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禁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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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蛋回到了九陰山。
    不過這一次他沒上劍閣,沒登雲台,甚至本山都沒上的去,剛拜山門,就被前來迎接玄門首座的劍宗真人順手攔下來了。
    人家甚至都沒正眼瞧他,隻和道君說話,不過聽起來,是說此子犯了門規,沒資格入山,自去九陰山腳下領罰,等候掌門懲處。
    靈虛子倒是給了個眼色,表示你表個態,咱扭頭就走。
    但鐵蛋沒答應,隻是朝他拜了拜告辭。
    既然這路是他自己選的,靈虛子也沒奈何,隻得搖搖頭,跟著那真人往劍閣去了。
    確實也沒人強迫他,畢竟劍宗也無所謂的啊。
    你那麽牛,還拜入劍宗幹嘛?還回九陰山幹嘛?
    九陰山的規矩,隻能約束九陰山的弟子,你要是不服,那滾唄。天下這麽大,哪裏不能修行,又沒人攔著你。
    鐵蛋倒是無所謂,什麽苦沒吃過,狗籠子他又不是沒住過,還真不在意這些惡心手段。
    那你還能怎麽樣?剝皮斬首還是飛劍穿心?大不了來麽。
    於是鐵蛋自己飛下山,沿途一路都有雲霧騰起,遮住仙山景象,大概就是不讓他入門,也不準他窺測仙山的意思了。
    而來到九陰山腳下,隻能在霧中一陣盤桓,最後鐵蛋還是來到一處岩壁前,見到一座道塔,塔內正殿神龕中,供奉了一尊麋身,牛尾,一角,似牛,似羊,似鹿的巨獸石像。
    此獸名獬豸,鎮魘驅邪,見人鬥則觸不直,聞人論則咋不正。
    恩,其實當初準備逃出山門的時候,鐵蛋就和唐通打探過,問萬一被抓回來是怎麽樣處置了,因此心裏有數,上來拜了拜,摸摸那獬豸角。
    於是石像站立起來,抖抖身上的灰,嘰裏咕嚕屋裏哇啦罵了鐵蛋一頓。
    大致就是說他無命出山,私自叛逃,召不歸宗,弑殺同門,目無尊長,無法無天,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十七八條,具體鐵蛋也沒聽仔細。
    總之罵完以後,得出的結論是麵壁思過,洗練劍心。
    於是獬豸從座位上跳開,請鐵蛋坐上去,咳咳不是,是露出座下的一個洞,讓他下礦入洞領罰。
    鐵蛋也不猶豫,得那獬豸噴了一口仙炁護體,便縱身跳入洞內,直墜入山底。
    借著這口仙力,一路遁地穿梭,竟是來到了比鎮妖塔,鎖魔窟都要更深的地下,行過無數廢棄挖空的地脈廢墟,最後一路下到九陰山底,一處黑咕隆咚的山穴,滿是灰塵石墨,絲毫靈息也無,半點音聲也沒有的石室前。
    來都來了,鐵蛋便把鐵牌掛上洞口,以示洗練劍心,麵壁思過。於是他就靜心跪坐在黑暗無光的石室內冥想。
    這地方太深,神識都探不出去,四麵八方都是無盡黑暗,靈脈也早已開采枯竭,周圍全無靈炁,連呼吸都不順暢,要自發鼓動腹肌呼吸才能勉強喘息,隻有崖頂的鍾乳一滴滴墜下來喝。
    被囚禁於此的修士,不止什麽法寶也用不了,周身真炁更會自發散盡,空耗時日,浪費修為,當然是極嚴苛的懲處了。
