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隨著斥候衝入大廳，將中央的火堆吹得越發明亮，火星與灰燼四散飄飛，也將大廳盡頭的高台照亮起來。
    高台上，是暗沉沉的鋼鐵王座，即便鋪著厚厚的魔獸皮革，依舊無法掩蓋它的冰冷和淩厲。
    一個男人高坐其上，他雙腿岔開，穿著一套厚重的、被塗成沙黃色的附魔板甲。
    覆麵鐵盔就放在王座的扶手上，男人一手托著酒杯，另一隻手撐在頜下，被風霜磨礪過的粗糙麵孔平靜淡然，自然而然顯出威嚴的氣度。
    “沙王”赫萊提，三階黃沙騎士。
    轟——
    “果然來了。”隨著大門被關上，赫萊提直起身來，目光落在斥候身上：“詳細說說。”
    “是的，大人！”斥候的語氣頗為輕鬆：“人數在一百左右，人人騎馬，雖然看起來像模像樣，但是隔著老遠我就能聞到他們身上的土腥味兒。”
    “嗬嗬，一群泥腿子農民。”沙王哂笑著搖頭：“裝備情況怎麽樣？”
    “武器看不太清，主要是長槍，不過形製上看不像騎槍。”斥候頓了頓：“鎧甲方麵，外麵罩著的是棉袍，裏麵是皮甲，除了帶隊的騎士穿著附魔板甲之外，就隻有一個人穿著附魔鏈甲。”
    “哦……”赫萊提緩緩點頭，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距離還有多遠？”
    “我回來的時候他們正在‘放馬坡’紮營。”斥候的聲音變得有些懊惱：“我本來想放把火給他們點驚喜，但是他們的斥候本事也不差，我沒敢靠得太近。”
    “幹得不錯。”赫萊提揮了揮手：“下去休息吧。”
    “是！”斥候起身，從側麵退下。
    “嗯……”赫萊提喝了口酒，目光閃爍似乎是在思考什麽。
    此時的大廳中除了赫萊提，還有三人在座，卻一反馬賊毫無規矩、肆意妄為的常態，安靜得要命。
    “雪雞……”赫萊提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斥候剛剛說的，你有什麽想法嗎？”
    被稱為“雪雞”的男人立即坐直了身體，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容：“沙王大人，您的手下果然都是精銳，看到的情況清楚極了。”
    “就這些？”赫萊笑著問道。
    “當然不是。”麵對赫萊提的笑容，雪雞打了個冷顫：“那一百多人，就是我之前跟您提到過的‘雄鷹軍’，格裏菲斯家族的私兵，分成三隊，每隊三十六人。”
    “雖然您的斥候說他們是泥腿子，但在我看來，這還是抬舉了他們。”雪雞的語調滿是不屑：“他們就是一群閃金鎮的少爺，隻要遇到一點點麻煩，肯定會嚇得抱頭鼠竄！”
    “還有那個穿著板甲的領隊，應該就是埃裏克。”雪雞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厭惡：“整個雄鷹領最裝腔作勢的就是他，仗著自己是一階超凡，無冬曆夏都是一身板甲，看著讓人惡心。”
    說到這裏，雪雞看向旁邊一個禿頂男人：“不過鐵盾大人您和他可不一樣，您英挺瀟灑多了！”
    被稱為鐵盾的男人看起來四十上下，一身精鋼板甲，聽聞此言，連眼皮都不抬一下，顯然非常看不起這隻“雪雞”。
    雪雞訕訕一笑，看向赫萊提，咬著牙說道：“至於那個穿著鏈甲的男人，肯定就是雷文，他最怕死，有什麽事都隻會丟給手下去做！”
    “仇恨會讓人變得偏執。”赫萊提搖了搖頭：“如果他真的怕死，就不該出現在血腥高地上，這裏可沒有人會在乎他的貴族身份。”
    “是、是……”雪雞賠著笑臉：“您審慎的態度簡直就是我們的榜樣！”
    不理會雪雞僵硬的吹捧，赫萊提看向另外兩人：“何塞，尤金，你們兩個有什麽意見？”
    何塞是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人，他用缺了小指的左手將額前的頭發推起來，語帶不屑：“一群烏合之眾而已，老大，你給我五十人，今天晚上我就能把他們的營寨踏平！”
    “哼，別太小看埃裏克了。”尤金，也就是“鐵盾”冷哼一聲瞥向何塞：“他可也是鋼鐵軍團出身，行軍打仗方麵是行家裏手，尤其擅長防守作戰，你要是太輕敵，小心陰溝裏翻了船！”
    “快把你的小心思收起來吧。”何塞外號叫“毒鉤”，說起話來也像是噴著毒液：“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你自己就是鋼鐵軍團出來的，吹捧他不就是為了抬自己的身價？”
    “鋼鐵軍團要真那麽厲害，你怎麽會在這和我們混在一起啊？”
    “何塞！”赫萊提盯著他，敲了敲椅背警告：“就事論事。”
    “是，頭兒。”何塞縮了縮脖子，但還是不太服：“就算是就事論事，那個埃裏克也就隻有一階，我可是有二階呢！而且腐毒鬥氣專克鋼鐵，隻要我衝進去殺了他，那一百多隻沙鼠還不是隨便亂殺？”
