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長路漫漫

字數:5471   加入書籤

A+A-




    inf

 陳勝一路行至鎮東鐵匠鋪,叮當打鐵之聲不絕於耳,半裏地外都能聽到。
    “周師傅,我要的刀打好了沒有?”
    陳勝問道。
    一個光頭鐵匠停下了手中的錘子,悶聲道“錢帶來了嗎?”
    “帶來了,你要三兩銀子,我事先已經付了訂金一兩。”
    陳勝在懷裏東摸西掏,摸出二兩碎銀子。
    他有整的,也能一把就掏出來銀子,但財不露白。
    這世道,不裝得拮據點,就會像剛才鬧市上被偷的人一樣。
    光頭鐵匠一把拿過陳勝手裏的碎銀子,掂量了幾下,確認份量後再收起來。
    然後便從柴堆裏拿出一根筆直的木棍扔給陳勝。
    “給,這就是你要的刀。”
    陳勝耳朵一動,精準無誤地接過木棍。
    這一手倒是讓光頭鐵匠有些吃驚,不過他看著陳勝那對純白的招子,頓時把心放在肚子裏。
    隻是巧合罷了,這瞎眼小子怎麽可能是習武之人。
    鏘!
    這木棍,就是一把杖刀。
    陳勝從抽出這把刀的時候就感覺不對勁。
    出鞘聲很生澀,拔刀時還感覺到了一點阻力。
    雙指並攏,拂過長直的刀身,指尖有磨砂感,還沾染了一些東西。
    陳勝輕輕一嗅,嗯,是鐵鏽味。
    這鐵匠,給了他一把鏽刀。
    刀與鞘的大小也有些不匹配。
    明顯是隨意糊弄之作。
    “小子,這把刀不錯吧?”
    光頭鐵匠笑問道,將拳頭捏得哢哢作響。
    那把杖刀,是他用一堆破銅爛鐵隨意拚接而成的,都不曾掄錘鍛打過。
    陳勝沉默片刻,笑道“好刀!”
    鏘!
    杖刀入鞘。
    陳勝離開了鐵匠鋪。
    還是那句話,他的錢不是那麽好拿的。
    “冬棗幹,冬棗幹,五文錢一斤,買回去煲湯可暖著嘞!”
    “山裏剛打的兔子,帶皮毛的,皮扒了能做帽子,一口價半吊錢!”
    “列位,十二歲的女娃兒,能洗衣做飯帶孩子,吃得還少,一兩,不!半兩銀子!”
    雪化了,鎮上的集市又熱鬧了不少,叫賣聲不絕於耳。
    通常賣家會把一根稻草插在要賣的貨上,避免被不買的人騷擾。
    而集市上插稻草最多的貨物種類,便是人了。
    為了活著,插標賣首,將性命交由別人手上發落。
    總比現在就餓死,凍死強。
    但很可惜,供大於求。
    幸虧大雪已過,不然明天鎮上的野狗又要飽餐一頓。
    “老板,這畜生老了,走不動道兒了,勞駕您給殺了,送您一扇腿肉。”
    老頭兒將一匹老得掉毛的清瘦騾子牽到屠戶麵前。
    這騾子太老了,肉也柴,賣不出去,隻能請屠戶殺了,自個兒吃。
    “嗷咦嗷咦嗷!”
    老騾子似乎是預知到了自己的結局,發出陣陣淒厲的哀嚎。
    而當屠戶亮起屠刀時,它爆發出了驚人的力氣,從老頭兒手中掙脫,在集市上橫衝直撞。
    “嗷咦嗷咦嗷!”
    那嘹亮的叫聲,充滿了對生的渴望,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
    “孽畜,不要跑啊!”
    老頭兒在後麵追趕著,他太老啦,根本追不上。
    小女孩搖著手裏的撥浪鼓,自顧自地走著,絲毫沒有看到一頭慌不擇路的老騾子朝她撞來。
    砰!
    陳勝一腳正蹬,從側麵踢中老騾子的腦袋。
