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2章 陳瑾的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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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船的引擎發出低沉的嗡鳴,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在喘息。
陳瑾盤腿坐在艦橋中央,長發無風自動。
她閉著眼睛,但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觸須,覆蓋著整艘飛船的每個角落。
三個幸存的導航員縮在控製台旁,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們麵前的星圖上,一條紅色的航線正指向天鵝座β7——奴隸集團的大本營。
“還有多久?”陳瑾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無塵帶的真空。
最年長的導航員——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顫抖著回答:“按、按現在的速度,十二個標準時後到達跳躍點...”
陳瑾沒有回應。
她的意識正遊走在貨艙區,那裏有三百二十七名被釋放的“貨物”正在恐慌中自救。
一個年輕女子抱著受傷的手臂,試圖操作通訊設備;幾個壯年男性在拆解貨箱,想製作簡易武器。
角落裏,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在無聲地哭泣,她的母親已經死在了籠子裏。
這些畫麵像數據流一樣從陳瑾的意識中流過,沒有激起一絲波瀾。
“你們。”陳瑾突然指向兩個導航員,“去修理生命維持係統。”
兩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逃出艦橋。
留下的禿頂導航員臉色更加蒼白了。
陳瑾睜開眼睛,銀色的眸子直視著他:“你知道我是誰?”
導航員的喉結上下滾動:“我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您,不要殺我,我還有妻兒老小...”
“陳吉說錯了。”陳瑾輕聲自語,“你們知道得太多了。”
導航員突然跪下:“求求你!我隻是個打工的!我有家庭,有三個孩子——”
“安靜。”陳瑾的聲音不大,卻像刀鋒般切斷了導航員的哀求。
她站起身,走到觀察窗前。
窗外是永恒不變的星空,無數光點冷漠地注視著這艘載滿罪惡與救贖的飛船。
陳瑾的指尖輕輕觸碰暗紅色結晶。
她想起了那兩個總是笑眯眯的老頭。
“告訴我,”陳瑾沒有回頭,“你們把抓來的人送去哪裏?”
導航員咽了口唾沫:“大部分...大部分送去邊緣殖民地的礦場...年輕漂亮的會送到豪門做仆人...特殊的...特殊的會送到各大實驗室...”
“最多的都是送往邊境戰場以及私人武裝……”
陳瑾的手指微微收緊。
實驗室。
她看過類似的視頻,陳吉跟她科普過的東西總是送到實驗室的人,基本沒有一個好下場。
“為什麽反抗的人會被關在水艙裏?”她突然問道。
導航員明顯愣了一下:“那、那是懲戒艙...用來...用來...”
“說實話。”陳瑾轉過身,銀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
“是篩選!”導航員崩潰地喊道,“需要特定基因型的人做實驗...水壓會激活隱性基因表達...我們隻是按命令行事!”
陳瑾的瞳孔微微收縮。她想起殷老曾經說過的話:“宇宙中的惡,往往藏在冠冕堂皇的理由後麵。”
艦橋的門突然滑開,一個滿臉是血的少年衝了進來。
他手裏拿著一把從船員屍體上撿來的脈衝手槍,顫抖著指向陳瑾。
“你!”少年嘶啞地喊道,“你為什麽不救我們?!你有這種力量,為什麽隻是站在這裏?!”
導航員驚恐地縮到控製台後麵。
陳瑾平靜地看著少年充血的眼睛,那裏麵盛滿了憤怒、恐懼和絕望。
“因果已了。”她說。
“什麽狗屁因果!”少年扣動扳機,脈衝光束在陳瑾麵前一尺處詭異地扭曲、消散。
“我妹妹死在那群畜生手裏!他們把她...他們把她...”
少年的聲音破碎了,手槍從他手中滑落。
他跪倒在地,肩膀劇烈抖動。
陳瑾靜靜地看著他。
手指動了動,但終究還是沒有動手。
在天星街的荒原上,她見過太多死亡。
異獸廝殺,獵人殞命,弱肉強食是唯一的法則。
陳吉帶她離開荒原時說過:“外麵的世界不一樣,人有選擇善惡的權利。”
但她現在明白了,陳吉錯了。
宇宙和荒原沒有區別。
“複仇不會讓你妹妹回來。”陳瑾說。
這是陳吉常說的話。
少年猛地抬頭,眼中的恨意幾乎化為實質:“那你為什麽殺了那些人?!”
陳瑾思考了一會兒。
這個問題殷老也問過她,在她第一次殺死一個試圖偷襲她們的人後。
“他們擋了我的路。”她最終回答,和當時一樣的答案。
少年發出撕心裂肺的笑聲:“怪物!你和他們一樣都是怪物!”
陳瑾沒有反駁。
小屁孩,懂個屁。連她自己都是懵懂的狀態,才懶得跟你說呢。
她轉向導航員:“調整航線,避開巡邏區。”
導航員慌忙點頭,手指在控製板上飛舞。
少年癱在地上,像一具被抽空靈魂的軀殼。
陳瑾的精神力掃過飛船。
被釋放的人們已經找到了食物和醫療用品,正在互相包紮傷口。
那個失去母親的小女孩被一個年長婦女抱在懷裏,婦女哼著走調的搖籃曲。
這一幕讓陳瑾想起一些碎片般的記憶。
天星街的夜晚,荒野獵人粗糙的手掌,還有篝火旁含糊不清的童謠。
那是她為數不多的人類溫暖。
“你...”少年突然開口,聲音低沉了許多,“你要去他們的老巢,是嗎?”