    “哼，也就是跟著沙王大人你才能夠活到現在。”尤金先是小小捧了一下赫萊提，這才展開對何塞的反擊：“我也是一階，也是鋼鐵鬥氣，為什麽之前演練的時候，同樣人數下都是我贏？”
    何塞的眼神瞥向一旁：“嘁，過家家的玩意，可當不得真。”
    “好了……”赫萊提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各打五十大板：“何塞，對抗演習是我同意的，你說它是過家家，難道要質疑我的決策？”
    “尤金，你也不要老提你那鋼鐵軍團，你要記住，咱們是馬賊！”
    兩人互相嫌惡地瞪了一眼，然後齊齊點頭。
    “是，老大！”
    “明白，沙王大人。”
    赫萊提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尤金：“埃裏克是鋼鐵軍團出身，你覺得他這一次會采用什麽樣的戰術？”
    說著，他向一旁的護衛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將角落裏貼著地圖的立板推了上來。
    相比於西蒙繪製的版本，這張地圖粗疏了許多，但相較於隨意畫個x就算是做了記號的馬賊還是先進太多，無疑是接受過尤金的指導。
    尤金站起身來走到立板之前，稍稍查看過後指著一處地點說道：“如果我是埃裏克，就不會貿然進攻，而是會選擇這裏作為戰場。”
    赫萊提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放馬坡，這不是他們紮營的地方嗎？”
    “這就能看出埃裏克的目光優秀，放馬坡不僅適合紮營，也是一處防守作戰的好地點。”尤金手指在上麵畫了一個圈：“咱們的部隊都是貨真價實的騎兵，機動性非常好，如果在大平原作戰，憑他手下那點人根本無法布製防禦周全的圓陣，一旦被咱們捅了屁股那就是全軍覆滅的結局。”
    “而放馬坡雖然並不算很高，但隻要能夠展開大約三十人的部隊，就能夠將坡口完全堵住，逼著咱們隻能夠正麵硬衝。”
    說到這裏，尤金看向雪雞：“他們的配置，是一個小隊的弩手、一個小隊的長矛手還有一個小隊的劍盾兵，對吧？”
    “沒錯，您的記憶力真好。”雪雞笑著吹捧。
    尤金不置可否，麵向赫萊提：“如果是我的話，我會讓劍盾兵構成第一道防線，將長矛手排在後麵，弩手列在最後，構成簡易的三層防線，以人為牆，打陣地戰！”
    “堅實的布置，倒的確是鋼鐵軍團的風格。”這描述簡單而清晰，赫萊提馬上就在腦海中想象到了那個場景，隨後看向了何塞：“如果對方按照尤金說的布陣，你會怎麽做？”
    “太簡單了，老大。”何塞同樣起身走到了立板的另一側：“一百多人的烏合之眾，寒天雪地之下本來就會士氣低落。”
    “給我五十本部精銳，我會選擇圍獵戰術，抵近拋射然後回返——他們列裝的不過是皮甲，抵禦不了弓箭攢射，每一輪箭雨都可以造成足夠的減員，而騎弓的射程比普通十字弓更長，他們隻能挨打，不能還手。”
    “這樣一來，隨著損失擴大，他們的士氣必然十分低落，要麽全軍潰散，要麽直接衝到我們臉上。”何塞臉上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無論哪一種，我們都贏定了！”
    尤金嘴角抽了抽，陷入了並不愉快的回憶，當初他帶隊進入血腥高地，就是被這套戰術打崩，做了赫萊提的俘虜：“現在可是冬天，騎弓的威力和射程都會下降很多，隻要劍盾兵掩護得好，你的馳射戰術根本無法造成有效殺傷，反而隻會浪費馬力！”
    “嗬嗬，我懶得和你爭。”何塞轉向雪雞：“你說說，是我說的對，還是這隻不知變通的鐵烏龜說得對？”
    雪雞夾在左右兩人中間，左右為難。
    “夠了！”赫萊提的聲音將雪雞解救了出來：“現在是在商討戰術，不是讓你們兩個鬥氣。”
    “尤金說得沒錯，戰鬥之中防守一方本來就更有優勢，更何況對方可以率先搶占有利地形。”
    “而且那個雷文既然能夠殺了安德森，就絕不會是泛泛之輩，不可能上趕著前來送死，要麽是那一百人的隊伍本身有貓膩，要麽是他還留了後手。”
    “所以……明天的戰術這樣布置。”赫萊提抬高了聲音：“由何塞領軍，尤金為副，從主營調一百人，兩個分營各三十人。”
    “不管有什麽花招，你們都要給我把他們吃下來，能做到嗎？”
    何塞重重敲了敲胸口：“老大，你放心！我肯定把他們宰得一個不剩！”
    “您的意誌將得到貫徹，大人！”尤金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滿，但還是明確表態。
    沒有任何一個人提起別的戰術，哪怕是“毒鉤”何塞都沒有意見。
    因為他們是“沙王”赫萊提的馬賊，血腥高地東南外圍最強的勢力，要麽不打，要打就是雷霆亟滅，打出自己的威風！
    與此同時，埃裏克那邊也在進行最後的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