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家族危機餘波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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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瓦片還在簷角滴著露水,黎家大廳的朱漆柱上殘留著刀痕。
    晨光穿透窗欞時,黎殤正用指腹摩挲著青銅燈盞上的裂口,昨夜黑衣人擲出的暗器還嵌在燈芯底座裏,泛著幽藍的光。
    "哥!"清脆的嗓音撞碎滿室凝重,黎家小妹提著鵝黃裙裾躍過門檻。
    她發間銀鈴晃出細碎聲響,像隻輕巧的雲雀撲到黎殤跟前,"娘親讓我送來的桂花蜜!"
    黎殤接過溫熱的瓷罐,目光掃過小妹裙擺沾染的焦灰。
    昨夜混戰中燒毀的西廂房還冒著青煙,幾個年輕族人正踩著梯子修補屋頂,木槌聲咚咚敲在每個人緊繃的神經上。
    "大英雄快嚐嚐呀。"小妹踮著腳揭開罐口,甜香混著某種草藥氣息撲麵而來。
    黎殤突然想起三日前相士七竅流血時,那碗潑灑在青石磚上的湯藥也是這般味道。
    他舀蜜的手頓了頓:"阿娘可說過加了什麽?"
    "是汪大哥給的雪參呢!"小妹歪頭蹭了蹭他染血的袖口,"他說你昨夜消耗太大..."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陶罐碎裂聲。
    正在搬藥箱的族人踉蹌著撞上廊柱,腳邊褐色的藥汁正汩汩滲入地縫。
    黎殤瞳孔微縮。
    那攤藥漬表麵浮著的油光,竟與相士指甲縫裏殘留的毒脂如出一轍。
    "哥的手好涼。"小妹突然握住他青筋凸起的手腕。
    少女溫熱的掌心貼著他腕間跳動的星圖,昨夜在驚鴻劍裂紋中顫動的神秘力量又開始遊走,像是嗅到獵物的蛇。
    大廳突然暗了下來。
    黎殤抬頭望向遮住朝陽的身影,大長老拄著新換的烏木杖立在階前,暗金族紋長袍下隱約可見包紮傷口的細麻布。
    老人渾濁的視線掃過滿地狼藉,最終停在黎殤腰間的驚鴻劍上。
    "傷亡統計好了?"大長老的龍頭杖重重頓地,驚飛梁上暫棲的灰斑鳩。
    "輕傷十七人,重傷三人。"黎殤向前半步擋住小妹,"但廚房送來的藥湯有問題,昨夜當值的..."
    "夠了!"烏木杖突然橫掃,將地上的碎瓷片掃進陰影裏,"大敵當前,你想讓族人互相猜忌?"老人枯槁的手背上毒砂留下的黑斑像團化不開的墨,"三十年前你爹就是這般疑神疑鬼,才著了南疆巫女的道!"
    黎殤感覺小妹攥著自己的手猛然收緊。
    他望著大長老衣襟處露出的半截羊皮卷,那分明是昨夜族醫從老人懷中取藥時掉落的——卷首朱砂繪製的星軌圖,與母親留給他的繈褓紋樣竟有七分相似。
    "若清查能防患未然..."
    "防什麽?"大長老突然暴喝,驚得門外修屋頂的族人差點摔落瓦片,"昨夜若不是老夫及時喝止追擊,你們早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他劇烈咳嗽起來,袖口抖落的藥渣裏混著暗紅血絲。
    黎殤盯著那抹刺目的紅,突然想起黑衣人撤退時故意留下的火把。
    燃燒的狐裘大氅在祠堂方向卷起衝天火光,而最先追出去的三個旁支子弟,至今都昏迷不醒。
    "哥..."小妹輕輕拽他衣袖,將桂花蜜罐子往他懷裏推了推。
    黎殤低頭看著琥珀色的蜜漿,突然發現罐底沉著幾粒青灰色種子——正是南疆巫族用來占卜的鬼眼菩提。
    晨風穿堂而過,帶著未散盡的硝煙味。
    驚鴻劍鞘上的裂紋突然閃過幽光,黎殤腕間的星圖灼痛一瞬,他仿佛看見母親站在祠堂暗格前,將染血的星盤按進青磚縫隙。
    當啷!
