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新作取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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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季先生,您的編輯好像已經走了?”
    簡奧斯汀將頭轉過來,對著廚房中的身影說道。黑發的東方人係著圍裙,身前的烤箱中不斷傳來好聞的香味,聽到她的話,男人就像逃離了什麽洪水猛獸般鬆了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
    “多謝了,奧斯汀小姐,這次又麻煩你了。”季言秋略帶歉意地說道。
    “這沒什麽,更何況您的報酬真的十分誘人。”
    自從那一次催稿之後,布萊克編輯仿佛與他的新作過不去了,一開始還隻是打電話來催,過了半個月之後就進化到上門催稿了!季言秋明白他的急切心情,但是靈感這種東西它真的不能強求啊!
    於是乎,季言秋果斷跑到了鄰居家中“避難”……當然了,會做些美食作為報酬。因為神秘的東方力量,至今沒有一個鄰居拒絕過他,和他的菜。
    簡奧斯汀就是屈服於美食下的一員,雖然她本人也是季先生的讀者,但沒辦法——實在是太好吃了!
    盯著烤箱中緩緩旋轉的烤盤,她懷著幾分殷切開口:“季先生,大概還要多久才好?”
    今天的報酬是蘋果派,原料是中華街的店主們熱情贈送的香甜大蘋果,甜度恰到好處,還帶有十分香濃的蘋果香氣。簡奧斯汀都不敢想象它被加工成蘋果派後會有多好吃!
    “大概還要五分鍾的時間吧。別著急,不僅佳作需要時間沉澱,美食也要。”
    簡奧斯汀眨了眨眼睛:“這便是季先生至今為止都沒有寫下一個字的原因嗎?”
    季言秋被她的話語嗆到了:“咳……別說的這麽直白嘛,奧斯汀小姐,我已經在取材了。”
    “真的嗎?是什麽題材?”簡奧斯汀真誠的問,“我怎麽沒見您出去過?”
    想到自己取材的地點,季言秋眼神飄忽了一瞬。
    “嗯……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要跑去紅燈區什麽的,還是不要讓貴族小姐聽見了。
    是的,他已經定下了下一本中篇小說的題材,也是長久以來歐洲文學界久盛不衰的題材——一位妓女的故事。
    十八世紀的巴黎被譽為“奢靡的巴黎”,同一時間的倫敦當然也好不到哪裏去。在這個工業高速發展的城市之中,屬於人類本性之中的惡意如同下水道中的汙垢一般快速蔓延開來。荒誕與機械並存的社會之中,女性率先成為了犧牲品,妓女們則是時代悲劇的縮影之一。她們大多都隻有十七、八歲,甚至十四、五歲,迫於生計成為了最低賤的妓女,平均活不過三十五歲。
    她們是歐洲大陸之上盛開的黑色花朵,是沉默的、是低微的、是痛苦的。
    雖然伴隨著現代化的進行,妓女的處境被改善了不少,但也隻是物質上的改善罷了。本質上,她們依舊屬於社會的最底層。
    季言秋想寫一群體的原因是前天早晨他收到了一封信,由出版社轉交的,一位曾經的妓女、今日的貴婦人的一封信。
    那位姓名不詳的夫人於信中講述了一個屬於她的故事,是小人物的逆襲,也是差一點便要走上絕路的惡之花。季言秋在看了這封信後,特地寫了封回信詢問那位夫人是否可以以她的原型創作小說,那位夫人欣然應允,不過卻提出了一點小要求:
    【請讓我看看另一條路吧。】
    若是她當年走上的那條絕路,結局會有什麽不同?
    這正合季言秋的意——他喜歡描寫人性之惡,這位夫人當年沒有選擇的另一條路,絕對能夠將惡意與欲念完美呈現出來。
    定下了題材之後,他卻不能直接開始。沒有實踐的空想隻會讓作品看上去空泛不已,因此他決定親自去紅燈區中轉兩圈,了解一下妓女們的生活。
    倫敦最大的紅燈區位於一條位置隱蔽的街道上,現在正是傍晚的“黃金營業時間”,白日中休息的店麵們紛紛打開了曖昧的氛圍燈,從天花板垂下的燈與香檳酒杯於令人炫目的霓虹燈之下折射出靡麗的光,穿著各式各樣衣裙的女士們頭上、手上的鑽石與珠寶令人應接不暇,穿戴整齊的人們彼此心知肚明,頂著一副光鮮亮麗的樣子於這消金窟中尋歡作樂。
    作為華國土生土長的青年,季言秋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什麽叫做“紙醉金迷”。紅燈區中不隻有色情業,還夾雜著□□、煙酒等娛樂型產業,許多商業上的灰色合作也會在紅燈區中進行。
    渾身上下寫滿了“涉世未深”幾個字的東方青年很快便引起了妓女們的注意。作為挑選情人的角度,這位東方美人的長相對極了她們的胃口;而作為挑選客人的角度,像這種什麽也不懂的年輕人,可是最好騙的肥羊。
    於是,她們紛紛使出了渾身解數上來勾引。短短十米距離,季言秋的襯衫上就留下了三枚鮮紅的唇印,以及無數次熱辣大膽的邀請。
    季言秋人都快麻了,到了最後幾乎是狼狽地躲進了一間酒吧裏。
    沒有人告訴過他紅燈區裏會有這麽危險啊?!
