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灘河大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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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大叔笑了笑後,又突然想到了什麽,皺起了眉頭。
    “對了,小默,小蔓的事你知道了嗎?”
    蔡大叔是個老實人,沒有那麽多心眼,因此他除了工作時出於職業道德,路上不會與人閑聊,平時的時候都是有什麽說什麽。
    李默聞言,愣了一下。
    “小蔓怎麽了?”
    “半個多月前,村裏遭瘟,她娘病死了,聽說連看病買棺材的錢都沒有,草草地就給埋了,都沒有報喪吊唁,然後是前幾天大水,村西頭趙家幾戶被淹,房屋被衝毀,十幾口人不得已搬到了土地廟暫避,聽說河神廟那邊要用一對童男、童女祭祀河神,趙家人合計了一下後,就把小蔓賣給河神廟了,唉,可憐的女娃兒啊……”
    李默一時間隻覺得五雷轟頂,險些跌倒在地。
    他臉色無比慘白,倚靠著牆壁才沒有倒下,眼神難以置信。
    “小默,小默,你沒事吧!”
    李默歇斯底裏大叫了一聲,不顧外麵的雨水,朝著河神廟方向跑去,沿途眺望,灘河洪水波浪洶湧,兩岸大片山林、農田、房屋被衝毀。
    一路上李默不顧泥濘,終於來到了河神廟前。
    河神廟附近到處是敲鑼聲、打鼓聲、鞭炮聲、嗩呐聲,人滿為患,正不斷地向灘河祭拜祈禱,祭祀似乎已經到了尾聲。
    “小蔓!小蔓!”
    一身泥濘的李默在岸邊不斷呐喊,格外引人注意。
    “咦,這不是李郎中嗎?”
    “李郎中,祭祀已經快要結束了,你怎麽才來啊?”
    這半年來,李默作為遊方郎中,在附近各村寨中都混了個臉熟,不少人認出了他,主動和他打招呼。
    “小蔓呢,你們有沒有看到小蔓?”
    一名石寨的老農聞言,詫異道:“小蔓是誰?”
    李默趕忙道:“就是被賣到這裏的童女!”
    這名石寨的老農麵相寬厚,李默記得三個月前他背生毒瘡,在床上疼得下不了地,當時丁解師兄給他拔毒治療好後,對方多給了丁解師兄十文錢的診費,是個淳樸善良的老農民。
    “哦,是她呀。”
    老農微笑道:“今早辰時二刻左右,神廟娘娘便命人為那對童男、童女移駕至河神宮了,從此他們可以無憂無慮、不愁吃穿、盡享清福了,娘娘說河神很高興,然後才不到半個時辰,大雨就變小雨,她說等祭祀結束後,這雨就該停了……咦,雨停了!”
    河神廟前數萬百姓竟是同時歡呼起來。
    李默麵前的這名石寨老農見此,也趕忙舉起雙手呐喊朝拜起來。
    “河神顯靈了!”
    “河神顯靈了……”
    “那是什麽!”
    “天呐……
    突然有人發出驚呼,看向了遠處天際,隻聽轟隆隆的雷暴聲大作,似乎有一片恐怖的雷雲正在由遠及近。
    而在那滾滾雷雲之中,赫然有一隻凶猛巨禽,它張開雙翼三丈有餘,攜雷厲風行之氣,速度快到不可思議,轉眼間便已經出現在河神廟上空,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嘹亮長鳴,巨禽噴出了一股雷霆光柱,落入河神廟前的洪水之中。
    洶湧河水轟隆的一聲爆炸,大片水花飛濺向灘河兩岸。
    “天呐,是妖獸呀!”
    “快跑啊……”
    兩岸正在祈禱的百姓,紛紛麵露驚恐神色,再也顧不得祈禱,向遠處逃去。
    隻有少部分百姓繼續留在附近顫栗觀望。
    河水中的龐然大物似乎被激怒了,兩道水柱衝天而起,化為了兩條水蛇,朝著雷雲中的巨鷹湧去,幾乎是轉眼之間,附近天空竟是又烏雲密布,下起了瓢潑大雨。
    “哼!”
