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匪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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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府衙門前左右各立一鼓,左側為盜案民案所設,右側為命案匪案所設。兩鼓日常敲擊頻率不同,故鼓聲亦有不同。
    趙正不明白這其中道理,但古縣丞常居府衙,自是了然於胸。
    但聞此時鼓聲沉悶,餘音雄渾,古縣丞立時令趙正回避,自己去了前堂。
    趙正心裏好奇,趴在窗前默默觀察,隻見兩個衙差扶著個渾身是血、衣著淩亂的女子自衙前而入。
    “祁縣令何在?全江鎮遭匪禍了!”
    ……
    趙正在內堂等了許久,也不知前堂到底問出了什麽,隻知道是遭了土匪。
    這年頭有土匪不足為奇,畢竟涼州如今是邊陲,並不太平,大唐流民又多,少不得有撐不下去的,便呼嘯山林、結黨為禍。
    古縣丞和祁縣令退堂而歸,趙正見了禮,祁縣令也沒問趙正為何在此,隻匆匆吩咐古縣丞讓人去喊盧縣尉,結果有人來報,說是縣尉早已得知消息,已經帶人去了全江。
    古縣丞聞言,便領命前往查探,出了門卻見趙正不聲不響地跟了過來,“老古,算我一個。”
    “匪患凶險,你去做甚?”
    趙正道,“全江離上平不遠,我擔心平涼!”
    古縣丞略做考量,隻說,“你去便去了,到得現場不可妄動,更不可幹擾辦案!”
    趙正雙手抱拳,“領命則是!”
    兩人上了馬,帶了一隊差役,出了城門便奔全江而去。
    全江距離蒼宣縣城四十餘裏,毗鄰上平鎮口子店。遭匪禍的是全江轄下的樺嶺村,在祁連山分支的一處山坳裏。
    縣府一行人馬在官道上疾馳,到了全江又舍了大路上山,兜兜轉轉十幾個山口,直到太陽西斜才終於見兩個軍士在一處小路上設了路障。
    “盧縣尉呢?”老古上前問話,兩個軍士麵有菜色,顯是方才吐過,指了指路口轉彎處,“在裏麵呢!”
    趙正跟著下馬牽行,過了路障轉過山腳,赫然便有一座村落。
    隻是此時的樺嶺村裏血流成河,一百多男男女女橫屍村口,一顆高大的樺樹上,吊著村裏裏正一家六口。
    男的開膛破肚,女的衣不蔽體。
    地上混著肚腸的黑色血流濕了泥土,浸潤在腳下。
    古縣丞捂住了口鼻,趙正皺著眉頭,強忍著濃烈的血腥味帶來的嗅覺上和視覺上的衝擊,踮起腳尖,在血泥裏踏了過去。
    “掌燈!”
    十幾個軍士點燃了火把,挨家挨戶地搜索。
    趙正站在曬穀場上,看見他們將十幾具屍體搬了出來。
    老古找到了盧縣尉,兩人在曬穀場上交換了案情。
    村口和村裏有雜亂的馬蹄印,來人騎馬,人數大概四十左右。
    根據報案人的供詞,馬匪清晨從村口和山路殺進了村裏,殺了反抗的十數人,然後把其餘人趕羊似的趕到了曬穀場,接著讓他們往村口跑,再從背後舉起了屠刀。
    所以,人大部分都死在了村口。
    在這之前,有三十多個女子遭受了淩辱。
    “在哪?”老古問道。
    “曬穀場上!”盧縣尉道。
    樺嶺百姓被一根長繩索捆住了手腳,像串螞蚱一樣。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馬匪當著他們的麵,淩辱了村裏的年輕女人。
    盧縣尉指著曬穀場上的一堆篝火殘跡,“暴行持續了約莫兩個時辰,有三個嬰孩被烤食,骸骨丟在了火裏。”
    “畜牲!”老古罵了一句,轉身去看趙正,卻不知什麽時候趙正不見了……
    順著山勢向東五裏,再翻過兩個山頭,就是上平鎮口子店,過了口子店上官道不過十裏,是富安村。富安村離周集和平涼,走直線,三十六裏。
    趙正站在樺嶺的山頭上,眺望著落日餘暉裏的東方。
    而從他這個位置,可以俯瞰整個樺嶺。
    方才進了村,趙正注意到了一些細節。
    樺嶺全村一百六十餘口,除了報案的那女子外,無一幸免,全部遇難。
    發生匪禍不奇怪,但是像這般屠村的土匪,在涼州絕無僅有。土匪向來求財,若不是惹急了,沒聽過什麽土匪上來就殺人全村的。
    其二,這股馬匪自外而內,沒有放過一家人,從村口到山路,看似道路眾多,卻被土匪封得嚴嚴實實,竟是未漏網一人,足以見得他們對樺嶺已是了如指掌。
    這種情況,要麽熟人作案,要麽,他們用了足夠的時間來偵查、掌握整個樺嶺的地形地貌,然後暗矬矬地布下了天羅地網。
    如果是前者,倒也好說。如果是後者,那這股馬匪就有些不簡單了,至少是有一定組織性的。
    趙正轉身,撈起身後一截被碰斷掉落的樹枝。
    地上有人呆過的痕跡,枯草倒了一片……
    “元良,你怎跑山上來了?”老古從山下上來,一眼瞧見趙正蹲在地上,抓著一把土在那嗅。
    “怎麽了?”
    趙正皺了皺眉頭,“他們在這呆過。”
    老古看了一眼山下漸漸被黑暗籠罩的樺嶺,歎了一口氣,道,“不重要了,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這幫賊人。否則以他們的行事方式,我蒼宣要糟!”
    “有眉目了嗎?”
    古縣丞搖頭,“附近都勘察過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涼州往年也不是沒鬧過匪,但像今遭這般,毫無預兆,史無前例。”
    “總不至於從天上掉下來的。”趙正甩了甩手,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人不好認,幾十匹馬走過,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
    “今日太晚了,盧縣尉去調軍帳了,今晚露營,明日接著找。”老古說道,“你呢?還跟著我們?”
    趙正搖頭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得回平涼去了。”
    知道趙正擔心平涼,老古也未做挽留,借了他一匹馬讓他趕路,自己去布置明日搜山的事宜。
    趙正騎著馬在官道上飛馳,今日見到樺嶺的慘狀,讓他沒來由地感覺到危機降臨。
    樺嶺窮得都要當褲子的一個破落村莊,尚被馬匪洗劫一空。而如今的平涼,相對來說在整個蒼宣縣都屬於富得流油,連一向富足的富安村都不得望其項背。
    平涼這種地方,是馬匪最喜歡的。
    趙正心裏初時還有些麻亂,等到了平涼之後,才覺得不對,得做點什麽。不僅還要做,還要趁早!
    於是顧不上吃飯,叫上趙金玉幾兄弟,挨家挨戶地把已經睡下的人都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