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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時的梆子剛敲過第三聲,正殿寢殿內已漫開沉水香。
    太子妃正在一臉嬌羞的為太子穿衣,將去宮中請安奉茶。
    廊下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太子自小的奶媽賴姑姑,現在任職東宮後院的管事。
    “老奴有要事稟報。”
    賴姑姑跪在滿地雙喜紋地毯上,發間赤金福壽簪還在簌簌顫動。
    她手中捧著的烏木托盤裏,盛著昨夜未燃盡的《福錄》殘頁,焦黑邊沿蜷縮如鬼爪,
    “林良娣的經卷焚燒時竄起三尺高的黑煙,火盆裏的銀絲炭都成了灰紫色。“
    太子正係蹀躞帶的手驟然收緊,青玉組佩撞在紫檀案幾上,驚得太子妃忙鬆開了手。
    這種事著實觸碰到了太子的逆鱗。一方麵這在大婚當日出現這種事情實屬不吉利,另一方麵他一向不喜後院女子挑事攪的家宅不寧。
    “查。”太子將白玉扳指重重叩在妝台上,銅鏡映出他繃緊的下頜線,
    “凡經手筆墨之人,押送途中接觸者,連帶灑掃的粗使——”
    話音戛然而止,太子妃忽然將暖茶敬給他,溫聲細語道:
    “殿下,大婚第二日若為此事勞師動眾,怕是會傳到陛下耳中。”
    太子妃勸著,繼續說:“不如此事交由臣妾去辦可好?”
    “好。”太子應下,遂向後兩步坐到榻上。
    太子妃向前問道:“四位妹妹用於謄抄《福錄》的筆墨與絹紙均是天家統一配發,想必是林良娣那卷被做了手腳。”
    “太子妃說的是。”
    “所以此事也許林家妹妹並不知情。姑姑先去少坤宮,將此事與林家妹妹說明,讓她自行先排查院裏的可疑之人。切記不可聲勢過大,不可驚動其他幾位妹妹,一具內情待殿下與我去宮中拜見了父皇母妃後再商榷。”
    賴姑姑明白最後那半句話的意思,不可打草驚蛇。遂領了差使,帶著兩個家生奴前去少坤宮。
    少坤宮內,雲錦正在為林鈺對鏡綰發。
    銅鏡邊緣鏨刻的纏枝蓮忽被晨光映亮——莊姑姑提著鎏金食盒立在簾外,盒蓋上凝著昨夜未化的霜花,“良娣,““總管事賴姑姑來了,說要事秉明。“
    林鈺將賴姑姑請進堂內,待賴姑姑詳細說明了事情頭尾後,林鈺讓雲錦前去閉了少坤宮的大門,借著安排瑣事的由頭去檢查丫鬟的耳房。
    雲珊回了話:
    “姑姑,此事明顯是奔著我們主子來的。經文何等重要,我們主子一直珍重對待的。”
    說罷去捧出雕花紫檀匣,內裏整齊放著紙墨:“姑姑明鑒,這餘下的紙墨我們主子都好生珍藏,不敢汙了半分。“
    接著又說:“昨日是奴婢陪著良娣親手將《福錄》送到莊姑姑手上,那時經文由莊姑姑細細檢查過,並無問題。”
    莊姑姑適時上前接話:“老奴接經卷時,這朝陽紋的經文還泛著禦墨香。奴婢也當麵打開核對過,卻無紕漏。絹紙上也是印有殿下私印的,這確實做不得假。”
    “是,老奴也看過這未燃盡的一點殘頁,絹紙材質確實未有更換。”賴姑姑笑著硬應和,
    “太子妃殿下也說明了,這事發生對少坤宮最是不利,二位殿下自是相信林良娣的。”
    “我自當對得起太子與太子妃二位殿下的信任。”林鈺示意雲珊繼續說下去。
    “今日這事,雖有我們主子的清白,卻也是和我們少坤宮沾了關係,姑姑請放心,少坤宮會查明。”
    繼而轉身:”莊姑姑昨夜一路護送經文,途中可經他人之手?”
    莊姑姑忙解釋:
    “奴婢敬著經文直接去了殿堂,與其他院裏的姑姑一起守著各自經文,待到吉時一起焚燒。中間並未由他人經手,昨日整夜又有家仆守在院中各處,良娣和賴姑姑可前去詢問。如若是有誰言語不一,老奴願同那斯同去受刑辯個是非。”
    林鈺聽後,她對這位剛認識的莊姑姑並不信任,隻是若真讓她被扣了去又總覺得哪裏不對,於是皺了眉頭:
    “若莊嬤嬤所言為真,哪一步出了紕漏?”
    堂內一片安靜,各自思索。
    雲珊突然想到昨夜提燈的婢女五兒身上隱有異香,她自小便嗅覺強於旁人,越回想越覺得那香氣不對。
    於是上前去仔細嗅了殘頁,果真與昨日五兒身上味道一致。
    這邊雲錦早已將侍女召集在院中看守,聽到林鈺下令,便攜著五兒進來,又去搜了五兒的貼身衣物。
    果然在一塊繡帕上發現了無色的粉末,那東西不仔細看確實發現不了。
    雲珊確定了粉末就是灑在經文上的異香一致後,將繡帕遞給了來姑姑,退到了林鈺旁邊。
    跳動的燭火映出五兒慘白的臉,林鈺冷著臉看著她,兩個呼吸後,五兒額頭重重磕在冰裂紋的地磚上,“奴婢招!”
    據她所言,她在半月前與其他三個侍女一同被安排進了少坤宮,卻被人用她阿娘阿弟性命相逼,做了他人的眼線。
    林鈺一邊質問,賴姑姑一邊忙記下筆錄。
    “昨日人多眼雜時,一遮麵侍女塞給了她這方手帕,隻說找機會撒到林良娣經文上”
    她顫抖著聲音:“奴婢實在是被逼的啊,昨夜在廊下拐角處,趁著風起,抖在了經文上。奴婢萬死!奴婢萬死!”
    “昨夜裏確實風大,奴婢特意走的很慢,生怕摔了經文大不敬。”莊姑姑滿臉歉意的看著林鈺。
    事情既已明了,林鈺指尖叩響了案上的歙硯,問賴姑姑太子妃的意思。
    賴嬤嬤立時堆起滿臉褶笑,腕間新換的翡翠鐲子撞在鎏金托盤上叮當作響:“良娣明察秋毫,雲珊姑娘洞若觀火“
    “隻是這丫頭“她突然掐住五兒後頸,
    “還需押下去好生看管,待回稟了太子妃殿下,由殿下定奪。“話音未落,五兒突然掙脫,直往柱子撞去,雲錦眼疾手快用身體擋了住。
    林鈺被這一舉動驚到,更不敢留下五兒在自己宮中,賴姑姑將人捆綁好塞進夜桶,由兩名家生奴悄悄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