    不過鐵蛋已煉成地煞幽泉劍胎,散出去多少都能返吸回來,全無所謂,甚至他還可以一邊安心養病,消化靈虛子給的仙丹,恢複道身的傷勢,一邊在神庭觀想,揣摩天刃留下的劍痕劍道,複盤這些日子的曆練,靜心總結修行經驗,倒也不算浪費時間。
    當然,被關禁閉肯定會影響鐵蛋的修為進度,畢竟在外挖寶殺人的提升,怎麽也比宅在洞裏大多了麽。
    隻不過九陰山這一遭罪,鐵蛋確實得來受一趟。
    因為他想參加雲台大比。
    自然不是為了什麽劍宗弟子的虛名,更不是為了捧本山的臭腳,甚至也不是稀罕什麽真傳。
    他要報仇。
    那瘋婆子有一句話說對了,有仇不報,道心就有個坎,氣不順,意難平,道就不通。
    鐵蛋其實也是一樣的睚眥性子。
    兩位師兄把他從狗籠子裏救出來,一路從朔方帶回燕子洞,路上更是真心結好,誠心想收他入門,但凡展露出一點不耐煩,乃至敵意,當初的狗蛋,都不可能跟著一路過來。
    師父更不用說了,飛劍法傳都是他給的,九曜劍經,無相劍炁,沒有這些真傳本事,大概早就和野狗一樣死在路旁了。
    劍宗這條道,是陳胡子點了頭,鐵蛋才能進來,光霞山燕子洞,堂堂正正的傳承。
    就算本山再看他不慣,再怎麽打壓外山,也隻能用些懲處剝削,暗中下手的伎倆,除非逼得他自己叛宗棄道,否則誰也無權奪走陳胡子傳給他的劍。
    師門傳承,這就是玄門最大的規矩了。
    沒有他們,現在豈會有個人,挺直腰杆跪在這兒呢。
    此恩豈可不報,此仇豈可不報。
    那就一定得回九陰山來。
    按著天刃的說法,師父是被本山下令,由十八飛星出手,光霞山燕子洞一支,幾乎斬盡殺絕,剪除旁支。
    但按照靈虛子的推算,他的仇人卻是神教中人。
    那這到底,是下手之人,假扮神教下手,故意把因果推過去讓魔教背黑鍋。
    還是那下手的,確是神教中人,是奉命潛伏在九陰山中的臥底呢?
    如果是這樣,甚至鐵蛋還有更大膽的猜想。
    可能,本山十八飛星中,真的有一個神教的臥底。
    這個人就是他的仇人,而師父可能就是被那仇人陷害的。
    靜下心來回想,細細複盤,鐵蛋便發現當初,他能從幾個死去的同門身上,撿到那枚血玉就很不對勁。
    因為按照聖女那邊的說法,神教的神主玉,就是流傳最多的是鬼麵神主玉。而這一枚卻是神主真容的正品!
    大概有些法王尊者,手裏都沒有的珍品,怎麽可能輕易流傳到幾個沿路從難民,乞丐,人頭犬裏收下的小子手裏?他們這樣輕賤的命格,拜入劍宗都千辛萬苦,真的能得這種機緣嗎?
    但假如那枚真神主玉,原本的所有者,是可以憑個人能力,臥底劍宗,乃至混入十八飛星高層的精英,這就說的通了。
    那幾個弟子死的太早,雖不相識,但假如他們是被人刻意安排,故意叫嶽鵬周鳳尋著,領回燕子洞拜師的呢?
    再進一步揣測,或許陳胡子當初帶著弟子出山,離開中原,來光霞山落腳,就是隱約察覺到了什麽,出來避夥。
    又或者,那個神教的臥底,露了什麽馬腳,猜測陳胡子察覺到了什麽,於是暗中安排了這一手。
    陳胡子的個性,大概劍宗也人盡皆知,曉得他對弟子是視若己出,不怎麽顧忌許多宗門禁忌的。
    想他給鐵蛋都私自傳法,教會殺人劍絕招,對蒹葭也同樣照顧,請到蕙蘭指點黃庭宮的秘宗,何況對其他人呢。
    無外乎傳是傳了,隻不過學不會罷了。
    所以那內奸,若安排神教弟子,帶著神主玉拜師,等對方學了九陰不傳秘劍,再反過來誣陷陳胡子私通魔教,泄露真傳,再一查到神主玉確有其事,可不是百口莫辯?