    暫時躲過了女郎們熱情投懷送抱的季言秋鬆了口氣,不過很快他這口氣又提了上去——他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極為輕佻的口哨。
    酒吧裏氛圍正熱,這聲口哨卻精確無比的傳入了他的耳中,讓他全身上下都爬滿了雞皮疙瘩。他帶著遲疑轉頭,試圖弄清楚這聲口哨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對著他吹的。
    應該……不會吧?誰會對著一個男人吹流氓哨呢?
    然後他就看見了吧台前那個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男人,見他扭頭,男人還十分自然地挑了挑眉,毫無顧忌地用目光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季言秋莫名有種被人用眼神性騷擾了的感覺,深呼吸一口氣,掛上虛偽的微笑向吧台走去,看也沒看那個男人一眼,徑直對著酒保說道:“一杯櫻桃白蘭地。”
    一隻手恰到好處地推著幾張紙幣過來,伴隨著的是男人含笑的聲音:“我請。”
    酒保收下錢,用戲謔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麵前的東方美人與男人:“難得見你對東方人感興趣。”
    男人不置可否,隻是笑著揮揮手,無聲的催促酒保快去調酒,酒保聳了聳肩,背過身去,很識相的不打擾兩人。
    “謝謝你的酒,但不接受任何超過陌生人界限的邀請謝謝。”季言秋飛快而不失禮貌的打斷了對方施法。
    男人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等離得近了,季言秋才發現對方有一張極盡上帝喜愛的臉。那是一種張揚而富有攻擊力的美,是隻有對自己極度自信的人才能百分百展現出來的美。很顯然,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個極其自信之人。
    “我的朋友,你太敏感了。”對方那雙金色的眼睛於燈光下熠熠生輝,“亞洲人不在我的狩獵名單裏,你們總是長得太過無害,這會讓我有負罪感的。”
    就算你這麽說了我也完全放心不下來好嗎?!季言秋於心中呐喊。
    酒保將白蘭地放到桌上,男人順手推到了季言秋麵前,撐著臉頰欣賞著東方美人將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含蓄而優雅地抿了一口酒。朦朧的燈光打在對方的側臉上,勾勒出一種令人沉醉的昳麗。
    “你真美。”他十分直白而真誠地誇讚道。
    “咳、咳咳!”季言秋一個激靈被酒嗆到,酒進入氣管而引起的火辣感讓他差一點拿不住酒杯,生理鹽水不斷從眼角落下,捂著半張臉咳得驚天動地。男人好心地為他拿來了紙巾,動作輕柔地為他順氣。
    等那股難受的勁過去後,季言秋抬起頭,一邊咳一邊艱難的說道;“咳你是認真的?”
    “當然。你是我見過最美的亞洲人,若我們在別的地方遇見,或許我還有機會為你畫一幅畫呢。”男人的眼中滿是真誠,一點也不認為自己的誇讚有什麽錯。季言秋對上這樣的眼神,一時之間有點語塞,將那句反駁的話語給咽了回去。
    “……好吧,我隻是覺得有點奇怪。”季言秋避開了那過分真誠的目光,“形容一個成年男性用美這個詞什麽的。”
    “美是一種適用於全人類的概念。任何人都擁有美,它不受任何性別的定義,美是自由的、無價的……你擁有令人沉醉的美,這無疑就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你要接受你十分美這個事實。”
    男人輕點著桌麵,解釋道。
    “用性別來劃分形容詞真是愚蠢,語言是無性別的、是無機質的,賦予它別的限製就像是往羽毛頭飾上堆砌寶石一樣累贅。”
    季言秋對這個男人的印象有了點改觀:“你說的對,是我陷入了誤區之中……總之謝謝你的誇獎,我叫季言秋,又或者可以叫我帕列斯萊芬耿爾。”
    男人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像是收獲了意外之喜。
    “我看過你的作品,十分優秀。”
    他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呈現出一種不可捉摸的感覺。
    “我的名字是奧斯卡王爾德。”
    “很高興認識你……萊芬耿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