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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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形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這般嚴密布防,易守難攻,難怪他們如此跋扈。
地上隻殘留幹涸的血汙,一灘一灘的殷紅色,讓人可以想見當初發生了什麽恐怖的事情。
配上山間霧氣,顯得此處鬼氣森森。
膽小的文官小吏,此時三兩個促成一堆,一同前行。
趙婉兮卻全然不怕的樣子,一馬當先。
前世在低矮漆黑、蟲鼠橫行的死牢中掙紮了那麽久,如今對於她這樣地獄裏爬出來的人,這些又有何懼?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嗯!一股腐臭味!嘔”
趙婉兮秀眉微蹙,越往前走,惡臭氣味愈發濃烈。
待眾人登臨山頂,便知曉臭味來源。
一座屍山陡然出現在眾人麵前,眼下已過驚蟄,屍山周圍飛滿了黑壓壓的蚊蠅,嗡嗡聲不絕於耳。
即便剛剛沒吐的幾人,此時也已忍受不住這等場麵,吐了馬兒一身。
趙婉兮強壓下惡心,繼續打馬向前。
卻見屍山之後,有一個女子,正掄起鐵鍬在挖土,她麵前,已經有一個七尺見方的深坑。
土色深深,還含有水分,一看就是新挖不久的。
那女子渾身滿是泥土,兩頰也髒兮兮的,隻有一雙眼睛直愣愣的,卻閃閃發亮。
她對一旁的屍臭恍若未聞,隻一心一意地在刨坑,連趙婉兮等人來到她附近,也沒停下手中的事情。
屍山、土坑、妙齡少女,這一組合太過詭異。
突然,客棧中尋女的老漢踉蹌著走上前,一把抓起女孩兒的手:“芳娘?”
“芳娘!真的是你!”老漢的聲音又驚又喜。
在場很多人為他終於尋得女兒感到開心,但卻沒料到,他下一句竟然是:“你可還是黃花閨女不?”
芳娘麵無表情地一把甩開他的手,將鐵鍬橫在兩人之間,滿是防禦之態。
二虎見父女劍拔弩張,上前打圓場:“當然還是黃花閨女!何老大和二當家都沒來得及跟百靈拜堂呢。”
與此同時,芳娘卻開口道:“不是了,又當如何?”
“你你個賤人!你到底是不是?”老漢聞言,臉色驟變,上前一腳將芳娘踢倒在地,粗糙的巴掌高高揚起,左右開弓就是兩巴掌。
“周老板說了,要定你了!乖乖跟老子回去,讓婆子給你驗身,要是驗不過,老子打死你也算是給周老板一個交代!”
芳娘被他氣的發了瘋一般,反手將鐵鍬一甩,將老漢拍個正著,可惜之時傷到了脊背,並不致命。
趙婉兮心下暗讚芳娘出手果決,又依稀看見了前世的自己一般。
這種父親就該動手,賣女換賭資,和她那個送妻女去當質子的無能父皇有何區別?
“婉兮公主,又見麵了!”冷不防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趙婉兮回眸,浩浩蕩蕩來了好些人馬,為首的便是大梁皇子周楚,小小山頭險些站不下這麽多人。
這些人都緊緊捂住口鼻,在距離屍山兩丈遠的地方站定。
“大梁果然國力雄厚,來這沒有了山匪的山匪窩,還能出這麽多的兵。”趙婉兮皮笑肉不笑。
周楚看著趙婉兮上穿素白窄袖短襖,下著一條淡藍色高腰及踝襦裙,發髻上斜插著一枚溫潤古樸的玉簪。不施粉黛,卻美得讓人心顫。
經曆了山匪之亂,不僅沒有絲毫怯意,還更添了兩分英氣。
周楚剛想開口寒暄,卻被屍臭熏得直皺眉:“進屋去談!”
“大人啊!救命啊!不孝女謀殺親爹了!”
周楚向屋子方向剛邁出一隻腳,那老漢就手腳並用爬了過來,死死抱住了他的靴子。
平日裏周楚一直努力為自己打造賢王的形象,今日隨他而來的官員眾多都在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他隻得強壓下心裏的嫌惡,盡量控製臉上不要出現不滿的表情:“進屋再說!”
眾人前行不遠,便到了軒敞奢華的‘議事堂’。
堂屋正中擺放著一把如同王座的鎏金椅,下方兩排金絲楠木圈椅排列整齊,地麵鋪滿了柔軟的地毯,儼然一副小朝廷的樣子。
趙婉兮見路上芳娘神色就有些古怪,進來後,眼睛還時不時瞟向當中的鎏金椅。
她便徑直走向鎏金椅,自顧自端坐上首。
“你!我們王爺還沒落座,你怎敢坐在首位?”薛京兆厲聲質問。
“我們公主在你們梁國境內險些丟了性命,苦主坐在上首要一個解釋,不算逾矩吧?”王光啟登時對著薛京兆拍了桌子。
兩人便誰也不肯退讓的你噴我一句,我罵你一句,其他兩國官員也都忍不住怒火,當堂對罵。
“你們這群南安臭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我們陛下仁慈,哪有你們的立錐之地?”
“你放屁,要不是你們北境被綏遠突圍,用錢求著人家綏遠退兵,都快被人打到國都了!”
“送了那麽多金銀河奴仆,你們南安才是用錢求饒的卑賤做派!”
“不是你們大梁蠻子太窮,交不起給綏遠的保護費,才來跟我們南安求和,伸手要錢的嗎?”
“你!你們這群南狗!蹬鼻子上臉!”
周楚尚未落座,堂中便上演了這一出鬧劇,此時的他正尷尬地站在趙婉兮身邊。
趙婉兮神色平靜的看著眼前的這出鬧劇,端起二狗奉上的新茶,呷了一口。
她隨手將梁皇所封冊寶鋪在桌上攤開,像是無意般,冊寶偏向了周楚一側。
上麵赫然寫著:
朕聞,國之交在於信,邦之誼在於和。
自淵水之盟以來,梁與南安互為唇齒,如手足之親。
今南安納貢,誠表敬意,大梁受之,亦當以禮相報。
朕特此詔令,歸南安皇後與公主還朝,以示兩國之好。
自今而後,大梁與南安,當以兄弟之邦相待,願兩國之誼,如淵水長流,不息不絕,世代綿延。
周楚的目光落在了梁皇冊寶上的‘手足’、‘兄弟’、‘以禮相報’的字眼上,顯得大梁官員怒罵的‘南狗’、‘南安臭蟲’等詞格外刺耳。
照他們這麽罵下去,自稱手足的、與南安和談的大梁又算什麽?
“都給本王住口!”周楚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開口冷聲嗬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