    汪徹的銀針匣突然從二樓回廊墜落,十七根長短不一的銀針深深紮入青石地磚,排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醫者倚著欄杆輕笑:"手滑了。" 他指尖還沾著某種紫色粉末,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大長老的烏木杖突然調轉方向:"外姓人少管黎家..."
    "大長老!"黎殤跨步擋住汪徹,驚鴻劍穗掃過老人顫抖的指尖,"您背後傷口滲血了。"
    這句話讓整個大廳陷入死寂。
    簷角融化的雪水滴在銅盆裏,叮咚聲清晰可聞。
    黎殤看著老人驟然收縮的瞳孔,突然聞到對方身上飄來的腥甜——與慶功焰火中隱藏的毒香,與相士暴斃時彌漫的死亡氣息,正在晨光中悄然重疊。
    黎殤的指節叩在青銅燈盞上發出清響,簷角融化的雪水恰好滴進銅盆。
    他迎著大長老陰鷙的目光,袖口滑出昨夜從黑衣人身上扯下的半截絛帶——靛青絲線裏纏著暗金色蠶絲,分明是黎家織造司獨有的金蠶錦。
    "三日前祠堂供桌上的金絲軟甲不翼而飛。"他踏著滿地碎瓷逼近大長老,"昨夜刺客所用暗器上的金蠶絲,與織造司賬簿上缺失的三斤金蠶繭剛好吻合。"
    大長老的烏木杖在地上劃出刺耳聲響,簷下修補屋頂的族人不知何時都停下了動作。
    黎殤瞥見汪徹倚在二樓欄杆上,醫者指尖的紫色粉末正隨風飄落在老人肩頭。
    "昨日戌時藥房當值的黎九叔突發高熱。"黎殤突然轉身指向門外冒煙的西廂房,"而本該在庫房值守的七堂哥卻出現在火場——"他猛地掀開小妹提來的食盒底層,幾片焦黑的蛇鱗正黏在竹篾上,"這是南疆火鱗蛇的蛻皮!"
    大廳裏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正在包紮傷口的族人突然扯開繃帶,露出滲著黑血的傷口:"今早換藥時傷口突然潰爛!"更多人開始翻查隨身物品,有人從藥囊抖出蟲卵,有人佩劍的吞口處發現毒粉。
    大長老的龍頭杖突然脫手砸在青磚上,他踉蹌著扶住朱漆柱,暗金族紋長袍的領口被扯開半寸——那截羊皮卷邊緣赫然染著靛青色染料,與刺客絛帶的顏色完全一致。
    "請大長老示下!"十幾個年輕子弟突然齊刷刷跪地,他們腰間的驚鴻劍仿品同時發出嗡鳴。
    黎殤腕間的星圖驟然發燙,他看見小妹發間的銀鈴無風自動,墜著的鬼眼菩提正在晨光中裂開細縫。
    汪徹的笑聲從二樓飄下來:"北鬥主死,南鬥主生。"醫者彈落指尖最後一點紫粉,那些紮成北鬥狀的銀針突然倒轉指向南方,"黎家的南鬥星陣,該換個陣眼了。"
    大長老枯瘦的手掌拍在柱子上,震落簌簌灰塵。
    他死死盯著黎殤腰間的驚鴻劍,突然發出夜梟般的怪笑:"三十年前...三十年前..."暗紅血絲順著他的嘴角淌進銀須,滴在羊皮卷上竟腐蝕出焦黑的洞。
    黎殤突然按住劍柄。
    驚鴻劍鞘上的裂紋滲出幽藍光芒,將滿地銀針映照得如同星河。
    他看見小妹悄悄把桂花蜜倒進銅盆,琥珀色的蜜漿裹著青灰色種子,在藥漬表麵聚成詭異的星象圖案。
    "查!"大長老的暴喝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而落。
    他扯下胸前的烏木令牌擲在地上,轉身時暗金長袍掃過汪徹的銀針匣,十七根銀針突然騰空飛起,在黎殤頭頂排成南鬥六星陣。