    不,辯也不用辯,本山也有心剪除枝葉嘛,他找好理由,九峰首肯,便親自出手,斬盡殺絕不就是了。
    隻要打得贏,圓的過去,怎麽樣都行。一幹二淨,死無對證。
    可若是這樣,三垣這次是怎麽回事?
    蕙蘭不是說仇人在京畿麽?按理說就是天刃一行人等吧?為何天刃不承認呢?
    那種什麽都要贏一手的傲慢之人,何必隱瞞這個?難道是她算錯了?
    總之目前鐵蛋還是缺少關鍵的線索,難以完成推算,總歸都是些大膽假設,所以至少也得親眼見到剩下十六個飛星,才好有所判斷。
    畢竟鐵蛋是正兒八經拜了師,結因果的,假如飛星中,真的有這麽個仇人,一定會有契機因果感應。當麵見到,不可能沒感應的。
    玄門麽,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鐵證如山不重要,你覺得是就砍了。
    殺錯一千,不漏一個,殺到舒心,才算過去此劫了。
    所以要見到這些人,最直接的辦法,就是三年後的雲台大比了。
    九陰之巔,雲台大比,不僅是金丹弟子拜入劍宗,成為本山劍傳弟子。元嬰弟子中,也會選人補位十八飛星的空缺。
    燕子洞的仇人,屆時必可以現真形。
    來吧,大不了就關他三年麽,反正鐵蛋耐得住。
    找到仇人,殺掉他,心裏這道坎,才能邁過去。
    於是也不知在黑暗中靜思修行,劍心洗練了多久,忽然鐵蛋覺得好像有點不對。
    炁力增強了。
    在這黑暗地洞,幽冥窟底,黯淡無光,全無一絲靈炁的所在,居然從無中生有,生出了炁來!
    鐵蛋蹙眉,取出黑劍,在掌心掂量了一番。
    似乎不是錯覺,確實略微重了一點,隻是沒有陳玄天那邊打怪提升那麽大,隻有一絲絲的,幾乎難以分辨。
    若不是石穴內本身沒有一絲靈力,恐怕都察覺不到黑劍質量變化,從冥冥中吸引來的炁力。
    而且這個‘炁’……似乎不是他淬煉過的五炁,也不是九曜劍炁啊……
    太極之外的炁麽……
    那有炁就煉唄,反正也沒啥別的事情可做麽。
    於是鐵蛋又把我劍重淬,以這冥冥之息,虛無之炁,洗練補完他的天殘劍炁,順便推演化解天刃在他神庭中留下的風火雷三劍劍力。
    一遍兩遍三遍……
    一點點化解天刃留下的劍力。
    四遍五遍六遍……
    一道道淬煉周身經脈炁海。
    七遍八遍九遍……
    反正也沒事做,繼續煉唄。
    一直淬一直煉,直到從頭頂傳來一聲呼喚。
    “姓鐵的,出來。”
    鐵蛋也不在意對方嗓音裏的嫌棄,聞聲便出了石室,取回牌子,沿著忽然出現在黑暗中的石階往上攀爬。
    下來時不知飛遁多久,爬上去倒是一會兒工夫,沒一會兒就見到了光亮,出口也不再是道塔神龕,而是從個礦洞石縫似的地方鑽出來了。
    外頭一個劍宗金丹境弟子立著,長相也普普通通,就是濃眉大眼,人高馬大的劍修模樣,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他見人爬出來,剛要開口,忽然一陣惡臭撲鼻,原來之前鐵蛋在三垣廝殺,身上的血衣也沒換,已經腥臭結痂,又順手在地下粹劍,借仙丹排除體內雜質,自然味道濃烈。
    那人被熏得退後兩步,掩住口鼻,惡心問道,
    “掌門問,你可悔改了。”
    鐵蛋麵無表情,
    “改了。”
    那人道,
    “你不聽訓誡,私自下山,本該逐出師門,但念在你為玄門立功,還有人給你說情,閉門思過三個月,便算功過相抵。”
    什麽?都三個月了?奇怪,不對吧……
    然後那人道,
    “別磨蹭了,跟我出來,換衣服洗澡,真是臭死了!”
