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章 夢與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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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幽冷,寧芙手腳皆已麻木,卻站著一動不動,隻是眼睛通紅,將淚意忍了下去。
宗肆隻冷淡地看著她,跟看一隻雀、一棵樹,並無任何區別,全然是看尋常物件的冷漠眼神。
兩人對峙,寧芙其實也無半分氣勢。
“我無意知曉世子的任何秘密。”到底是她先敗下陣來,倒不是寧芙怕他,隻是事到如今,意氣用事並無半分益處。
宗肆卻道:“我對四姑娘的秘密,倒是很有興趣。”
微風徐來,畫案上的玉板箋隨風浮動,那是寧芙前幾日給傅嘉卉的方子。
寧芙心裏有了數,今日宗肆會親自出麵,恐怕與這幾張方子有關。
方子自是沒有問題,隻是上輩子給她方子的人,來頭卻不小。
“我一個小女君有何秘密,世子該知曉的,也早已知曉了。”寧芙並不接招。
宗肆示意傅嘉卉,後者出了密室,很快有人送來熱茶,茶香四溢,寧芙是嚐慣好東西的,一聞便知這茶是“百裏雪”,所有茶裏,屬這茶香最為濃鬱。
“四姑娘不必自謙,你若是簡單,今日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裏。”宗肆斟了杯茶給她。
卻說宗肆原本對寧芙想開商鋪一事,是全然不在意的,除了對她的印象加了一條私自營商之外,與他並無任何影響。
隻是傅姑娘跟他提及,寧芙想利用他母妃來為商鋪宣傳。
宗肆便親自檢查了一番寧芙的方子,這一查,卻發現這些方子,增一分,減一分,皆是劇毒之物,若按方子來,則效果極佳。
普天之下,隻有神醫慕若恒能開出如此方子,而他行事極端詭譎,卻是因為厭煩那些不謹遵醫囑之人,是以找他看病的,無一敢將他的話當耳旁風。
十餘年前,世人就已無慕神醫的蹤跡,寧四姑娘卻能得到他的方子,如何會是簡單之人。
何況,寧四姑娘令人匪夷所思之處,也並非這一點。
“世子想讓我替你找慕神醫?”寧芙冷靜下來。
宗肆眉梢微抬,他的猜測果然沒錯。
“若是我不願意呢?”她低下頭,眉眼間盡是乖順,若是沒留意她說什麽,怕是會以為她隻是個純情的小姑娘。
“四姑娘是孝順之人,肯定會替寧國公府考慮。”宗肆卻是早捏住了她的七寸。
技不如人時,反抗絕不是明智之舉。
若是知道傅家背後的主人是宗肆,寧芙並不會交出方子,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寧芙沉思片刻,咬唇道:“慕神醫神出鬼沒,並非是我想,就能找到他的。”
“我給四姑娘半年時間。”
寧芙心中盤算了一番,若是半年,倒也差不多,“不知世子讓我找慕神醫,是想要何物?”
宗肆輕笑一聲,隻是冷情之人,即便是笑,也是冷冷的:“四姑娘可知有一種毒藥,喚作玉芙蓉,我找慕神醫,是為了其解藥。”
寧芙見他此番不遮不掩的態度,心中暗叫不好,知道的越多,想脫身可就難了,忙道:“是我多嘴了。”
宗肆卻道:“無礙,早晚你都該知道。”