陳瑾點頭。
“帶我一起去。”少年掙紮著站起來,“我要親眼看著那些畜生死。”
陳瑾看著他,銀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
這個少年讓她想起天星街的自己——孤獨、憤怒、隻為生存而活。
“你會死。”她實話實說。
“我不在乎。”少年咬牙道。
導航員突然發出一聲驚呼:“有、有通訊請求!來自...來自天鵝座β7!”
陳瑾轉身看向主屏幕。
一個加密頻道正在請求連接,信號源顯示是奴隸集團的采集站。
“接。”她命令道。
屏幕閃爍幾下後,出現了一個穿著考究製服的中年男子。
“沒想到居然是一位女子。”男子微笑道,聲音如同絲綢般柔滑,“就是你搶了我的貨,還有我的貨船?而且還殺了我的人。”
陳瑾的瞳孔微微收縮。
“你是誰?”她的聲音比平時更冷了。
“有點意思,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更有意思的是,我這邊的信息庫居然查不到你消息,你不是這個星域的人!”
“你可以叫我監察官v。”男子優雅地行禮,“我代表第七實驗室,向你問好。”
“我知道你在來這裏的路上。”監察官v繼續說,“不如我們做個交易?隻要你把這艘船和上麵的貨物給我,我保證這些...平民的安全。”
他的目光掃過癱在地上的少年和縮在角落的導航員,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陳瑾沒有說話。
殷老曾經教導她:“永遠不要相信一個你不熟悉的人。”
監察官v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你不信任我,這很明智。但考慮一下——”
他的影像突然切換到另一個畫麵,顯示著數十個透明水艙,每個裏麵都關著一個昏迷的人,“如果你不合作,這些人會代替他們成為實驗體。”
“我想你應該是一個善良的人吧,不然你也不會出手救下他們。”
少年發出一聲哽咽:“那是...那是新抓的人!”
陳瑾的表情依然平靜,但她的精神力場出現了細微的波動。
監察官v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嘴角勾起勝利的微笑。
“給你十二個標準時考慮。”他說,“我在β7等你,親愛的強盜。”
通訊切斷,屏幕恢複成星空圖像。
艦橋陷入死寂,隻有導航員粗重的呼吸聲。
少年轉向陳瑾,眼中的恨意被一種複雜的情緒取代:“你...你真的要去嗎?”
陳瑾沒有回答。
她走向控製台,手指輕點幾下,調出了飛船的武器係統。
這艘“流浪商人號”雖然外表破舊,卻裝備了足以摧毀一個小型空間站的等離子炮。
“修好它。”她對導航員說。
導航員瞪大眼睛:“但、但這需要密碼授權...”
陳瑾隻是看著他。
“我、我試試!”導航員慌忙開始操作。
少年走到陳瑾身邊,聲音低沉:“你要救那些人?”
陳瑾的目光落在暗紅色結晶上。
殷老最後的話在她耳邊回響:“小瑾,宇宙很大,但真正重要的東西很小,小到可以握在手心裏。”
“不。”她最終回答,“我要殺光他們。”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陳瑾感到一種奇異的平靜。
這不是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種天星街荒原上的野獸麵對獵物時的純粹本能。
少年怔住了,隨後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好。”
——
此時,在某個采集站中,監察官 v 正端坐在寬敞的辦公室裏,他身著考究的製服,筆挺的身姿透露出一種威嚴。
突然間,一股莫名的寒意如潮水般襲來,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什麽情況?”監察官 v 心頭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久經沙場,老辣的經驗告訴他,這種感覺絕非偶然。
警惕地環顧四周,試圖尋找寒意的來源,但卻一無所獲。
隻是,當他的目光落在剛剛放下的通訊器上時,瞬間想到了什麽。
“難道那個女孩還能對我產生威脅?荒謬!”他喃喃自語道,心中卻湧起一絲疑慮。
多年的職業生涯,讓監察官 v 擁有了一種類似於野獸的第六感。
這種感覺在關鍵時刻總能救他一命。
幹他們這一行的,從來都是小心為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而剛剛感受到的那股寒意,絕對是有問題的,他深知,一定有某種他無法抗衡的力量盯上了他。
上一次產生這種感覺,還是在被同行設計,被某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盯上的時候。
而這一次,那種寒意比上一次更為強烈,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讓他毛骨悚然。
“保險起見,先離開這裏!”監察官 v 當機立斷,他迅速站起身來,腳步匆匆地朝著門口走去。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細汗。
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覺到那股寒意如影隨形,仿佛在催促著他盡快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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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瑾看向觀察窗。
飛船正在接近跳躍點,遠處的星光開始扭曲。
她想起殷老教她的第一個道理:“修真者殺人,不是為了正義,而是為了斬斷因果。也是為了念頭通達。”
貨艙裏,那個小女孩已經在婦女懷中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痕。
陳瑾的精神力輕輕拂過她的額頭,抹去了最痛苦的記憶片段。
這是她唯一能給的慈悲。
隻是她現在的念頭,還不是很通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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