    隱約之中,有人看到巨鷹身上竟然還站著一個人影,他發出一聲冷哼。
    “竟敢在我大乾國境內作祟,受死!”
    這道人影竟是攜六道劍光從天而降,一頭紮進了滾滾河水中,緊接著附近洪水便徹底沸騰了,大有要將河神廟也衝毀之勢。
    河神信徒們見此,紛紛跪拜禱告。
    李默看到了這群信徒中的老嫗,那便是河神廟娘娘,負責主持祭祀相關事宜的人,雙眼瞬間變得通紅。
    “我要殺了你!”
    他熱血上頭,卻被一人拉住。
    “小默,是我!”
    竟是鄰居張勤大哥拉住了他,麵露焦急道:“巡查使大人正在那裏斬殺邪祟,你現在過去不要命了?”
    李默看向了張勤,眼神頓時濕潤,麵露痛苦悲傷,嘴角不斷地顫抖。
    “張勤大哥,他們,他們把小蔓給……我一定要殺了他們!”
    “不要衝動。”
    張勤拚命拉住李默,他的力氣自然不是李默能夠相提並論。
    “我前些天奉鄉約之命,去了一趟百安縣的縣衙,把這件事上報給了天命司,我們現在已經是大乾國的子民,天命司不會不管我們的,各地不符合大乾國法度的原始教派都已被取締,這些河神廟餘孽竟想要死灰複燃,真是癡心妄想!”
    張勤咬牙切齒。
    “隻是我沒有想到,小蔓竟然成為了童女,我沒來得及救下,趙家的人也太狠毒了,他們這樣會遭到報應的,但你千萬不要衝動,不能一時之勇,那些神廟餘孽會法術,我們打不過他們的,讓天命司的人對付他們!”
    李默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那他為什麽不早點來,那樣的話,小蔓也許就……”
    張勤見李默已經稍稍冷靜,長歎了一口氣,拉著李默到了相對安全的地方。
    “不隻是我們華安鎮,附近其他幾鎮也都受了災,出了大亂子,縣裏的天命司又恰巧趕上行政升級,郡裏也出於好心,對我們這邊更加重視了,卻沒想到在交接時間上出了問題,劉副總旗才剛調任離開,新上任的江總旗還沒來得及適應,就遭遇到了這檔子事,那天據說江總旗都急得去找她師傅了,我看這位巡查使多半便是江總旗的師傅,唉,都怪能修行的修士實在太少了,願意成為天命司巡查使為我們主持公道的修士就更少了,不然……”
    這時。
    一縷劍光從河水中射出,將岸上的巨大祭壇打碎。
    磨盤大小的石塊向四麵八方飛濺,一些受到蠱惑的愚昧百姓,紛紛麵露驚恐之色,再也不敢停留禱告,向遠方逃命去了。
    張勤也麵露驚恐,也趕忙拉著李默離開。
    唯有那些河神廟信徒,在神廟娘娘的帶領下,繼續在岸邊繼續禱告。
    到了更安全的地方後,張勤示意李默俯下身子。
    “這些都是河神廟的餘孽,我們大乾國天命司是不會放過他們的,小默你就放心吧。”
    約半炷香後,天空暴雨漸漸停息。
    嘭的一聲!
    從滾滾洪水中飛出一條巨大鯰魚的屍體,落在了破碎的祭壇上。
    巨型鯰魚體長五丈有餘,身上不斷流淌著令人作嘔的粘液,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傷口,腥臭的血水惡臭撲鼻,負責主持祭祀的神廟娘娘與河神信徒們頓時被嚇得魂飛天外。
    河水中一道人影衝天而起,重新回到巨禽的背上。
    “巡查使大人饒命!”
