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同誌!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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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風卷著槐花香湧進房內,樓下保安亭的紅燈規律閃爍,兩個穿製服的青年正在交接班。
    蘇語凝扶著欄杆俯瞰整個小區,暮色中的綠化帶像塊漸變色的綢緞,從墨綠到黛青層層暈染。
    董芳容聲音發顫:“小妹啊,嫂子知道你本事大,可這房子……這房子太招眼了,街坊們要是知道……”
    “大嫂。”蘇語凝握住她粗糙的手掌,“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我們的日子得自己過。”
    董芳容望著小姑子被夕陽鍍金的側臉,覺得她的話有道理。
    “你說得對,日子是自己過的,哪管別人怎麽說。”
    暮色漸濃時,她們鎖上房門。
    電梯下降的失重感讓董芳容腳底發飄,玻璃門外華燈初上的街景流水般掠過。
    經過保安亭時,穿製服的青年啪地立正敬禮,驚得董芳容差點摔倒。
    蘇語凝衝保安微微一笑,往小區外走去。
    門口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車窗緩緩降下,她下意識看過去,便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側臉臉。
    金絲眼鏡映著還未完全散去的晚霞,在他冷白的皮膚上投下暖色光暈。
    車門打開,顧清淮邁出長腿,看到站在門口的蘇語凝也是一愣。
    “同誌!是你!”蘇語凝興奮地上前:“昨天的事情多虧你了,多謝多謝!”
    昨天她急著去找陸長青和趙明月,便讓大哥蘇立軍帶了錢去感謝他。可後來聽大哥說,人家壓根沒有收感謝費。
    知道他是有錢人不缺錢,那就請吃飯吧。
    他救了自己,請吃頓飯不過分。
    “同誌,你也住這裏?”
    顧青淮推了鼻梁上的鏡架,點頭,“嗯。”
    嗓音低沉,如同般恰到好處。
    她眉眼飛揚:“真巧!等過幾天我搬進來後,請你吃飯!”
    顧清淮的目光在她飛揚的眉梢上停留了一瞬,忽然想起今早秘書遞來的購房備案——b區十二層東戶,全款現金。
    當時他還詫異,縣城裏竟有人舍得花六萬塊買三居室,沒想到竟然是她。
    原來她叫蘇語凝。
    “不必客氣,舉手之勞。”
    晚風掠過他熨燙平整的襯衫領口,帶起一縷若有似無的雪鬆香。
    蘇語凝卻不肯罷休,碎花裙擺隨著她前傾的動作掃過轎車前蓋:“怎麽能算舉手之勞呢?要不是你,我怕是……”
    話到此處突然噤聲,不敢去想後果。
    “什麽時候搬來?”顧清淮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下周三!”正好電視機和電冰箱也是在那天送來。
    眼看暮色深沉,蘇語凝跑去推自行車,遠遠地朝他揮了揮手:“同誌,那就說好了,我請你吃飯。”
    回去的土路顛得自行車鈴鐺叮當作響,蘇語凝遠遠就看見桂花樹下一團雀躍的小影子。
    童童舉著網子抓知了,聽見車鈴聲時趕緊抬頭,奶聲奶氣的“媽媽”驚飛了快要落入網中的知了。
    蘇語凝支好車架,將童童抱了起來,整天的疲勞一掃而空。
    灶房傳來蘇母喚吃飯的聲響,鐵鍋鏟的脆響驚起歸巢的麻雀。童童卻賴在她懷裏不肯起身,非要聽她講故事。
    蘇語凝摸著孩子後腦勺細軟的絨毛,忽然想起萬象園的兒童樂園,童童應該會在那裏交到新的朋友。
    吃過晚飯,又陪孩子玩了一會後,蘇母來將兩個孩子都帶走了。
    “媽!辛苦你了。”
    蘇母笑滿眼心疼:“你才是最辛苦的。”
    母女相視一笑。
    蘇語凝雖然將搬家的日子定在了下周三,不過很多東西可以提前搬過去。
    二哥蘇向黨跟著車隊去了深城,還得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上次從陸家搬東西回娘家時,是二哥去找車隊借的車。這次二哥不在,蘇立軍便找鄰居借了輛三輪車。
    他們要去城裏的店麵守著工人幹活,正好每次進城時都搬一些東西,省得來回折騰。
    董芳容用粗布頭巾包著幾床新彈的棉花被往車上搬,生怕蹭髒了雪白的被麵。
    “現在搬棉被做什麽。”蘇立軍將棉被提了下來。
    “你懂什麽。”董芳容又將棉被提回去:“現在雖然蓋不上,可搬家就得搬這個,吉利。”
    聽見吉利兩個字,蘇立軍趕緊把棉被往裏推了推:“得搬,這個得搬。”
    蘇語凝正好從房間走出來,聽見兩人的對話,笑彎了嘴角。
    “喲,又搬家啊。”
    三輪車碾過土路上的碎石,揚起一陣嗆人的灰塵。
    幾個蹲在村口槐樹下納涼的婦人見車子駛來,立刻直起腰,目光像鉤子似的往車鬥裏紮。
    “哎喲,瞧瞧這被麵兒,怕是供銷社最新的料子吧?”穿藍色布衫的劉嬸子站起身,手指故意蹭過棉被邊緣。
    董芳容趕緊把棉被往裏推了推。
    蘇立軍猛捏刹車,輪胎在黃土路上擦出兩道深痕:“劉嬸要是稀罕,明兒也去供銷社扯兩匹布料?”
    蘇語凝離婚從陸長青那裏要到了一大筆錢,這事在整個村子裏都傳遍了。
    “陸長青吃軟飯要來的錢,是不是都進你兜了,聽說還在城裏買了房子。”
    總有些人見不得別人好,蘇語凝再明白不過這個道理。
    她在城裏買房的事,就算家裏人瞞得再嚴實,還是會落入有心人的耳中,惹來別人眼紅。
    蘇立軍立馬回懟:“關你什麽事,你有那個本事,不然找陸長青給您指條發財道?”
    樹蔭下傳來嗤笑,瘸腿的老趙頭拄著拐棍往前湊:“發財道?別是你家妹子走了哪家爺們的枕頭道吧?"
    “趙叔!”蘇語凝按住兄長暴起青筋的手臂,笑盈盈跳下車。
    碎花裙擺掃過老趙頭沾著泥的布鞋,驚得他後退半步,“您家去年給公社交公糧,往麻袋裏摻了三成癟穀子的事,要不要我幫您回憶回憶?”
    老趙頭的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拐棍重重杵地:“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秤上的數可做不得假。”她指尖拂過車鬥裏雪白的棉被,忽然轉頭看向劉嬸,“您家二妞在紡織廠當臨時工三年了,轉正考試時給車間主任送了兩條大前門的事兒……”
    “哎喲我家灶上的水開了!”劉嬸慌慌張張扯過老趙頭的袖子,灰溜溜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