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陳家雙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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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積水清,瘴不興。”
    “艾草燃,蚊蟲散。”
    “紗網張,邪難犯。”
    “講衛生,身康健。”
    “眾人齊,瘴氣完。”
    “瓊州安,笑開顏……”
    翌日午後,日光正盛。
    陳延風與陳延雷兩兄弟離開縣衙,準備回家。
    其實,昨日傍晚,新縣令一行人剛到城門口,陳家便收到了消息。
    他們沒去迎接,絕不是想給新官來個下馬威——
    依照以往的經驗,大多數縣官到了這地方,都會放權給他們這些“現管”,讓自己清閑;
    所以他們這些本地人,也樂意給外地來的縣官們幾分薄麵。
    可昨天的情況實在特殊。
    陳家這邊前腳剛準備好,去給新縣令和新縣丞接風洗塵,後腳就又收到一份急報:
    鄭家那個去參加省試的鄉貢,也就是鄭翊的父親,也回到瓊州了。
    陳家大翁瞧著,平日裏底子最薄、麵子最厚的鄭家人,此番回鄉竟如此低調,總覺得有貓膩;
    便打發陳延風、陳延雷兄弟倆去打聽情況。
    “哦,原來是沒考上啊。”
    陳延風嗤笑道。
    怪不得回瓊州時遮遮掩掩的,生怕別人瞧見。
    沒考上就沒考上吧,這也不是什麽天大的事兒。
    隻是,鄭翊那小子在縣衙裏私自開設的賭坊,這下總該關了吧?
    可仔細一琢磨,鄭翊私設賭坊,至今也快兩年了;
    澄邁縣的百姓被他像割韭菜一般,狠狠搜刮了一番。
    如今“韭菜根”還在,鄭翊的胃口又被養大了不少。
    陳家在島上的勢力,比鄭家稍強,可也沒達到完全壓製的程度。
    當初容忍鄭翊開賭坊,雖說是顧忌他父親的科考前途,卻也沒白紙黑字地約定“考不上就必須關掉”。
    眼下,陳家要是強行要求鄭翊關了賭坊,難免會得罪人。
    這事兒看似不大,卻也不小。
    雙方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真要因為此事鬧得不可開交,實在不值得。
    於是,陳家大翁想出一計:
    讓新縣令去處理。
    此前他便從廣州得知,那個叫李景讓的新縣令,似乎有嚴正執法、言無避忌的名聲。
    倘若屬實,這位新縣令想必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陳家大翁覺得,正好可以此事試探李景讓。
    要是李景讓真的雷厲風行,嚴格執法,那陳家便能借他之手,解決鄭翊這樁麻煩事;
    要是李景讓畏畏縮縮,不敢出麵處置,那就說明他徒有虛名,往後在這澄邁縣行事,陳家依舊能拿捏好分寸。
    於是,陳延風不僅未派人去迎接新縣令;
    還將當晚本應在縣衙值守的衙役,一股腦兒全都遣散回家,滿心就盼著看場好戲。
    後來的發展,倒也沒出乎他的預料。
    李景讓果不其然關掉了賭坊,可既沒對鄭翊施以任何處罰,也沒抓幾個賭徒來充充門麵,彰顯政績。
    陳家可謂雙贏。
    所以,陳延風兩兄弟今日來縣衙報到時,臉上堆滿了笑容——
    誰能想到!
    李景讓非但沒給陳延風這個縣尉一絲好臉色,反倒對鄭翊表現出一副極為器重的樣子,隻許鄭翊來為那幫衙役點名。
    陳延風的臉,簡直黑得能滴出墨來。
    即便他這個縣尉的任職來路不太正,可也比司法佐高,怎能這般被人輕視、欺侮?
    還是說這老家夥,昨夜與鄭翊達成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
    就在陳延風暗自揣測,以為這場大會,是李景讓特意來給陳家立威的時候;
    那個姓黃的縣丞忽然站起身來。
    陳延風很難不注意到,這黃縣丞長得比所有瓊州漢子都俊。
    當然,更關鍵的是。
    黃縣丞身後,竟站著一排廣州府的官差!
    再瞧李景讓悠閑地坐在一旁,喝椰子茶的模樣;
    陳延風驚覺——
    今日這場闊別許久的澄邁縣最高權力議事大會,真正唱主角的,居然隻是一個縣丞?
    他憑什麽呀!
    論官職,自己好歹是個縣尉;
    論根基,自己在這澄邁縣經營多年,人脈廣布。
    怎麽能讓一個外來的縣丞搶了風頭?
    帶著滿心與滿臉的憤懣,陳延風耐著性子聽下去。
    結果整場大會下來,他隻覺得都是些雞毛蒜皮的瑣碎小事,毫無價值。
    給每個人發兩張紙就想治瘴?
    天下哪有這麽容易的——
    等等,這黃縣丞說他要作甚?
    “昔年機緣巧合,本官曾研習過西域醫術,頗知其中玄妙。
    “今為瓊州百姓免受瘴氣之害,決意以新法治之。
    “本官深知此事艱難,然若能使千家安康,縱千難萬險,亦當全力以赴,在所不辭!”
    哦,治瘴啊。
    隻要不影響我們陳家做生意就行。
    很快,黃縣丞的講話進入尾聲。
    陳延風又以為散會後,他這個主官會被留下來,說點秘而不宣的話。
    “大哥,散會都快半個時辰了,再不走,牛都要被日頭曬死了。”
    “再等等,急什麽。”
    陳延風擺了擺手,眼睛仍望著縣衙內院的方向。
    他身形清瘦,那身青色圓領官袍穿在他身上,鬆鬆垮垮,活像筆杆外頭套了個油紙袋。
    反觀陳延雷,圓滾滾的身材像個小山包。
    他也不管大哥願不願意,伸出粗壯的手臂,單手一拽,就把陳延風拖上了牛車。
    陳延風坐在車上,一遍又一遍地,大聲朗讀黃縣丞發下來的童謠。
    陳延雷被這聲音吵得心煩意亂,手裏的零嘴都不香了。
    “大哥,你還沒背下來呢?”
    “誰背了,我是在找黃縣丞的破綻!”
    “你把頭抬高別看——倒數第三句是什麽?”
    “紗網張,蚊蟲散。”
    “呃。嗝。”
    兄弟倆好不容易回到陳宅,陳延風的臉依然在滴墨。
    哪怕是陳家大翁召見,他也絲毫沒有收斂,滔滔不絕地數落這些新來的北方人不懂規矩、不講人情,根本就不配當官。
    陳家大翁坐在主位上,耐著性子聽完陳家嫡長孫發泄滿腹牢騷。
    等陳延風終於說完。
    陳家大翁轉過頭,看向陳延雷,開口問道:
    “你哥的意思是不是——縣令對縣丞言聽計從,節度使盧鈞還專門派了十幾個廣州府的人下來,給這黃縣丞撐腰,幫著治理瓊州的瘴氣?”
    “是啊,節度使還寫了親筆信呢,官印看著不像做假。”
    陳家大翁立即陷入沉思。
    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自語道:
    “治瘴?來者不善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