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8章 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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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遲遲等不到莊槿生與梁婆婆的竇正則疾步而來,趕到院中,正巧聞及哭聲:“怎麽回事?怎麽還哭上了?”
莊槿生拉著竇正則的衣袍,一臉委屈巴巴。
“阿兄,你來評評理,梁婆婆同我說,母親不允我身邊的丫頭跟我一起回去。
這丫頭本就是跟我一同長大的,又是個孤兒,離了我她去哪裏?竇家家大業大難道連個小丫頭的容身之處都沒有嗎?”
梁婆婆急忙解釋:“二姑娘,夫人是竇家的當家主母,這麽做自是有夫人的顧慮。
竇府下人可都是官衙登記過的清白出生,這個丫頭出身不明,動機自然就不純!”
完槿生聞言,又假意哭起來,拉著竇正則的袖子:“阿兄,你可要為我主持公道啊,雲釉可是清白出身。”
順帶著,她遞給祝玉岫一個眼色,祝玉岫立馬會意地從袖中掏出先前的籍冊。
她道:“請大郎君查驗,我本家是雲州的,當初也是在那場內亂中死了爹娘,被姑娘所救才得以活下來,因此,便留在姑娘身邊侍候了。”
竇正則見完槿生梨花帶雨,又迫於形勢,不得不將那冊子看了一番,竟也沒真的瞧出異常之處,於是他將冊子還給了祝玉岫:“上車吧。”
隨後,便衣袖一甩,示意梁婆婆跟上。
梁婆婆雖是極不情願的,但主家發了話,她這個做奴才的隻能聽命,於是她隻能幹瞪完祝二人一眼,跟著竇正則走了。
完祝相視一笑,一前一後地跟上兩人的腳步。
可前頭的梁婆婆心裏依舊打鼓,總隱隱不安的,於是她湊到竇正則身側。
“大郎君,夫人交代過的,隻能她獨個人回去,其他人都一律趕走,您這樣仁慈讓老奴如何跟夫人交代?”
說著,她又回頭瞧了一眼完祝兩人,確認沒跟得太緊,又繼續方才的話:“郎君忙於公差,哪裏看得出這小丫頭的厲害之處。
瞧著是可憐巴巴的,可老奴覺得就是戴了個兔子麵具,實則是個會耍滑頭的。大郎君與她相處可是要當心,別著了這兩隻狐狸的道。”
竇正則道:“婆婆放心吧,情誼輕重我隻會拿捏,隻是這門外還等著一幫子人,若是你我同她二人僵持不下,仆人們進來尋人若是瞧見了也見不得好處。
這官衙驛館中也有不少來來往往的內侍,總歸是怕隔牆有耳,不能與她發作,待回了竇家,是非對錯該當如何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大郎君說的是,是老奴愚拙了。”梁婆婆聽了這一番話,想著能給夫人一個交代,心裏暢快不少,於是便低下頭,恭維了竇正則幾句話。
祝玉岫瞧著前頭主仆二人親厚的模樣,想著估計是在嚼姑娘舌根,於是同完槿生低聲說話。
“姑娘,這竇家真是不近人情,您方才都表現得那般可憐,竇正則他才勉強應下,說到底我也不過是個丫鬟,能掀起什麽風浪來,他們何至於此,我看就是不想讓姑娘你好過。”
完槿生坦然道:“我於竇家而言,本就是出身不正的孩子,何來好眼色看?”
她並不覺得竇正則有錯或是竇家有錯,畢竟是有臉麵的官戶名門,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的,對她或是對祝玉岫有提防都是應該的。
況且她的身份才剛被拿回來,竇正則雖說可能已經向朱由清等人求證,但很明顯,他對她的信任度依舊不高。
所以,這一切都是最正常的反應。
而她,也是為了維護自己的人不得已與他作對,所以是非對錯怎麽說得清。
四個人各懷所思,走到了府門前。
完槿生抬眸,隻見兩輛四角綴著花鳥綢布燈籠的紅木鏤花金漆馬車停在府門前,三個女子坐在後麵的馬車,竇正則坐在前麵的馬車。
行至汴州地界,兩旬腳程一路暢通,然而,太過順利必出意外。
這日,天色陰沉,鵝毛大雪模糊了他們的視線,融過的雪又結了冰,路麵濕滑,寸步難行。
他們沒了法子,隻能就近找了個村莊打算稍作休整,等天氣好些了再準備啟程。
誰知,在村裏敲了一家又一家的門,皆是閉門不開。
終於有一戶點著蠟燭的人家開了門。
老人背身佝僂,拄著一隻舊木拐杖,他眯著眼打量了幾個人一番,道:“你們借宿的?”