    人群爆發出歡呼。
    黎殤彎腰撿起令牌時,嗅到小妹袖口若有若無的硫磺味——與昨夜爆炸的火藥如出一轍。
    他望著大長老蹣跚的背影,突然發現老人後頸處有塊皮膚泛著詭異的珠光,就像汪徹指尖的紫色粉末。
    家族寶庫的青銅門在暮色中泛著血光。
    黎殤摸著門環上新鮮的刮痕,想起昨夜黑衣人撤退時故意撞向門柱的異常舉動。
    當他推開重達千斤的門扉時,濃重的黴味裏混著某種花果腐爛的甜膩。
    "上月清點的三百顆東海明珠,少了十七顆。"隨行的賬房先生舉著燭台的手在發抖,"但每顆明珠的蚌殼都還在..."燭光照亮陳列架時,黎殤瞳孔驟縮——那些本該空了的蚌殼裏,全都蜷縮著漆黑的蟲蛹。
    他突然揮劍劈開最近的蚌殼。
    驚鴻劍的寒光中,拳頭大的屍蛾振翅飛出,磷粉在黑暗裏拖出鬼火般的軌跡。
    賬房先生尖叫著打翻燭台,火苗舔舐到絲帛的瞬間,黎殤看到架頂的紫檀盒反射出奇異藍光。
    那是母親生前最愛的翡翠步搖。
    此刻本該嵌著明珠的簪頭卻插著半截白骨,骨頭上刻滿與羊皮卷相似的星軌符號。
    黎殤用劍尖挑起旁邊傾倒的玉瓶,發現本該裝滿西域香料的容器裏,全是碾碎的鬼眼菩提。
    "少族長!"賬房突然拽住他染血的衣擺,"您聽..."
    暗處傳來細碎的啃噬聲,像是千萬隻蟲豸在蠶食錦緞。
    黎殤踢翻裝滿金器的箱子,成串的南紅瑪瑙滾落滿地——每顆瑪瑙中心都嵌著粒青灰色種子,正隨著屍蛾磷粉的飄落而緩緩發芽。
    地牢入口的石碑上,先祖題寫的"滌罪"二字結滿蛛網。
    看守的年輕子弟舉著火把欲言又止:"自從三老爺暴斃..."他話未說完,火把突然爆出綠色火星,驚得他鬆手墜入深淵。
    黎殤抓住下墜的子弟後領時,驚鴻劍鞘重重撞在石壁上。
    幽藍光芒照亮牆壁的瞬間,他看見密密麻麻的抓痕裏混著新鮮血漬——那些掙紮的指印大小不一,最小的不過孩童手掌。
    "昨夜押進來的黑衣人..."看守哆嗦著指向最深處牢房,"今早發現時...皮肉完好...但骨頭全碎了..."
    黎殤的劍尖劃過潮濕的牆壁,青苔剝落處露出暗紅色符咒。
    當他靠近掛著九重鎖的玄鐵牢門時,腕間星圖突然灼痛如烙。
    門縫裏滲出的寒氣在地麵凝成霜花,霜花中竟綻放著與桂花蜜罐底相同的青灰色嫩芽。
    "少族長當心!"看守突然指著他的影子尖叫。
    搖曳的火光中,黎殤的影子正詭異地分裂成七道,每道影子的手中都握著不同的兵器輪廓。
    最左側那道甚至戴著與大長老相似的冠冕。
    驚鴻劍突然自行出鞘,劍光劈開牢門鏽鎖的刹那,陰風裹挾著腐臭湧出。
    黎殤踏著滿地冰霜前行,劍尖突然挑到塊柔軟之物——是半幅繡著黎家族紋的繈褓,與他嬰兒時期用過的那塊,恰好能拚成完整星盤。
    暗處傳來鐵鏈晃動的聲響。
    當黎殤用劍光逼退黑暗,石壁上赫然出現用血繪製的巨大圖騰。
    那由星辰與毒蟲組成的圖案中央,蜷縮著具包裹在族紋長袍中的白骨,骨掌間緊握的銅鈴,與他昨夜在黑衣人腰間見過的完全相同。
    "咯咯..."
    陰森的笑聲突然從頭頂石縫滲出,驚得屍蛾磷粉如雪紛落。
    黎殤轉身時,火把映出牆角的積水潭——水麵倒影中,那個本該空無一人的刑架上,正晃動著戴靛青麵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