這就是要拉她下水了,恐怕之後要替他辦的,也絕不止這一件事,寧芙心往下沉,麵上卻波瀾不驚,垂眸道:“我可以替世子辦事,隻是希望世子日後在我父親的事上,也能高抬貴手。”
“宋閣老一事,讓你父親不必上覲為他求情。”宗肆對她道。
寧芙意外不已,隨後又想起先前去陸府拜訪,陸行之提及自己去了琅琊,恐怕就是在查宋閣老一事。
宋閣老受賄一案,乃是上輩子一樁大案,父親不知真相,上奏為他求情,後被敬文帝遷怒,寧國公府人人自危,隻是這分明是半年後的事,原來此時已有了結果。
“世子傷勢可好些了?”寧芙忽然關心道,如今這番情形,麵子的功夫得做做。
宗肆抬眼看了看她,隔著畫案,對麵的小女君眼睛雖還是紅紅的,好不淒楚可憐,可背卻挺得很直,話語也冷靜,可見擅長示弱,卻未必是真示弱。
女子若是嘴甜心狠,便是最該提防之流。
宗肆卻不否認寧四姑娘模樣生得好,便是如此狼狽時候,也俏得別有一番滋味。
寧芙看見宗肆將絲帕遞給她時,不明所以地抬起頭來看他。
“自己清理清理,不然傅姑娘怕是要誤會,你在我這受了欺負。”男人語氣不鹹不淡。
寧芙卻是立刻理解了他口中的欺負是什麽意思,雖感覺他肯定不會調戲自己,可因為對寧諍之死的猜想,卻有些反胃。
照了照一旁的鏡子後,才明白他為何會這般說,眼睛濕潤顯得迷離,唇也咬紅了,倒真像與人恩愛過的模樣。
寧芙隻覺難堪。
出了清天閣,冬珠一見她,便擔憂道:“姑娘,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寧芙無法與她說今日之事讓她有多震驚,隻寬慰她:“事情有些棘手罷了,不用擔心。”
隻是寧芙自己,卻是久久無法平靜。
她當了宗肆三年妻子,卻從未察覺他與傅家的關係。
如若寧諍的死,真與他有關,寧芙不會坐以待斃,哪怕……要宗肆死。
至於與宗肆的交易,她受製於他拒絕不了,加之此時也還算有利,隻是寧芙太清楚他們這些重利之人了,宣王府與寧國公府,從不是一條船上的,眼下姑且能為父親提供些便利,真到了那一步,宗肆並不會心慈手軟。
便是上一輩子,也可能隻是,她還未活到宗肆對父親兵刃相見那一步,十年後如何,誰也說不準。
寧芙有些遺憾,陸行之雖不錯,可麵對宗肆,卻是無法給她提供任何幫助的,她的親事,恐怕也得更慎重考慮。
冬至過後,雪接著一場又一場,積雪積的快有半隻腳高了,天還未亮,就有人起來掃雪了。
馬車出行艱難不少,寧芙也比平時早起半個時辰,才能按時趕到學堂。
寧荷也解了禁,也得回學堂了,隻是她是庶女,供她用的馬車太小了,怕路上打滑,便搭了寧芙的馬車。
寧芙是個刻苦的,去學堂的路上,大多時候也不閑著,不是看書,就是背背詩經,寧荷也不好偷懶。
“四姐姐,你身上穿的這身衣服真好看。”寧荷看不進去書,總打量她。
京中這些姑娘裏,就屬四姐姐最會穿衣服。
寧荷羨慕寧芙有一位厲害又寵她的母親,將她養得極好,從頭到腳無一處不美,就連頭發也是烏黑濃密,細膩如脂,如同一張上好的絲綢。
不像她的姨娘張氏,隻想著再生個兒子,從不在意她,對她非打即罵。
寧芙想了想,五妹妹也到可以定親的年紀了,肯定愛美,道:“等下學了,你可以去我那挑兩身衣裳。”
“真的啊?”寧荷眼睛都亮了。
“自然是真的。”寧芙好奇道,“你姨娘給你做的衣裳,怎都如此素淨?”
