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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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家人在屋內喝茶,陣仗很大,聊的卻隻是些家常事。
    簡簡單單說著話,便把婚期定在了這一年的秋末。
    通常提親過後要過百日才可迎親,今日莊行一家來,隻是送上三書中的“聘書”,按照習俗,女方接受了聘禮,定好婚期後,男方當回去準備好“禮書”,詳細列明迎親當日的禮儀程序與物品清單。
    等到迎親時,還要送上一封“迎書”,意味著正式將新娘娶入夫家。
    芸苓心裏希望今天就是迎親的日子,可惜不是,還要等待半年。
    不過,總歸是把婚期定好了,她和莊行正式有了婚約。
    她看著那一紙聘書,心裏喜滋滋的,就好像吃了一塊蜜糖。
    兩家人在這院子裏一起吃了頓飯,菜式豐盛,酒水喝了不少,熱熱鬧鬧,好似過年過節。
    莊良慶喝了不少酒,飯後已是一身酒氣,走路都有些漂浮。
    他今天高興,畢竟他兒子要娶老婆成家了,不久後他可能就要抱孫子了。
    祝禾攙扶著自己的相公,說要把他送回家去歇息,走之前順帶抓住了女兒的衣領。
    小莊茗鼓起臉頰,一臉不服氣,但在娘親的眼神下,還是乖乖地拉住了娘親的手。
    那邊芸苓的叔叔嬸嬸和遠親近鄰也不約而同地收拾起飯桌來,剛才還閑聊著,大夥忽然就變得很忙了,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一時間,院子裏就隻剩下了芸苓和莊行。
    今天陽光很好,春意盎然。
    莊行說:“出去走走?”
    “嗯。”芸苓往側麵踏出一步,挽住他的手,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兩人朝著無人的地方漫步,莊行能聞到芸苓身上傳來的香味。
    午後的暖陽,迎麵吹來清爽的風,兩個人肩並肩,步伐越走越慢。
    他們來到了河邊,水流嘩嘩衝刷著河床,這裏是靠近運河的另一條分流,過去村子裏的人從這條無名之河取水,如今官府開墾了更廣闊的運河,便沒有人再走遠路來這邊。
    順著蘆葦和蒲草散步,他們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那裏倒扣著一個石鍋,鍋底長滿了青苔,小時候,他們用這口鍋煮過魚湯,燉過蘿卜。
    這地方沒有其他人會來,如今的村子擴建的很大了,老舊的水車和這口鍋一起被廢棄在這裏。
    或許有頑皮的孩子會無意間闖入河邊,來到這個秘密之所,但他們不會知道多年以前,有兩個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孩子,坐在這裏一起眺望遠處的天空,看著夕陽落下。
    今天,他們也一起待到了傍晚,眺望夕陽。
    天快黑的時候,他們打算回家了。
    岔路口,莊行與芸苓相視無言。
    莊行靠近了芸苓的臉龐,她眨眨眼,並不躲避,於是莊行往前一步,親吻了她的唇。
    觸感柔軟,吐息溫熱,落下的青絲撩撥了莊行的額頭。
    “明天見。”
    “嗯,明天見。”
    莊行把芸苓送到了家門口,揮了揮手。
    這一晚,莊行躺在床榻上合眼,忽然很期待明天的太陽升起。
    黑暗中,冰冷刺骨。
    莊行聽到了雪落下的細微聲音。
    窸窸窣窣,像是有什麽東西,艱難地在雪地裏爬行。
    他聞到了血的味道,血腥味彌漫在鼻尖,第一刻的感覺是冷,冷的全身僵硬。
    難以形容這種感覺,明明冷的發抖,卻又好像有熊熊烈火在他的胸膛燃燒。
    寒風呼嘯,有個人的腳步慢慢靠近。
    他感覺到自己被誰給抱了起來,那個懷抱很柔軟,可並不溫暖。
    雖然不溫暖,卻讓人覺得很安心
    “哥哥哥哥”
    “快起來啦,哥哥”
    莊行聽見了呼喚聲,他被那稚嫩的聲音喚醒了。
    睜開眼,朦朧中,看到了小妹的臉。
    小妹穿戴整齊,小辮子紮了兩條,一晃一晃的,她赤腳跳到了床榻上搖動莊行的肩膀。
    晨曦的微光,從窗外照了進來,莊行的腦袋有些昏沉,平日裏不間斷的龍息訣,也不知何時停止了運轉。
    他摸摸小妹的腦袋,深吸一口氣,將體內的濁氣運出。
    剛才的
    那是夢麽?
    可夢怎麽會那麽真實
    他向內觀想,以為是有邪氣入體,可一切安穩無恙,炁火穩穩地燃燒。
    他不得解,娘親推開門走了進來,說道:“兒子,你早上想吃麵條還是想吃饅頭?”
    莊行愣住了,他指尖觸碰自己的眼角,在他看到娘親的那一刻,莫名其妙有一滴淚滑落了下來。
    “哥哥,你哭了嗎?”小妹仰頭看著他的臉,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替他擦淚。
    莊行搖搖頭,說道:“哥哥隻是打了個哈欠。”
    他嘴上這麽說,可他自己卻清楚,那滴淚落下的時候,他心中有種莫大的悲哀和空虛。
    那之後的數天,他花了更多的時間來陪伴自己的娘親。
    聽著娘親的聲音,看著娘親的身影,那樣的空虛感才漸漸消散。
    他和芸苓商談過,也和娘親傾訴。
    可直到回山上的日子來臨,他都沒能找到那場夢的由來。
    “莫不是山上修行太累了。”娘親拍拍他的肩膀,“別太操勞了,要注意休息呀。”
    莊行這兩年確實比過去忙碌刻苦數十倍,為了編寫《林陸水澤經》,他時常下山去人跡偏遠的郊外,伺機觀察妖與獸的習性,他還在改良《龍息訣》,或者說獨創一門內息功法,以此回報師恩。
    也許,他真的是很累了,需要休息休息。
    回到清玄山時,已是二月下旬。
    莊行與芸苓換回了道袍,走石階上山,去回複師長。
    “回去了再去請教請教清虛子師父吧。”芸苓說,“師父見多識廣,說不定能推斷出緣由,我去了藥房再配些定心養神的靈茶丹藥拿到你那屋過來,你多歇息歇息。”
    “嗯,那我先去師父那邊請安,找他問問。”莊行點頭。
    兩人行至玄清觀的道門前,卻發覺今日那些上山的香客都被阻攔在外,不得入內。
    看門弟子中有大春,大春攔在最前麵,魁梧的身形擋住了朱紅色的大門,他手持一根粗長棍,聲音洪亮地說:“師父有令,今日不接待香客,各位還請下山去吧。”
    大春說話時隱隱朝天空看去,莊行順著他的視線一瞧,竟瞧見一隻大雁在玄清觀的上方盤旋。
    那並非一隻普通大雁,莊行一眼便可看出那是隻成了精的大雁,卻不知是從何而來,意味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