    “小的再也不敢了……”
    人影俯瞰向地麵磕頭如搗蒜的河神信徒們。
    “我乃靈目門駐天命司千戶陸岐,爾等原始教派餘孽,竟然在此妖言惑眾,為害一方,罪無可恕!”
    六道飛劍從天而降,神廟娘娘和河神信徒發出尖叫,似乎想要反抗,卻見六道劍光交錯,這些河神信徒瞬間便被亂劍分屍了。
    隨即巨鷹翱翔遠去。
    張勤、李默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好一會兒後,兩人才被那作嘔的臭氣驚醒,看向了破碎祭壇上的巨型鯰魚屍體。
    這條鯰魚正在不斷冒出黑煙,似乎正在融化消失,在此過程中流下了許多粘液,這些粘液粘落在石頭上發出強烈腐蝕的聲音,即使相隔數百米,仍然感到惡心作嘔。
    “嘔!”
    張勤幾乎快要忍不住吐出來。
    “是屍臭,竟然是一個大邪祟,不愧為天命司的千戶,這可不是一般巡查使能夠輕易對付的大家夥!”
    李默對於屍臭的忍耐度明顯要更高一些。
    他注意到這個大邪祟的致命傷口處,竟然爬出了許多沒有毛發的詭異老鼠,這些老鼠呈淺紅色,在離開巨型鯰魚的屍體後,在地麵上稍稍走出幾步便紛紛一命嗚呼,緊接著屍體紛紛融化蒸發。
    李默問道:“那是什麽?”
    張勤沒有注意到的是,李默的聲音雖然沙啞,卻出奇的平靜。
    “我聽說邪祟死後,屍體很快就會蒸發消散,我猜測這次的瘟疫多半就是這些詭異的老鼠傳染的,不行,我們要趕快離開這裏,千萬別沾染了不祥、晦氣。”
    說罷。
    張勤竟是一把背起了李默,朝著山北村快步跑去。
    他一路健步如飛,顯然是這些年強身健體的結果,讓他的身體素質遠超常人,已經達到了江湖三流高手的水準。
    回到山北村後,張勤將李默放在床上,微微有些喘息。
    “小默,這件事……你也別太傷心了,他們趙家的人太過分了,遲早會遭到報應的,大家都睜眼看著呢。”
    李默勉強點頭。
    “張勤大哥,我沒事兒。”
    張勤拍了拍李默的肩膀。
    “我要去一趟鎮上,把這件事報告鄉約衙門,那些老鼠肯定有問題!”
    “張勤大哥,你去忙吧。”
    “嗯,保重。”
    張勤走後,李默就這般倚靠在床頭,靜靜地看向對麵牆壁,直至太陽漸漸下山,夜幕降臨,他始終一動不動,未發一言。
    第二日。
    李默來到灶台邊起火做飯。
    他學著母親,將雜糧放入沸水中,又加入了些許粗鹽和野菜,待灶火熄滅後,他找來了幾張荷葉,將冷卻好的雜糧飯切割成塊,紛紛用荷葉包裹起來,隻剩下一塊作為朝食,拿在手中咀嚼起來。
    李默的手藝明顯有所欠缺,有些豆子還沒有煮熟,嚼在嘴裏發出“嘎吱”、“咯吱”的聲音。
    但他卻仿佛沒有感覺似的,表情依舊平靜,繼續默默咀嚼。
    直至將手中的粗糧飯全部吃完,李默這才起身喝了一口水,然後來到銅鏡前,一絲不苟地整理衣衫,看起來依舊是那個積極向上的遊方郎中。
    確認無恙後,他輕輕關好屋門。
    村西頭的趙家幾戶,房屋已經被洪水淹沒。
    李默駐足,聽到了遠處的吵嚷聲,朝著聲音處望去,乃是已經被廢棄的土地廟方向,他記得蔡大叔說過,趙家三戶十幾口人搬到了那裏暫避。
    土地廟所在地勢陡峭,位於山崖的正下方。
    多年前還頻頻有人來此祭拜,但隨著華安鎮劃入乾國,人人爭以大乾國百姓自居,來此祭拜的人也就隨之越來越少,已經徹底荒廢。
    “你們可以在這裏暫避,但想要拆掉土地廟另起磚瓦房,我第一個不同意!”