寧荷卻被問得有些難過:“姨娘除了想讓我嫁個門第好的之外,很少管我,衣服全是母親張羅的,母親又不太喜歡我。”
寧荷口中的母親,便是大房正妻,也就是衛氏。
寧芙難免覺得衛氏這做法小家子氣了些,若是寧芙,即便不喜歡庶女,卻也不會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對方,庶女又不爭家產,掏的也不是自己的銀子,何不肚量大些,日後嫁出去了,說不準還能幫幫娘家。
家和方能萬事興,老祖宗說的話,定是沒錯的。
“你多去祖母身邊伺候,祖母自然會給你添置用品的。”寧芙教她道。祖母雖也不算喜歡五妹妹,可到底是親孫女。
也不是寧芙舍不得這些東西,隻是她們二房,總是不好插手大房的事的,否則大伯母恐要與她們二房心生嫌隙,幫人可以,卻也不能給自己惹一身腥。
寧芙與宗凝的關係變得如履薄冰了後,在學堂裏就如同被孤立了。
其實宗凝隻是堅定的與謝茹宜站在一處,不與她說話,不見得有孤立她的意思,可架不住其他人也紛紛學樣,“自覺”地選邊站。
衛子漪成親在即,離開了學堂,不然她從中解解圍,還能有不少女君同她說上兩句。
寧芙的為人一直不錯,很少與人交惡,如此情形,也是兩輩子第一回經曆。
她不是小女君了,不至於難過,但失落或多或少是有的,不過一日在學堂也待不了多少時辰,無非是無人一起聊天了。
幾日後的賞雪之行,也無人邀請她,而眼下正是賞雪的最好時候了,錯過隻能等明年了。
受到邀請的寧荷也猶豫要不要去。
寧芙勸她說:“你既然受了邀請,便去吧,近日寒香山上雪景最好,再者與她們打好關係利大於弊,以後指不定哪個是你小姑子。”
與小姑子搞好關係,也是大事一件,要是與小姑子不和,家宅也難以安寧。
寧荷臉蛋通紅,最後穿著寧芙送的裙衫,一同去了。
回來與她描述時眉飛色舞,讓寧芙遺憾不已。
這筆帳,寧芙自然是算在宗肆頭上。
不過此時她更操心的,卻是商鋪一事,傅嘉卉那邊也未有個結果,宗肆與她做交易是一回事,總不會連這小事也來插上一腳。
寧芙心裏惦記著這事,便覺得日子也過得慢了,好在也未等上很久。
傅嘉卉以邀請她賞雪為名,兩人再次見上了麵。
卻說寒香山頂,雖是個極佳的賞雪位置,但不僅收費昂貴,還得提前約好,極難得才約得到一日,是以女君們才結伴前往,沾的是謝茹宜與宗凝的光,才能有一覽無邊白錦的機會。
一路上山,皆是白雪皚皚,便是鵝絨也不及其白,恍若隻有無盡白雲的仙界,細雪從天而落,如萬花齊綻,千樹萬樹好似活了過來,生機勃勃,卻又萬籟俱寂,壯闊無邊。
“如此景色,讓人心神都靜了下來。”寧芙從馬車裏向外望。
“從山頂俯瞰下來,更是綿延千裏。”傅嘉卉笑道,“山頂屋中暖和,煮雪飲酒,更是愜意。”
“不知商鋪的事,傅姐姐有何打算?”寧芙開門見山問道,這事早晚要談,一會兒的時間不如用來看美景。
“我已安排下去,隻先開一間鋪子,若是賣得好,再在城北、城南各開一間鋪子。”傅嘉卉一一道來,“若是虧損,也不需要你來承擔,世子說,當給你的報酬。”
寧芙暗道,宗肆這可未必是好心,而是算準了這些方子製成的雪肌膏,定然賣得好,他是知曉慕神醫的本事的。
“多謝傅姐姐了。”
“不過分成,隻能三七分了。”傅嘉卉不得不按照宗肆的吩咐,潑冷水道。
寧芙心裏雖不滿,可也清楚是背後那人的意思,恐怕宗肆也是算準了這個行當,利潤不小。
轉眼間,便到了山頂。
其實一路的冰雕已足夠精致宏偉,卻比不上山尖處的半分,光滑透亮的教人分不清到底是冰還是玉。
“山下的酒水一會兒便送來,寧妹妹可先在屋中歇會兒。”傅嘉卉道。
屋中的床,卻是正對窗戶,窗雖大開,卻無半分冷氣而入,反而能賞山下雪景,美不勝收。
寧芙被吸引,趴在窗邊,連人進來也未發覺,不過進來那人也未打擾她。
此時寧芙脫了披風,為了行走方便,裏頭穿的是修身衣裙,此番動作,倒顯得她臀極翹,又圓潤,素色腰帶將細腰束得芊芊一握,便是胸脯也被襯得挺拔了幾分。
這卻不是宗肆第一次知曉她身材好,之前她扮作舞姬時,他已見識過一回,隻是不知她是刻意勾人,還是無意的。
宗肆又想起,昨晚那個更加荒淫無度的夢來,她媚眼瞥他,乖順地蟄伏在他身下,片刻後便蹙起眉,嬌嬌地撂挑子道:“不來了,累。”
便是抱怨,也像是在誘惑人。
“你好重,我都要喘不過氣了。”她推推他,見他不動,忽然笑盈盈道,“你要是還想,那就求我好了。”
他冷著臉,雖不滿,但也生不起氣來,與她對視片刻後,竟然低下頭去輕吻她,一副十足的求歡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