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望舒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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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嬸哭了足足有一刻鍾才逐漸停了下來。
    林知清本想出言安慰,木嬸卻率先握住了她的手:“小姐,你失憶的事情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
    “那些人巴不得你死,肯定會借著這件事大做文章。”木嬸咬緊牙關。
    林知清點頭,木嬸不說她也知道這件事不能往外說,現在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木嬸,我對林家的記憶是完全空白的,三日之後之事並無完全把握。”
    木嬸示意林知清上床:“小姐,我接下來的話你要仔細聽清楚。”
    她的眼睛時不時往外瞟,身體微微前傾,像是在觀察周圍的環境,或者是警惕什麽人。
    而後她坐到了床前的矮榻上,吐出了一口濁氣:“大盛自立朝至今,已有一千餘年……”
    高祖皇帝是在馬背上打下的天下,重武侯,輕文臣。
    林家祖上出了好幾個狀元,修的一直是文道。
    直到老侯爺林青山棄文從武,大敗與大盛敵對數百年的梁國,得封長寧侯,林家的地位才開始扶搖直上。
    隻不過,盛極必衰。
    老侯爺因連年征戰落下傷病,再上不了戰場,再加上沛國公、定北伯等年輕將領逐漸崛起,林家在大盛軍上的話語權便輕了許多。
    直到老侯爺第三子林從戎橫空出世,這才挽救了林家的尷尬局麵。
    老侯爺膝下共有三子,老大精通管家之道,老三林從戎鑽研武道,老四在文道頗有建樹。
    林從戎天賦絕佳,十五歲便瞞著老侯爺投入軍營,在隨沛國公對南方瓦剌的戰爭中,立了頭功,一躍成為盛京新貴,敵軍之流談虎色變。
    盛京各大待嫁閨秀紛紛對林從戎拋出橄欖枝,便是公主也對他青睞有加。
    但林從戎卻以極大的聲勢娶了一位平民女子,並為她請封誥命。
    五年前,在對大梁國的一場戰爭中,林從戎帶領的一支隊伍全軍覆沒,失去了蹤跡。
    林家隻得為他立了衣冠塚。
    但一年後,林從戎卻帶著敵軍將領的頭顱回到大盛。
    當今聖上龍顏大悅,破格賜封林從戎為“望舒侯”。
    大盛的武將體係特殊,以公、侯、伯、子、爵來劃分武將官職。
    且大盛律法規定,侯爵及伯爵之位,一門隻能出一位。
    林家一門雙侯爵,何等風光。
    然而,一場橫禍從天而降。
    在望舒侯的冊封大典上,當時的禦史中丞突然參奏林從戎通敵叛國,並拿出了確鑿證據。
    林家大老爺大義滅親,用弟弟的命換取了林家其他人的安然無恙。
    林從戎死後,他的妻子自盡於府中,林家的氣運從此急轉直下。
    說到這裏,木嬸歎了一口氣,起身在床底摸索。
    半晌,她將一個錦盒遞給林知清,示意她打開。
    林知清似有所感,接過錦盒後便將它打了開來。
    出乎意料的是,裏麵孤零零地躺著一麵巴掌大小的銅鏡。
    “這位望舒侯,便是我的父親?”林知清邊說話邊拿起了那麵銅鏡。
    木嬸點點頭:“是的,小姐,你的父親正是林從戎。”
    “這麵銅鑒,便是他和夫人留給你的遺物,名為望舒。”
    在古代,鏡子被叫作“鑒”。
    望舒,乃是月亮的意思。
    林知清的手緊了緊。
    這麽說來,這銅鑒對於原主來說,確實很有意義。
    她將鏡麵翻了過來,白皙的皮膚映入眼簾。
    林知清忍不住輕撫臉頰,這是一張極美的臉。
    她的臉上幾乎沒有瑕疵,一雙柳葉眉給整張臉增添了一絲柔弱感,但這種柔弱又被澄如秋水的眼眸給中和了。
    單看相貌,原主確實如月亮一般婉約柔和,不笑的時候又帶有幾分清冷。
    想來原主的父母容色應當不差,才叫原主擁有這麽動人心魄的麵孔。
    除此之外,林知清略微有些意外,她原先本以為銅鑒昏暗模糊,照不清人臉。
    但這麵銅鑒卻異常清晰,就連皮膚的紋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它小巧玲瓏,鏡身上鑲著金絲,金絲又團成花朵的形狀,做工非常精細。
    木嬸見林知清撫摸著那麵鏡子,嘴角彎了彎:“這麵鏡子是你父親第一次上戰場時大敗敵軍得來的,四老爺要了許久,老爺都不曾鬆口。”
    “他將這麵鏡子送給了夫人,夫人又把它留給了你。”
    林知清握緊了鏡子:“我的四叔?”
    說話間,蠟燭的燭芯劈裏啪啦炸了一下。
    木嬸拿起剪刀,在她的擺弄下,蠟燭的光影忽明忽暗。
    “正是,四老爺容貌生得極好,就是性子不修邊幅,他是林家唯一一個走文官路子的人,近來忙於城東水患之事,近來未曾露麵過。”
    “大老爺林從禮,人如其名,極重規矩禮法,膝下僅有一女,便是你的堂姐林泱泱。”
    林知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將銅鑒收了起來:“那我父親呢?通敵叛國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嗎?林家居然不查清真相,還父親一個清白嗎?”
    “林家的人個個都是縮頭烏龜,他們怕真相不是自己想要的,便讓林從禮大義滅親,棄了你父親。”木嬸的手緊緊捂著胸口,說話的時候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
    林知清的手攥緊了被子,原主的身世居然如此淒慘。
    先不論父親有沒有真的通敵賣國,原主在林家的地位是很微妙的。
    父母雙亡,孤苦無依,罪臣之後。
    每一條都注定了她是孤立無援的。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林知清快速消化完了那些信息,問起了另一個重點人物:
    “木嬸,那江流昀是我的未婚夫?”
    提到江流昀,木嬸的心情平複了下來,難得地彎了彎嘴角:
    “正是,江世子的父親鎮遠侯出身微末,曾經在你父親手底下做過副將,二人以兄弟相稱,你尚在繈褓之時便同江世子訂下了婚約。”
    “鎮遠侯有情有義,並沒有因為你父親出事就退婚,反而對你多有關照。”
    “礙於鎮遠侯的情麵,林家之人明麵上不曾虧待過你。”
    林知清緩緩點頭,明麵上不曾虧待,那暗地裏呢?
    都不用木嬸說,她看了一下廂房裏寒酸的裝飾便知道原主的待遇不咋地。
    不過……林知清的目光落在了櫃子上掛著的幾柄刀劍。
    原主竟然會武嗎?
    察覺到了林知清的目光,木嬸微微歎了一口氣:“那些東西是泱泱小姐送來的。”
    “泱泱小姐因你父親之事一直對你心懷愧疚,但她心思單純,隻知道舞刀弄槍,一搜羅到什麽好刀好劍就往這裏送。”
    “可這有什麽用呢?還不如幾床棉被或幾吊銅錢來得實在。”
    說完,她又怕林知清誤會,連忙擺了擺手:“雖然泱泱小姐送的東西無用,但她心是好的,還經常教訓欺負你的人。”
    “小姐,我相信你不會害泱泱小姐。”木嬸的目光很堅定。
    林知清彎了彎嘴角:“我當然不會。”
    木嬸的話確實讓林知清了解到了基本的情況,但她不會盡信。
    人心難測,在沒有親身經曆之前,誰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呢?
    接下來,木嬸斷斷續續將自己所了解的全部信息都同林知清講了一遍。
    二人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