卻將他之前一路小跑,焦急尋找的行蹤暴露無遺。
    洛水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的看著少年,等著他的下文。
    解開心結,對她而言,隻是平複自己的思緒,但並不代表她會繼續容忍楚寧這樣的卑劣之徒存活於世。
    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殺了對方,但在那之前,她不介意聽聽楚寧想要說些什麽,同時也讓她有時間放開神識看一看四周,有沒有可能存在的耳目,免得打草驚蛇,暴露了自己身份。
    而楚寧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可能麵對的危險,來到了洛水身前後,便自顧自的說道:“我已經把所需的墨甲都完成了,明天一早我們就能出發。”
    正用神識仔仔細細探查四周狀況的洛水,並無心回應楚寧此言,依然冷冷的望著她。
    楚寧被她看得有些心頭發麻,隻以為對方還在為自己午晌時不好的態度而氣惱,他撓了撓頭繼續說道:“曦凰,我今日態度是差了一些,但隻是因為我覺得你不該那般對餘前輩的。”
    “他是口無遮攔了些,但對我們的心意是好的。”
    “而且我感覺這次見麵,你和以往有些不一樣,我知道是為什麽……”
    洛水這時正好收回了放開的神識,確定了四下無人,本欲動手的她,聽聞這話她心頭一跳,暗覺莫不是被這家夥看出了些什麽。
    她強壓下動手的衝動,沉聲問道:“那你說說是為何?”
    在這個問題出口的同時,她丹府中的劍意與靈力已經被完全催動,目光也死死的盯著楚寧。
    腦海中思緒翻湧。
    若是楚寧發現了她的身份,她自然是要殺了他的。
    隻是,對方在這個時候與她攤牌,說不得是留有什麽後手,譬如他已經將自己的身份告知了其他人,殺了他或許並不能一絕後患,還得想辦法套出其他的線索。
    “你害怕牽連我。”
    可就在她頭腦風暴,想著要如何殺死楚寧時,眼前的少年卻一臉篤定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嗯?”對於楚寧的自作多情,洛水都不免愣在了原地。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答應此次和親,一定是在朝廷中受到了諸多壓力,才不得已為之。”
    楚寧絲毫沒有察覺到洛水的異樣,依舊自顧自的說著:“以前我其實不太明白,人為什麽不能堅持本心,但自從上次與你分別後,我一路從魚龍城走到龍錚山,遇見了很多人很多事,我忽然明白,朝廷中的事情比我想象中還要複雜。”
    “在衝華城時,獨孤齊本來是個很好的人,可因為獨孤封的決定,他不得不在家族存亡與自己本心之間做出抉擇……”
    “在同令城時,我還遇見了致使盤龍關敗亡的環城守將,我怎麽都無法想到,他們竟然能喬裝成銀龍軍,以銀龍軍的身份回京受賞。甚至,負責保護他的那個上柱國的死士羅玄還告訴我,盤龍關的敗亡,甚至有可能是朝廷中的某些人與蚩遼之間達成的某種默契……”
    “所以我能明白你麵對的各種問題,比我想象中還要複雜,所以……”楚寧認真的說著,試圖開解在他看來正在為這些事煩惱的洛水。
    洛水其實並不在乎楚寧的這些說辭,之所以耐心的聽著,無非是想要確定這家夥到底是否知曉她的真實身份,但聽來聽去,卻更像是戀人之間敞開心扉的互訴衷腸。
    她對此並不感冒,甚至有些失去了耐心。
    可就在這時,楚寧轉述中的一個名字卻忽然讓洛水的眉頭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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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羅玄?”她沉聲問道。
    這個名字,她有些印象,當年阿阮失蹤時,與她一同失蹤的還有一位青木山弟子,也叫羅玄。
    以青木山給出的線索來看,二人的關係還算不錯,羅玄因為出身不好,時常在被青木山的一些弟子欺辱,阿阮幫過對方幾次,二人一同失蹤,被認定是一同遭到了某些不測,所以這些年在尋找阿阮的過程中,洛水也時常對人提及這個名字,故而極為敏感。
    但此問一出,她又很快搖了搖頭,這世上同名同姓之人數不勝數,這一切大抵也隻是巧合。
