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北方邦大地上熱氣蒸騰。
    工人們索性脫掉衣服，頂著黑色油亮的脊背，在烈日下翹首以盼。
    今天是個大日子，蘇爾水泥廠將進行試生產。
    哦不，按照工廠門口的掛牌，應該叫蘇爾建材公司。
    羅恩和拉坦乘坐轎車過來，他們一出現，圍在這裏的工人就開始歡呼。
    “偉大的蘇爾先生萬歲！”穆納站在隊伍的最前麵，舉拳高呼。
    他頭上又綁起了黃布條，像個鬥士，人群在他的帶領下整齊的喊著口號。
    羅恩下車，微笑的朝大家揮手。炎熱的陽光反射到他的墨鏡上，亮的刺眼。
    “穆納這家夥很擅長搞這些。”拉坦十分滿意眼前的排場，提氣。
    “你也這麽認為，是吧。”羅恩站在工廠前四下打量。
    除了各種標語外，還有很多工人舉著他的畫像。
    媽的，搞得跟選舉似的，浮誇！
    “他做的很不錯，在印度你就得這樣，讓每一個人都記住你的臉，尤其是為你工作的人。”
    “手法太簡單粗暴了。”羅恩歎氣，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
    “但有用，這些文盲根本不認字，甚至連複雜的口號都記不住。畫像卻人人都看得懂，再來句簡單的口號，人人喊、日日喊，最終所有人都會把你當作真理。老弟，這就是我們統治的基石。”
    羅恩點點頭，他知道拉坦說的是事實。在印度搞宣傳沒那麽複雜，不用玩什麽營銷策略，直接莽就行。
    每到選舉季，你會看到大街小巷都貼滿眾多雷同的宣傳口號。
    偉大的xxx黨萬歲！醜陋的xxx黨下台！
    全是這樣，直白的不能再直白。
    沒辦法，你得讓窮人聽得懂，他們才是投票的主力，富人不需要投票。
    “那個亞達夫什麽時候來？”太陽毒辣，拉坦等的不耐煩。
    “快了，”羅恩抬起手腕看了看，“他不會錯過這種日子。”
    最近成為熱門的蘇爾水泥廠要試生產，首席部長當然要出席開工儀式。
    這麽好的宣傳機會，任何一個政客都不會錯過。
    果然，不消片刻遠處的土路上，就有兩輛汽車飛奔而來。
    亞達夫，還有他的那個弟弟，下車後就擺好姿勢不停的朝眾人揮手。
    另一輛汽車裏下來幾個拿相機的人，他們小跑著來到亞達夫身邊，跪地的跪地、蹲著的蹲著，各種拍照。
    亞達夫本來笑意吟吟，待看到工人們手裏都是羅恩的畫像後，臉色立刻有些不豫。
    羅恩朝穆納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明白該怎麽做。
    “偉大的社會黨萬歲！”他再次當起了鬥士。
    “擁護偉大的社會黨人！”
    漸漸響亮的口號，也讓亞達夫的臉色多雲轉晴，那些跪著的記者們拍的更起勁了。
    “幹的不錯。”亞達夫過來打招呼。
    “要感謝您的支持。”羅恩笑著客套。
    “今天沒問題吧？”
    “當然，都準備好了。”
    一行人進入廠區，聳立的高塔、龐大的回轉窯、長長輸料管道，遍地都是工業之美。
    他們從一座建築逛到另一座建築，這裏隨處可見關於羅恩的宣傳海報。
    他的頭像或在廣告牌上俯瞰，或在安全海報上遠眺，就連高塔的牆體都印著他的笑臉。
    旁邊有一行新刷的標語，“我們的領袖：他知道方向何在，指明方向，並勇往直前。”
    嗯，這些也是穆納的主意。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工人們隨便一抬頭，都能看到偉大的蘇爾先生。
    非常印度，極具特色。
    亞達夫看到了，但並沒有什麽表示。
    這裏是羅恩的地盤，他的工廠，外人無權指責。
    “羅恩，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能幹。”亞達夫在這一刻十分佩服。
    “我剛來的時候，這裏甚至連路都沒有。隻有零星的幾個村莊、低矮的灌木叢和樹林。”
    在這樣的地方開礦辦工廠，那需要相當大的魄力。印度人沒幾個能做到，至少北方邦沒有。
    “全部工程有多大，還要多久？”亞達夫注意到很多地方隻打了地基。
    “一期工程全部完工要等到明年，發電站、集散中心、工人宿舍都還沒跟上。如果後續擴建，規模還要再翻幾倍。”
    現在隻是搶工期把產線搞定了，完善的配套被放在了最後。
    “這是北方邦的工業明珠。”亞達夫很有派頭的點評道。
    “也是部長高瞻遠矚的證明。”羅恩伸手把他引進車間。
    水泥的生產並不複雜，難在規模化和大投資。
    從礦場采來的石灰石先經過初步破碎、二次破碎後，接著進入均化庫穩定成分，再後麵是預熱分解、煆燒成熟料，最後一步磨成水泥粉的同時加入石膏等添加劑就成了。
