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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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9章 英雄
    第309章 英雄
    “製造幻象的是‘寬容’墨菲斯,製造這些怪物的,恐怕是‘勤勉’朱薩佩,但致人於死地的,最狠毒的,還有一個人才對。”
    韓東文的聲音並沒有怒氣衝冠的顫抖。
    那是一種恨意滿盈,反而靜心分析仇恨的冷靜。
    蒂爾達回答:“忍耐, 忍耐騎士團的團長南希。”
    韓東文點頭:“她會死。”
    他心裏同時掠過一絲苦澀。
    西亞的幾位騎士團長,作為正麵人物的那個時間線上,人氣並不很低。
    因為是自己陣營出手不多,除了唯一進本的奧杜,當初在西亞遊戲的韓東文一直沒法搞清楚他們每個人的定位。
    居然是這個南希。
    金發,嬌小,秀麗。
    當初一度被當作蒂爾達代餐,西亞國教騎士團顏值擔當的南希。
    忍耐……
    韓東文覺得有些荒唐。
    “原來是我泗蒙的百姓來忍耐。”
    小紅豆站在他們二人身側,閉口不言。
    本來也不是她能插話的場合,但若是此刻她真的能開口,她也隻會一句話都不說。
    殿下現在心裏,會是什麽感受?
    她才發現自己沒有法子去設想。
    若這裏不是望鷹五城,而是自己的家鄉邊洲?
    若躺在那矮房當中的,是自己?
    她第一次覺得有人能那麽可惡。
    不再有人說話。
    風繼續呼嘯。
    過了不知道多久,那矮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韓東文眼角一動,已經認出了從房門裏走出來的人。
    正是那個第一個站出來,隻為了對得起舊友的老頭。
    房門內一並走出來兩個官兵,一左一右攙扶著老頭,表情如霜一般肅穆。
    韓東文心涼了半截。
    “稟殿下,這第一位試藥失敗, 藥力之下, 恐怕病情會很快惡化。”
    公孫長正上前聞訊過後, 轉身走到韓東文身前低頭稟報:
    “應當……盡速處置。”
    老頭被衛兵攙扶著。
    與其說是攙扶, 不如說是押送。
    韓東文深吸一口氣,大步朝前走去。
    “咳咳,咳——”
    那老人的表情裏,卻幾乎看不出他身體的痛楚。
    更多的是放不下的神態。
    看到被江寧蘊和李宰護送到身前的韓東文, 他微微抬頭一愣,便吃力地屈膝跪在了地上。
    “草民張忠良,咳咳——拜見陛下。”
    風拉扯著他花白的須發,猶如殘燭。
    他說話時,胸腔已近如同風箱在呼呼地吼。
    這就是皇帝?
    這就是靖宗的兒子,現在泗蒙之君?
    就是他從西亞手裏,又拿回了望鷹城?
    望鷹城複歸,他卻眼看要倒在這黎明前的黑暗中。
    “張忠良,好名字。”
    韓東文深吸一口氣,把冷風裝進肺中。
    “陛下啊,陛下,裏麵還有人,池妃娘娘能行的……”
    老人喃喃低語。
    痛楚之下,老人的神智幾乎已經不是很清楚。
    “為護百姓,要在你病變之前送你走。”
    韓東文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如灌鉛一般沉重。
    “送我走?送我……”
    老人眼中有些迷茫,卻在痛楚的咳嗽中,露出一個坦然的表情。
    “啊……好, 好,不能害人,不能害人……”
    韓東文身後的李宰站上前一步, 手握在了茯苓刺的劍柄上。
    老人迷惑地張望一下,視線重新看到韓東文,忽然露出一絲喜色。
    “草民張忠良,拜見陛下!”
    他又說了一遍。
    他實在已經很不清醒了。
    “好名字。”
    韓東文也重複了一遍。
    “該叫殿下,殿下尚未登基,不可……”
    旁邊的官兵開口,韓東文輕輕一抬手,便掐斷了這半句話。
    跪在地上的張忠良卻聽了進去,表情有些迷茫,抬頭看著韓東文:
    “沒、沒登基……那到底是,到底是不是皇帝啊?”
    北風在呼嘯。
    韓東文上前一步,不顧官兵想要阻攔的勢頭,攙住張忠良的胳膊讓他站了起來。
    隻有犯人才跪著死。
    “是不是皇帝啊,是不是皇帝啊……”
    張忠良的眼神已經明顯失了焦,口中喃喃地重複著。
    韓東文咬牙,右手開掌伸向李宰:
    “拿劍來!”
    火把的倒影跳躍在韓東文的瞳孔中,那雙眸子與張忠良截然不同。
    一直,一直望著麵前的老人,勝過萬語千言。
    “殿下,還是……”
    “拿!劍!來!”
    他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夜裏。
    仿佛一道雷。
    空曠,不散。
    劍握在了韓東文的手中。
    冰涼。
    明明是纏布的劍柄,為何如此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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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隻是坐在高堂之上,可曾會感受到舍命的溫度?
    這是江山的孽,要用自己的手去承。
    “皇帝啊,聖上啊……”
    張忠良口中呢喃,像是想起了什麽,咧嘴一笑:
    “老李頭,咱們能上泗楊了!去看值歲請仙典,去看皇上!”
    他的皮膚開始發黑,說話的聲音已經斷斷續續,毫不完整。
    那雙失焦的瞳孔忽然再次一亮,帶著如嬰孩一般的激動:
    “草民……張忠良……拜見……陛……下……”
    “不是草民,你是英雄。”
    韓東文舉起了劍。
    “寡人送你走。”
    “是……皇帝啊……謝……陛……下……”
    張忠良盡力站直身子,仿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又清醒了過來。
    韓東文咬緊了牙齒,舉起了劍。
    “朕,送你走。”
    ……
    雪落在染血的劍身。
    劍已經貫穿了張忠良的胸膛。
    他的遺體從韓東文身前無力地滑下,很快便被官兵抬到了架子上。
    “厚葬。”
    韓東文輕聲道:“劍留下,再取劍來。”
    張忠良被帶走,新的一柄劍呈到了韓東文的手中。
    ……
    ……
    一夜如此。
    試藥的時間,隻能有一夜。
    天明,就該停了。
    韓東文仍舊在冬夜裏靜立著,身上的白羽大氅,已經染成了暗紅。
    沒有人動,所有人都如此站了一夜。
    已經失敗了十三人。
    劍已經換了十三柄。
    全都經過了韓東文的手中。
    也已經沒有人說話,隻希望東邊該死的太陽晚些出來,再晚些出來。
    這漫長的夜,輾轉而沉默的時刻。
    “砰!”
    門被推開。
    韓東文立刻抬頭,看向前方。
    他的手忽然一鬆,第十四把劍跌落在地上。
    “成了!成了!”
    是池涵清已經有些沙啞的聲音。
    這一夜,她又豈不是以淚洗麵地度過。
    矮房中,第十四個病人正好好地躺著,退燒。
    已經有些麻木的池涵清,不敢相信地抹去眼淚,連忙用法術查探脈象。
    成了。
    找到了。
    是真的!
    她猛地站起身,推開這矮房的門,高呼著成功的消息。
    最先看到的,卻是身上滿是血汙,肩頭落滿飛雪的韓東文。
    於是她奔了過去,已經全然不顧體麵。
    滿麵淚流的池妃,與血染禦衣的韓東文。
    或許本該出現在叛亂弑君之夜的一幕,卻在眼下勝過萬語千言。
    那終於不是閨怨的淚與昏君的血。
    光芒刺破夜的薄暮,日光的金線勾勒在白蘭山巔。
    天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