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琛看著她，忽地感覺到熟悉又陌生。
    麵前的她明明已經朝夕相處四年，卻像是一直都戴著麵具，從未有過這樣靈動的時刻。
    他忽地想起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樣子。
    那是一次商業慈善拍賣會，江城的頭部企業都被邀請在列，其中就包括陳蝶家。
    陳家此前是從建材起家，過了幾年因為競爭太過激烈，陳氏集團便開始著手轉型，開始進入房地產領域，因此便跟傅氏有了合作。
    陳父跟傅琛的爺爺算是忘年交，兩人很早就開始著手商業聯姻。
    但因為陳蝶早年一直在國外留學，所以那場拍賣會，算是傅琛第一次看見陳蝶。
    那時她穿著一身純白色的晚禮服，小巧的臉上帶著得體的笑。纖細的手指舉著香檳杯，另一隻手握著話筒，在台上歡迎致辭。
    台下無數炮筒似的攝像機都對準了她，可她卻遊刃有餘，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舉止得體。
    直到拍賣會過半，中場休息時。
    她隨著父母來到傅琛麵前，舉起手中的酒杯，嘴角梨窩淺淺。
    “抱歉傅總，奪您所愛了。”
    她說的是剛剛一個琉璃盞，原本傅琛出了價，場上人多少都會賣他個麵子，可偏偏被陳蝶拍走了。
    傅琛臉上沒有半分不悅，淡淡舉杯：“幸會。”
    不過短短幾句，他便從心裏認定。
    她絕不是溫室裏養出來的嬌花，反而是有眼界的、有能力的女人。
    隻是，那次拍賣會之後沒多久，陳家就傳來了噩耗。
    陳父病故，陳母因悲傷過度，不久便撒手人寰。
    傅家老爺子念在舊情，極力促成了傅琛和陳蝶的婚事，兩人很快便完婚。
    隻是陳蝶受到了不小的打擊，性情大變。
    原本處處要強的她，變得小心翼翼看人臉色。
    傅琛對她沒有什麽感情，說不上喜歡，最多隻是不討厭。
    他想，總歸是要結婚，跟誰結都差不多。不如借此機會拿下老爺子的人情，順理成章接手傅氏。
    ……
    “夫君怎麽這樣看著妾身？”
    陳蝶纖細的手輕輕在他麵前晃了晃，打斷他的出神。
    傅琛抿了抿唇，思緒漸漸回籠。
    “沒什麽，你好好休息。”
    “是。”陳蝶福身行禮。
    傅琛轉身出了門。
    樓下，許梅還在啜泣。幽幽的嗚咽聲中好似有無數控訴和哀怨。
    旁邊，張叔正手忙腳亂地拿著抽紙盒給她遞紙，一張接著一張。
    旁邊的傭人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哪句話惹了這位祖宗不高興，那真是自己往槍口上撞。
    一個個都乖順的不得了，她歎一句，眾人要應和十句。
    “他爹死得早，我一個女人風裏來雨裏去，辛辛苦苦將他拉扯大……總歸是留不住，娶了媳婦忘了……”
    “媽。”傅琛打斷她的哭聲。
    許梅似是才看到他一般，趕緊抹了一把眼淚：“媽沒事。”
    “睡衣我已經找人重新定了，加急大概半個多月就能到。”傅琛說著，將訂購信息放在她麵前。
    頓了頓，又道，“小蝶病了，您別往心裏去。”
    “她病了？！我一直心髒還不好嘞！她怎麽從來也不知道孝敬我？”許梅生氣喊道。
    傅琛皺起眉頭，麵上已經有了些不悅，“媽。”
    許梅的態度一下子軟了下來，“媽知道，媽知道。”
    傅琛麵色稍緩，目光不自覺看了眼樓上那間半掩著的臥室房門。
    “公司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放心吧兒子。”許梅努力擠出來一個笑容。
    嘴上說著，心裏卻像是吞了根針一樣難受。
    忽地，她開口道，“過兩天你王阿姨回國，來家裏拜訪，記得準備。”
    傅琛剛出門的腳步一頓，片刻，淡淡“嗯”了一聲。
    之前許梅曾經跟他有意無意提起過，王姨有個女兒很優秀，從加州理工畢業，學的是工程相關。
    回國之後，想進傅氏集團上班。
    當時傅琛並未表態。畢竟許梅的意思他再清楚不過。
    當初老爺子要定與陳蝶的婚事時，許梅是極力反對的。
    畢竟陳父陳母一過世，整個集團瞬間四分五裂，一盤散沙。
    陳蝶一個人完全沒有能力應付董事會那幫老油條，更別提將陳氏重振旗鼓。
    所以，對傅家的幫助並不大。
    但王家不一樣，她家裏祖上三代都在房地產行業，算是江城的龍頭，當年的老大哥。
    有前輩帶著，兩家聯姻，那必然再好不過。
    有了王氏的結盟，在日後爭傅氏的股份時，也能多幾分贏麵。
    ……
    陳蝶睡到黃昏時才悠悠轉醒。
    身上的酸疼讓她緩緩起身，坐在窗邊眺望落地窗外的夕陽餘暉。
    金黃色的光照在江麵上，波光粼粼。岸邊漁家燈火星星點點亮起，兩相交映。
    她伸了個懶腰，理了理鬢邊青絲，輕輕推開了門。
    外麵，飯香味陣陣傳來。
    陳蝶順著扶手，踮著腳尖走下樓梯。
    張叔一轉頭，便看見她睡眼惺忪的模樣，笑道：“餓了吧？”
    陳蝶抿唇笑著點點頭，“有勞。”
    張叔心裏一甜，笑得眼角魚尾紋都炸開了。
    不知為什麽，他現在看見陳蝶，就像見著了久未歸家的女兒，看著就心生歡喜。
    “快去洗手吃飯吧，今天傅總有事要很晚回來，他交代過，不用等了。”
    張叔說著，便把筷子留好。
    中午吵完架，許梅就出門去了。眼下除了陳蝶，家中沒有別人一起吃飯。
    以往傅琛有事時，張叔都會把飯菜留出來一部分，等他到家再熱。
    陳蝶盯著桌上的飯菜，隻覺胃裏饞蟲霎時被勾了出來。
    晶瑩剔透的清炒山藥，白嫩脆爽的山藥片上，掛著一層誘人的光澤。另一盤醬香十足的肉末茄子，軟爛鹹香。
    旁邊放著一碗白粥，中間放了一勺橄欖菜。
    晚餐清淡，恰到好處。
    陳蝶咽了咽口水，忽地別過臉去。
    “夫君何時下朝？”
    張叔愣了一下。
    隨即反應過來，下朝應該就是下班的意思。
    他看了眼時間：“八點多。”
    頓了頓，又補充道，“戌時。”
    陳蝶點點頭，輕聲道：“我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