    整個生產過程中不需要太精密的設備，隻要舍得投錢，誰都能玩得轉。
    早在幾天前，各個環節的準備工作就已經就位，今天更像是一場象征性的儀式。
    待亞達夫點頭後，羅恩立即下令開工。
    轟隆隆，龐大的傳送帶啟動，連綿不斷的碎石塊被送進磨機。
    刺耳的噪聲後，被加工的半成品又進入下一道工序。
    整座工廠仿佛剛剛蘇醒的龐然大物，不停的抖動身子，直至地麵微顫。
    成品水泥的出料口在幾百米外，有車裝和袋裝兩種方式。
    這一批大多是自用，所以早就有卡車等在出料口的下方。
    很快灰撲撲的水泥被送進車鬥，技術負責人高爾讓人取來一些。
    他用手撚了撚，又聞了聞，隨即麵露喜色。
    “品相非常不錯，比北印度地區大多數的都要好。”
    “產量能有多少？”亞達夫問。
    “如果試生產沒問題，正式投產後預計年產量十萬噸。”
    試生產是驗證工藝的可行性、是否符合預期，完成驗收後，才會進行大規模生產。
    “十萬噸，不錯！”亞達夫對這個數字非常滿意。
    “最近我聽說邦政府準備擴建勒克瑙的機場？”羅恩有意無意打聽。
    “咳，還沒做決定，這需要開會研究。”
    “蘇爾水泥廠的報價絕對有誠意，我們的質量也無可挑剔。”羅恩暗示他。
    亞達夫有些心動，但還是沒鬆口。不過考慮到今天的特殊，他又話鋒一轉。
    “勒克瑙準備修一條貫通坎普爾的高速公路，200公裏，你可以投標試試。”
    “那可真是太好了！”羅恩大喜。
    “規矩你懂吧？”
    “當然，百分之十。”
    “不錯，”亞達夫滿意的點頭，他看了眼嶄新、又忙碌的工廠再次點頭，“非常不錯！”
    拍了些照片，又對著鏡頭說了些空話，亞達夫滿意的離開了。
    “這家夥張口就是百分之十的好處費，簡直把我們當肥羊了。”拉坦極其鄙視亞達夫的流氓做法。
    “已經很不錯啦。”羅恩歎氣。
    200公裏的高速公路，按照國際標準，每公裏需要600900噸水泥。
    但印度標準懂得都懂，每公裏的水泥用量能有300噸就不錯了。
    這段工程總計需要6萬噸水泥，老實說對蘇爾水泥廠來說已經是大買賣。
    根據目前的市場行情，北方邦的水泥每噸1800盧比到2500盧比不等。
    蘇爾水泥廠準備報價多少呢？當然是2500盧比！
    政府招標工程，開最高價，這是大家的默契。
    當然，前提是羅恩和亞達夫事先完成幕後交易。
    嗯，也就是官商勾結，把項目拿到手。
    6萬噸水泥的總報價是15億盧比，非常可觀的數字。
    羅恩的水泥廠原材料不要錢，唯一的成本就是能源消耗和人工。
    水泥是高耗能產業，在煆燒那一環，消耗的煤炭量幾乎和水泥的產量成1：1的趨勢。
    其他設備還需要額外電力驅動，這兩者約占了水泥成本的四分之一。
    至於人工，忽略不計。
    總價值15億盧比的水泥，去掉成本，總利潤大約11億盧布。
    這種官商勾結的基建項目，確實是暴利。
    羅恩隻要再拿兩個政府工程，那他的水泥廠就回本了。
    離譜，甚至有點不真實。
    不過這還不是最匪夷所思的，亞達夫的收入才會驚掉你的下巴。
    15億盧比的工程款，按照約定，他要拿走一千五百萬盧比。
    你以為這就完了嗎？不，這才剛開始。
    作為首席部長，他在向新德裏申請經費的時候，會按照最高標準製定計劃。
    什麽意思？每公裏公路的水泥用量900噸，這就是最高標準。
    但實際真正的數據是300噸，不足計劃書上的三分之一。
    剩下的錢哪裏去了？勒克瑙的官員和其他承包商有話說。
    這就是印度，實際用於工程建設的資金隻占項目預算的30，離譜點的地方1015也不是不可能。
    剩下的7090資金，都被官員貪腐掉。
    6萬噸水泥，九千多萬盧比的利潤，還算不錯。
    以蘇爾水泥廠目前的產量，足夠工人們開足馬力生產大半年。
    然而羅恩並沒有開心多少，他在想其他事。
    “亞達夫是不是對我們有什麽不滿？”
    “為什麽這麽說？”拉坦奇怪。
    “北方邦隻有我們一家水泥廠，他卻沒在勒克瑙機場擴建的工程上鬆口。”
    “那玩意兒很耗水泥？”
    “我剛剛問了高爾，至少有20萬噸的空缺。”
    “嘶~”拉坦倒吸一口涼氣。
    那可是能保證蘇爾水泥廠，滿負荷運轉兩年的超級大單。
    “我有種直覺，他正在考慮是否繼續和我們當盟友。”
    “你聽到了什麽？”拉坦眼神一冷。
    “特裏帕蒂家族去拜訪過他。”羅恩眼神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