    於是那人自顧自大步在前引路,鐵蛋跟在後頭,一邊吐納回炁,一邊抬頭望望天上的雲台峰。
    雖然還沒登上仙山,但已經進到九陰山裏來了。
    舉目望去,四處可以見到許多道觀精舍,丹房藥舍,教室操場,還可以看到很多小孩兒。
    對,小孩兒,或者說童子,一眼望去都是男孩,大約十五六歲,九個人編成一隊,身上穿著單衣,綁著沙袋,有的在繞著山跑圈,有的在梅花樁上騰挪跳躍,有的在持木劍互毆,還有的被吊在樹上,綁在樁上,築基的教頭就甩著鞭子啪啪得抽。
    鐵蛋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以前宿衛練兵的古法,算是最基礎的煉體功。他也在朔方見過,不過具體的訓練課程略有些出入。比如他們那邊練習的多是騎馬射箭,這邊顯然就是兵擊格鬥。
    當然也不止煉體,劍宗是炁體雙修,但要煉炁你首先得能讀書認字。
    鐵蛋以前是人頭犬麽,所以他倒是可以蹲在門閥的學堂門口,受家學啟蒙,後來又和陳玄天記憶融合,更得了老玄門道藏灌頂,再仗著逆天悟性,勉勉強強算是入門了。
    不過這些童子們大多是第一世修行,就得從讀書寫字開始學,學明白了才能後頭修行煉炁。進到村舍道觀裏,就見到學堂裏的更多的童子在讀書練字,當然還是一個樣,犯了錯就戒尺啪啪得抽。
    這一路走過來,隻鐵蛋瞧到的就有數百人了,個個都是先篩過一次,有一定根骨天資,可以煉炁的。而之後的文武基礎課,估計又要精挑細選一波天資聰穎,悟性高絕,成功築基的,才能成為雲台頂上的侍奉童子。
    當然了,這些童子,都是挑根骨看仙緣撿回來的,都是外山的。同唐通那種家裏捐錢,直接登雲台的本山,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至於登了雲台之後,入門,傳劍,大比這些流程,也不需再多贅述了。
    那人帶鐵蛋來到一處偏院,捂著鼻子一指,
    “洗幹淨,臭死了!”
    是公共浴室,給童子們洗浴擦身的藥浴麽……
    於是鐵蛋也不客氣,泡進池子裏,睜開眼,看看浴池中倒映出的容貌。
    皮包骨頭,顴骨都凸起了,一雙眼睛瞳孔極小,凶相畢露,眉心縱起一道難看的劍疤,劍力依然未消。
    由於本身壽元耗盡,靠丹藥拉起來的,發色也昏黯枯糙,毫無色澤,再加上膚色本來偏深,更顯得陰沉乖戾,一臉行將就木之死狀。
    居然瘦的和麻杆一樣……
    好吧,畢竟修士雖然可以辟穀不食,但為了給大腦補給養分,閉關前也需要靈韻充裕的風水寶地,若沒吃過什麽神獸之肉,大部分人也依然還是需要在口中含服辟穀靈丹,服用參芷丹湯。
    而武士擼鐵煉體,更是極為消耗精血,幾天不補充蛋白質,身上的塊就要癟下去了,可這一次居然整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看來時間還真是過去好久了。
    可是鐵蛋還是有點奇怪,畢竟他每天炁行幾輪心裏有數,固然有可能因為重傷消耗,或者神識受創受到影響,行功不自主放緩,但這數量差得未免也太多了吧?
    若按照他的估算,至多隻在那洞裏待了天,怎會一眨眼,三個月都過去了?
    更何況,都三個月了不殺人,真的沒問題麽……該不會廢功了吧……
    於是抬手凝起一道劍炁,檢查自己的功力,然後鐵蛋就愣住了。
    呃,天殘劍氣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