    老騾子隻感覺腦瓜子嗡嗡地,四隻蹄子不聽使喚,失了平衡,朝著右邊滾去。
    小女孩幸免於難。
    陳勝擦了擦鞋,收回了腳。
    他獲得了瞎眼大叔的身體素質,從側麵踹倒一頭老騾子輕而易舉。
    “妮兒,你沒事吧,嚇死為娘了。”
    婦女抱著小女孩好一頓摸索,確認女兒沒事。
    “快,還不謝謝恩人。”
    “哦,謝謝大叔。”
    “要叫哥哥。”
    陳勝笑著,狠搓了小女孩的狗頭。
    “孽畜,看你還往哪裏跑!”
    老頭兒氣喘籲籲道。
    老騾子被陳勝猛不丁踹一腳,一時半會兒起不了身,在地上直打轉。
    等它清醒過來,四肢已經被老頭兒拿麻繩捆上了,隻等屠戶來個痛快。
    “嗷咦,嗷咦……”
    老騾子仿佛自知在劫難逃,兩行濁淚從眼中流出。
    “等等,這位老丈,你這騾子……賣否?”
    陳勝問道。
    於是,他的巨款又去了三兩,隻餘八兩半了。
    “嗷咦嗷咦嗷。”
    老騾子似乎知道陳勝是他的救命恩人,走上前去用腦袋蹭著陳勝的手。
    “看你是頭上了歲數的騾子,就叫你老馬吧。”
    陳勝笑道。
    老騾子……
    “老馬啊,看你年紀大,我就不騎你了,但行李你得背著。”
    陳勝將買來的幹糧、衣服、二胡等行李全都一股腦地掛在老馬背上,自己身上隻留八兩半的巨款和杖刀。
    “嗷咦嗷咦嗷!”
    老馬翻著白眼。
    掛東西就算了,要是騎上來,你信不信我這把老骨頭分分鍾死給你看?
    就這樣,一匹掉毛的老騾子,一個瞎眼的少年,走上了一條不同尋常的路。
    隻是這路途,多少有些艱難,出了小鎮沒多久,雪花飄落。
    陳勝趁雪還未下大,找到了一處破廟避雪。
    廟很小,裏麵的泥塑像沒了上半拉身子,也不知道供奉的是道君還是菩薩。
    “天色將暗,姑且在這休息一晚吧。”
    陳勝雖瞎,但還是能感覺到光暗的。
    真正兩眼一抹黑,什麽也看不見的瞎子其實並不多見。
    當然,這也得感謝當初對他下手的人學藝不精,沒給他眼珠子直接剜出來。
    在外麵收拾了些幹燥的枯枝,引火點燃。
    陳勝取下老馬背上掛著的水壺,放在篝火旁,又拿出兩塊炊餅。
    “老馬,大冬天的牧草不好找,麵餅子你吃不吃?”
    老馬一臉嫌棄地咬過炊餅,嚼了嚼,眼睛都亮了。
    這個好,比稻草好吃多了。
    “陰人借路,陽人回避,要避不避,閣下自理。”
    清脆的鈴鐺聲從門口傳來。
    陳勝忍不住睜大眼眸。
    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屍臭味。
    他和老人走南闖北賣唱近十年,期間也聽過不少稀奇古怪的故事。
    這個世界非比尋常,有拳鎮山河的武者,也有騰雲駕霧的仙人,還有吃人的妖魔鬼怪。
    現在偶遇一個趕屍人,貌似也是合情合理……
    合理個屁嘞。
    以陳勝和老人的地位,根本接觸不到這方麵的人。
    他們也不會因為好奇心,作死去招惹。
    為什麽一個邊陲小鎮的路上,會碰到趕屍人?
    這年月,除了大富大貴之人,會花錢把客死異鄉的親人送回家鄉落葉歸根。
    基本是死到哪兒,埋在哪兒,能給立個墳插塊碑都是極好的了。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