“是,老人家,您看這風大雪大的,我們先借宿一晚,等雪停了再走。”梁婆婆給了他一個錢袋子,“您看行嗎?”
老人掂了掂袋子,隨後把大門全部打開,放了他們進來。
院落不大,但幹淨整齊,柴火堆放成方塊放在木棚下,屋子右側蓋了一個馬棚,一匹北燎馬在吃著幹草。
梁婆婆叫馬夫將馬牽進棚子去,準備回屋,又見竇正則站在院中發愣,於是道:“大郎君在看什麽?”
“沒什麽。”說完,便跟著老人進了屋。
完槿生也瞧見了那匹馬,心下隱隱不安,於是進到屋裏坐定後,開口問道:“家中可有人在官府當差?”
“我那小兒在縣尉手下混了個差役,呐,這是他們衙門的馬。”
老人抬手指了指馬廄,話說得雖然謙虛,但能感覺得出語氣裏對自家孩子的欣賞和驕傲。
“爹,我回來了。”
一個聲音從屋外傳來,完槿生側目,隻見一個粗布衣衫、皮糙肉厚的年輕壯漢走進來。
眼見此人,完槿生心中頓感不妙,此人乃是鄭柯當年做山大王時的義拜兄弟,葛文。
如果她沒記錯,上一世,葛文不知道從哪得到了鄭柯下獄的消息,又聚集了一群‘誌同道合’的山匪又操起舊業,在當地作威作福,還放言要殺進京城救鄭柯,最後連累的所有人一起奔赴黃泉。
“怎麽今日回來得這麽晚?”老人嗔怪道。
“路不好走。”葛文將屋裏的幾人從頭到腳瞧了一遍,遲疑地開口問自己老爹,“這幾位是···”
“過路借宿的。”老人招呼著葛文坐下。
“哦。”葛文隨口應道,脫下外袍掛在衣架上。
“在下與舍妹四處行商。”竇正則起身抱拳,並未說明自己的身份,“不巧遇上大雪,隻能在貴舍小住,還望郎君擔待。”
隨後,三個女子也跟著行禮。
“無妨。”葛文隻擺擺手,說了兩句客氣話,“出門在外總要互相幫襯,多住幾日也無妨。”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便準備休息,一排房三間臥房,三個女子一間,竇正則和葛文一間,老爹自己一間,其餘人等在外間打地鋪,因為他們每人都帶了自己的禦寒物品,被子也夠用。
臨睡前,老人似是想起什麽,提醒他們:“記得鎖好門,夜裏恐怕那群山匪會下山。”
竇正則疑惑道:“山匪?汴州的山匪不都招安了嗎?”
“一個多月前有一幫外地來的,說話啥的聽不懂,也不會說官話,衙門剿了好幾次都撲了空,前幾日剛往上報了馳援令。”老人歎氣道,“世道不太平啊。”
見老爹如此,葛文趕忙笑勸道:“好了,爹,回去睡覺吧。”
完槿生趁他送老爹回屋的空隙,又為竇正則續茶:“一會兒別睡那麽死。”
“你也察覺到了?”竇正則扶著茶碗的手一頓,抬眸看著她,似有些詫異。
此時,見葛文走過來,她隻點點頭沒再說話。
夜裏,梁婆婆和祝玉岫沉沉睡去,而完槿生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她心裏有事,想著該怎麽阻止葛文,卻聽窗外傳來踩在雪地裏的咯吱聲,隨後窗紙被一隻香挑破。
她不敢輕舉妄動,拿起帕子塞進鼻子裏。
窗外那人將香吹完後,又來到她的房門前開始大力破門,隨後刀劍相撞的聲音響起,骨裂聲傳來,緊接著是葛文被堵回喉嚨的慘叫。
“解決了,出來吧。”在這種時候,竇正則的聲音就顯得悅耳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