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周蔓進門就幾步走到床上，拿起信。
    他應該是想跟自己交代交代周家人的事情？
    心裏是這麽想，可周蔓還是忍不住唇角上揚，心裏抹了蜜一樣甜。
    這信來得太快了！說明謝言華把自己的事情看得很重。
    信打開，周蔓掃了幾眼，就猛地頓住，眼底蓄滿驚濤駭浪。
    周文書馬上就要替宋秀蓮下鄉？
    再往下看，李慧娟被判了一年，周偉明被部隊停職察看，原本到了年底他就能晉升，但鬧出這種事，他下半輩子怕是沒什麽前途了。
    周蔓心裏湧起一股快意，忍不住輕笑出聲。
    應該她寄給周文書學校的舉報信也起了作用，要不是他被停職，周偉明怕是舍不得讓他代替宋秀蓮下鄉。
    不過周文書會願意？她都不用想，就知道周家接下來肯定得鬧得雞飛狗跳。
    周蔓一直盯著信，想起夢中的後續——
    她下鄉後，周偉明因為這件事被部隊裏的人稱讚，說他對待兩個孩子不偏心，善待戰友遺孤，讓他的好名聲更上一層樓，年底的晉升機會穩穩當當落在他身上。
    周文書也因為“好哥哥”的形象被校長賞識，被派來省城高中進修，在這裏結識了他未來的妻子，一位廠長的女兒。
    宋秀蓮借著自己靠近陸嶺，兩人都是適婚年齡的男女，幹柴烈火，她還沒下鄉幾天就在一起了。
    回神，周蔓才發覺自己扯著手裏的信紙愣了半個鍾頭。
    不過這信紙上都是好消息，看完她心裏頓時像是放了個定海神針一樣靜下來。短時間周家掀不起什麽風浪，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想辦法在進修的人裏脫穎而出，得到留在省廠的機會。
    她正打算把信紙裝回去，打開才發覺裏麵居然還有一張更小的紙。
    這張不同，上麵寫的全是謝言華對她的關心，叮囑她多吃肉多睡覺，遇到難事一定要跟他說，信的最後，他附上一句——
    母親與我都很牽掛你，周同誌，有空我們會去省城看你。
    周蔓看著最後這句話，心一下子就飛起來，忍不住掐著手算了算下次放假的日子。
    要是自己抓緊，來得及回去一趟。
    不知怎麽的，周蔓光是想起來謝言華這三個字，心裏就莫名狂跳，光是想著都覺得臉上微熱，腦海裏不住地閃過他的影子。
    應該是因為謝言華救了自己太多次，所以自己才一直惦記他，擔心還不上這份恩情吧。
    她在心裏默默念叨，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折好，塞回信封，然後壓在自己的枕頭下。
    ……
    周家。
    眼看著今天就是下鄉的日子，周偉明起了個大早，守在周文書屋子裏盯著他，擔心他跑了。
    周文書一夜沒睡，眼底下蓄起兩團濃濃的深黑，眼神無光，望見周偉明時嗤笑一聲，冷笑道：“怕我跟周蔓一樣跑了？”
    他的天在得知周偉明要讓自己替宋秀蓮下鄉那一刻已經塌了。
    周文書反抗，卻被周偉明一句話壓回去，“你沒工作，留在大院也隻會被人笑話，丟我的臉，還不如趕緊下鄉躲一躲！”
    丟他的臉！
    周偉明在說這句話時候，從來都隻有想過他的麵子，根本沒有為自己考慮過！他今年26歲了，如果下鄉，結婚的事情肯定被耽誤，以後怎麽辦？再說，下鄉得吃多少苦頭？
    就算丟臉，他也絕不下鄉！
    他要反抗，可周偉明直接趁著停職的空閑天天守著他。這幾天，周文書一共逃過三次，每次都被周偉明逮回家。
    他徹底死心了，知道自己跑不掉，對家裏所有人都沒了好臉色。
    想著，他伸手冷笑說：“錢，票，給我。”
    周偉明一愣，掏了掏兜，兜裏啥都沒有，他立刻用暴怒掩飾尷尬，“你幾歲，還來跟我要錢和票！你工作這麽多年，就一點沒攢下？周蔓工資全部交給你媽，都能自己再想辦法攢點，你怎麽就不能！”
    這句話一出，周偉明和周文書都僵住，氣氛驟然冷下來。
    這些天，周蔓這個名字成了家裏的禁忌，誰都沒提。
    “周蔓？”
    周文書一改平日的孝順溫和，臉上怒氣猙獰，“周偉明，你根本就不把我跟周蔓當你的孩子，所有人都是你作秀的工具，你還有臉提她？”
    他說著就忍不住嗤笑一聲，“為了你的麵子，我們就得代替宋秀蓮下鄉，除了你，誰會做這種蠢事。你知不知道，大院裏的人都在背後笑你，說你是個糊塗蛋，對外人比自己孩子親熱，假得很！”
    一提起這件事，周偉明立刻一拍桌，“逆子，你給我閉嘴！我是你爹，我的命令你必須服從！”
    周文書冷笑，起來穿好衣服，咬著牙開始收拾行李。
    周偉明不像李慧娟，還會為他準備行李，他要是自己不收拾些東西，等下怕是隻能空著手離開。
    父子二人之間完全沒了平日的溫情，甚至像是仇人一樣針鋒相對。
    刀子隻有戳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多疼，周文書當時支持周蔓代替宋秀蓮下鄉，但事情落在他頭上，他才意識到這多麽不公平，周偉明多麽令人作嘔！
    憑什麽？
    明明他才是周偉明的親兒子，從小到大，宋秀蓮在家裏吃香喝辣，他們生怕虧待她，結果到頭來，自己居然還得毀了前程替她下鄉！
    就為了周偉明的麵子，他就必須下鄉！
    周文書現在滿腦子怨恨，收東西時候一點不留情，把李慧娟的屋子全部搜刮了一遍，一分錢一張票都不給他們留。
    周偉明要說話，他就冷冷瞪回去，“你要是攔我，我就跟周蔓一樣鬧！”
    話是這麽說，可他卻沒那個膽子。
    周蔓能豁出去，他不能，他在大院活了這麽多年，一向是別人口中的優秀孩子更別說，他現在沒有工作，李慧娟也關起來了，要是他跟周偉明鬧，肯定落不著好。
    等周文書收好東西，他冷冷對周文哲說：“以後家裏隻有你一個人了，周文哲，你是我親弟弟，所以我給你最後一個警告，小心點，別跟我一樣被親爸賣了。”
    “逆子！”
    周偉明大怒，周文書大步離開，往火車站趕去。
    他忍不住對周蔓也生出怨恨，如果不是周蔓，他也不需要代替宋秀蓮下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