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哲近乎茫然，說出這句話時第一次覺得不對勁，一股難言的酸澀湧上心口，他莫名心慌，像是徹底失去了什麽。
    可周蔓確實是他的親姐姐，他們有相同的父母，身上留著一樣的血。
    他或許……或許不該這麽說。
    宋秀蓮一直緊繃著，見到周文哲說完話就不吱聲，頓時心裏一跳，“文哲，周蔓是你的親姐姐，你不能這麽說。就算她現在離家出走，可你無論如何都改叫她一聲姐姐。”
    “我才不要！”
    提起周蔓這些天做的事情，周文哲心裏那一絲不對勁消散個幹淨，像是被戳到的貓一樣猛地抬起來，大聲反駁，“她不配當我的姐姐！秀蓮姐，你才是我的親姐姐。”
    他說完，像是在強調什麽一樣，補充道：“這次她敢這麽對我們，我絕不會原諒她，就算她哭著回來跪在我麵前，我也不認她！”
    “都怪她，如果她答應替你下鄉，家裏怎麽會鬧成這樣！”
    周文哲紅了眼，一把抱住周蔓哭著說：“她才不是我的姐姐！”
    宋秀蓮看他現在對自己又恢複了原來的親熱，狠狠鬆口氣，抬頭看向周偉明，就見他正皺著眉，對視時朝他點點頭。
    看來他答應讓周文書替自己下鄉了。
    可一想到周蔓，她臉上剛露出的笑頓時消失，滿臉陰鬱，下意識狠狠攥緊手心。
    在車站恍惚那一刻，她是真的看見了自己笑著送走下鄉的周蔓，看著麵色焦黃的她拖著一個要破不破的農藥袋，拽著往車上走。
    可為什麽現實中，卻是周蔓踏上去往省城的火車，家裏被她攪得一團糟，自己也差點下鄉！
    周蔓是不是也看到了她看見那一幕，於是從中作祟，讓她逃脫了下鄉的結局。
    周蔓到底做了什麽？
    宋秀蓮滿眼恨意，心裏對周蔓的憎恨中更多了忌憚。
    ……
    進修這幾天，周蔓一直馬不停蹄地跟在各個師傅後麵轉悠，學得頭暈目眩，根本分不出半點精力去想周家。
    等一回神到了休假那天，她才來得及靜下來喘口氣，結果剛睡醒就聽見有人敲門，“有人嗎，周蔓是不是住這屋？”
    周蔓連忙推開被子，披上外衣不好意思地揚聲說：“麻煩稍等，我就是周蔓。”
    等開門，她驚訝地睜大眼，“江姐！”
    門外江迎笑了笑，“剛起？”
    睡懶覺被逮到，周蔓臉微微發熱，點點頭，趕緊轉開話題問，“江姐，你是不是有事情找我？”
    說著，她拉開門，“和我住一屋的姑娘是省城人，今天回家了。您進來坐坐，喝杯水慢慢說。”
    江迎沒拒絕，進門坐下之後才對周蔓說：“不好意思啊，小周，我前幾天忘記帶你去收發室，你這幾天等信沒等到，急壞了吧？”
    說著，她把信遞給周蔓，微有些愧疚，“我這腦子！唉！”
    周蔓一臉意外，“我的信？江姐，你是不是看錯了，或者有人跟我一個名字，不可能有人給我寄信啊。”
    低頭，信來自鎮上，周蔓心猛地一跳，臉色微變。
    不，周家這些人這麽快就找到她了？
    江迎意識到她整個人像是炸毛的貓一樣猛地繃緊身體，頓時皺眉，看小周表情，這封信她怕是不想要，自己冒冒失失把信送過來，是不是太唐突了？
    她沒說話，心裏歎口氣。
    周蔓這個姑娘合她眼緣，隻是今天聽她一說，她就猜到周蔓家裏情況不大對。
    怪不得她一個小姑娘，大老遠地跑來進修，嘴上一句想家的話也沒有。
    她沒說話，看著周蔓又看了幾眼，忽地“咦”了一聲，“還真是我的信！謝謝江姐，您大老遠給我送過來，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您！”
    周蔓看著看著，自己都不知道她笑起來，眼底像是照進光一樣，亮晶晶的，聲調也微微上揚，“不好意思啊江姐，剛才鬧了個烏龍，讓您嚇一跳。”
    江迎鬆口氣，看她表情變化這麽快，忍不住問了一嘴，“還真嚇一跳，我還以為我壞事兒了。誰的信啊，小周你笑成這樣？”
    周蔓一頓，忍不住別開頭，心裏遲疑。
    是謝言華寄來的信。
    可她該怎麽描述他？
    是……是她的朋友？可謝言華和自己是約定的夫妻，還有紅本本。
    “是我的丈夫。”
    她說出這句話時候心口砰砰跳，跳得像是要從喉嚨裏衝出來，耳根也熱起來，“謝謝江姐！”
    江迎忍不住笑了，“一看你，我就想起我年輕時候。”
    周蔓不好意思地笑笑，“江姐，我送你回去吧。”
    “行啊！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江迎神情溫柔，周蔓對她的熱情感到意外，可心裏莫名生不出什麽隔閡。
    或許這就是人之間的緣分？
    江迎健談，往回走的路上就拉著周蔓談天說地，等說得差不多，看著進了家屬院周圍人少下來，就對周蔓問，“我看你前幾天對留省廠的名額感興趣？”
    周蔓心裏猛地一跳，沒否認，坦誠地點點頭，“對，讓您見笑了。”
    江迎像是鬆口氣一樣，“你們以後每半個月會有一個考核，我這幾天在辦公室都聽見你名字了，小周，你好好學。”
    半個月會有一次考核？
    這件事還沒人通知，怕是江迎看她對廠裏感興趣，才悄悄給她露點消息。
    周蔓感激，“謝謝您，我真是……”
    江迎擺擺手不在意地說：“沒事兒啊，不過你說你結婚了？小周啊，你和愛人兩地分居，怕是會影響感情，你得想清楚。”
    “沒事的。”周蔓提起謝言華，臉上表情不自知地溫柔些，“他理解我。”
    江迎一看，沒繼續說，走了幾步就拉著周蔓的手，“走，我到家了，留你吃頓飯。”
    “別和我說客氣話啊。”
    她看出來周蔓不好意思，直接搶先說：“我讓你一個小姑娘送這麽遠，還不留你吃頓飯，要是說出去，我臉往哪兒放。”
    周蔓完全說不出拒絕的話，整個人被江迎的熱情溫柔裹住，暈乎乎地被她拉著進門，忍不住想——
    她看李慧娟就是這麽對周文哲和周文書的，江迎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溫柔，像是……
    想起李慧娟，周蔓心裏微微一冷，她沒有母親，李慧娟不將她當做親女兒，要吸幹她的血，她不認她。
    門一開，開門的是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
    “媽？”
    女孩一臉爽朗的笑，目光落在她臉上時卻一頓，脫口而出，“欸，媽你哪裏拐了一個跟姨媽長得那麽像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