    “就是,這可是土地廟,是土地公公住的地方,我們山北村之前就是因為有土地公公的保護,才免於災亂的。”
    “你們趙家人也太過分了,不但把小蔓用一百兩賣到了河神廟,還想用這筆錢拆了土地廟,在這蓋房子,你們這樣會遭報應的!”
    山北村的幾個婦女,正圍著土地廟叫嚷。
    但趙家三嬸、四嬸,也明顯不是好惹的人。
    “是我們家好心收養了她們娘倆這麽多年,才沒讓她們流落街頭,現在遭了災,讓她們報答天經地義,你們在這多什麽嘴?”
    “就是!你們又不是土地廟娘娘,在這吵嚷什麽?我們現在可是大乾國的百姓,你們要是再無理取鬧,我就去報館,把你們都當作土地廟信徒餘孽抓起來,去陪那位河神廟娘娘!”
    圍住土地廟的山北村農婦們聞言,紛紛流露出驚慌之色。
    她們隻是沒什麽見識的農家婦女而已,想到昨天土地廟發生的事情,頓時被嚇了一跳,口中叫嚷著你們會遭報應之類的話離開了。
    “小默?”
    正要離開的山北村農婦們,看見走來的李默後,紛紛臉色一變。
    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後,其中一人主動走上前。
    “小默,你可千萬不要幹蠢事,你還有大好的前途,沒必要和他們魚死網破,小蔓的事我們都知道,唉,他們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
    “是啊,小默,他們遲早會遭報應的,你就等著看吧……”
    “張嬸,趙嬸,王姨、周姨,你們誤會了。”
    李默溫和微笑道:“小蔓昨天晚上托夢給我了,說她正在河神宮享清福呢,有吃、有喝、有穿,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去報複呢,要怪也怪我自己,先前沒能力讓她過上好的生活。”
    幾人聞言,麵露愕然。
    趙嬸率先反應過來,趕忙笑著回應道:“對,對,小蔓是去享清福了,小默你也不要太過於責怪自己,你已經很不錯了,等你以後成了主診大夫,就是咱們鎮上的大人物了!”
    “對,對!”
    其他人也附和起來,慢慢向山下走去。
    李默收斂起笑容,來到了土地廟前。
    他抬頭看向了旁邊陡峭的懸崖,他已經許久沒有來過這裏了,記得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還是跟著母親自發祭拜。
    土地廟內唉聲歎氣,直到十餘人看見李默到來,才紛紛抬起頭。
    “是小默啊。”
    趙思蔓的三叔放下煙杆,臉色有些局促不安。
    “叔知道你喜歡小蔓那個丫頭,你娘在世的時候,也托媒人過來問過,叔絕對沒有反對你們的意思,說實話,小蔓這丫頭人不錯,叔也喜歡,以後跟著你肯定享福,可是你也看到了,趙家遭了災,等這場大雨過後,這麽多人還不知道要怎麽活呢,所以也隻能為了大局,唉,是叔不好……”
    “趙叔,你誤會了。”
    李默微笑道:“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們,昨天小蔓托夢給我,說她正在河神宮享清福呢,有吃有喝有住,讓我不要掛念,剛剛我聽人說你們在這裏,就想過來和你們分享一下。”
    “原來是這樣!”
    趙家眾人紛紛鬆了一口氣,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李默點頭微笑道:“行,幾位叔姨,沒什麽事我就先回鎮上去了,以後小蔓要是回來省親的話,你們可要及時告訴我啊。”
    “好!小默你就放心吧,如果小蔓回來省親,我們第一個告訴你!”
    李默在趙家人的笑聲中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