    “嗯,你認識?”楚寧不疑有他,點頭言道。
    “這家夥是個狠毒之輩,本是道家聖山青木山的弟子,天賦不佳,便起了邪念,將一位天賦極佳的同門煉化為了自己的本命陰神,拘於體內,靠著吸收對方的力量與人對敵。”
    “嗯!?”聽到這裏的洛水身軀一顫,臉色變得古怪了起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忽略一個很重要的線索。
    阿阮的失蹤已經可以追溯了十幾年前,而楚寧如今也才十八歲,阿阮失蹤時,他應該是在一個尿都把不住的年紀,怎麽去煉化一尊陰神。
    這是一個相當簡單,甚至隻是稍稍細想就能想明白的問題,可為什麽她這麽久都沒有意識到……
    “怎麽了?曦凰?”楚寧說完這番話後,卻發現洛水愣在原地,遲遲沒有回應,他有些奇怪忍不住開口再次問道。
    洛水這才回過神來,又一次看向了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目光清澈,臉上寫滿了真切的擔憂之色。
    她驟然有些恍惚,心底更是不由得生出了些許愧疚的心緒。
    “你說的那個陰神,莫不是前幾日,你為那些青麒軍治療時……”她強壓下心頭的思緒,沉聲問道。
    “嗯。”楚寧再次點頭:“本來她隻是暫時寄宿在我的身上,可後來在衝華城時,為了幫我治療那些難民,主動成為了我的本命陰神。也是因為那次消耗過大,這段時間她一直處於沉睡之中。”
    楚寧說到這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又追問道:“對了,曦凰你見多識廣,可知道有什麽在不傷害本命陰神的前提下,將其從靈台上剝離的辦法嗎?”
    “剝離?”洛水又是一愣:“若是不傷害陰神,那就會對你造成極大的損害,你為何要……”
    這倒讓洛水有些困惑了起來,畢竟如果楚寧所言是真的,阿阮也是自願成為他的本命陰神,他沒有必要以損害自己為代價,去剝離陰神。
    楚寧心頭苦澀,他已時日無多,一旦真的無法在那一天到來前完成破境,自己死也就罷了,蛛兒與那青衣鬼魅作為他的本命陰神,也會一同遭遇不幸,他並不願意拖累他人,所以想著尋到這樣的法門,在那天到來之前,斬斷雙方的聯係。
    畢竟,能少死一個,是一個。
    隻是這些話,他自然不能對洛水言明,隻是故作輕鬆的說道:“她作為本命陰神與我的聯係不算深,我答應過她要想辦法送她回家,所以……”
    洛水雖然修為被壓製在了八境,但眼界卻不會錯,阿阮所化的本命陰神,與楚寧的靈台早已融為一體,強行剝離,楚寧輕則修為倒退,重則有性命之憂。
    顯然楚寧是在說謊。
    但她不明白對方為何要這樣,一時間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
    難不成是在故意以這樣的話博得自己的好感?
    可這樣一想又覺不對,哪怕楚寧有天大的本事,識破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會知道她與阿阮的關係,如何以此討好自己?
    洛水忽然覺得她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少年了。
    阿阮的狀況確實是因為力量耗盡而陷入沉睡,既然摸不清這家夥的心思,那不如先留他一命,待到阿阮蘇醒後,一問便知。
    洛水這樣想著,終於算是打定了主意。
    “曦凰。”而就在這時,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
    洛水回頭神來,抬頭一看,卻見少年不知何時竟來到距離她極近之處,身子幾乎貼著了她的身子。
    鮮有與異性這般接觸的洛水心頭一緊,本能的退後一步,語氣也慌亂了起來:“你……你幹什麽?”
    楚寧卻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竟在那時又邁步跟了上來,同時目光灼灼的盯著她,語氣酸溜溜的問道。
    “現在,我們可以聊聊他……”
    “是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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