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真是個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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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和書紙都有些奇異,是周山未曾見過的樣式,但如今的情形,用著確實方便。
    然而他畫工實在有限,隻能在旁邊口述。
    溫故借著火光畫地圖。
    說得多了,情緒被帶動起來,便聊了些自己的事。
    畢竟當過縣尉,以前下邊村子也鬧過瘟疫,亂世之初,他還是有一點防備經驗的。
    隻是太邪門了,世道變得越來越艱難,縣裏上麵的老爺很多都沒能躲過去。
    看著縣城裏情況不對,周山帶著父母妻兒,叫上幾個關係好的兄弟,離開縣城,去了嶽父家所在的鄰鎮。
    隻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那邊也亂起來。
    食物和柴火一天天減少,柴可以用家具門板等劈了應付,鎮上無人的住戶家裏就能尋到。
    食物卻隻能隔段時間出去尋找補充。
    正因如此,身邊原本幸存的人數,也在減少。
    這次還是因為周圍的食物都被他們搜完了,大家商議一起去附近村子,尋到了更多糧食。
    隻是周山在撤離時不慎受傷,雖然沒有明顯外傷,但影響了行動,沒過半日,又被那幾個兄弟告知,他手臂出現了邪斑。
    當時他沒有猜疑,每一次出來早就有心理準備,隻是記掛在家裏,表示願意斷後為大家爭取時間,也希望幾位兄弟食物去給他家裏。
    他一個人殺了不少怪物,然後來到這個驛站,絕望悲涼,借酒消愁。
    本想著趁還沒變成怪物,最後盡一盡除暴安良的本分。
    鬱悶的是,連邪物也不進驛站。
    不過周山沒聯想到酒,隻以為自己在漸漸變成怪物。那些怪物把它當同類,聞到氣味也不想進來吃他。
    “當邪祟怪物對活人不感興趣的時候,說明這個活人,已經不能算是正常的人了。”
    這就是他當時的想法,更加悲涼,心中有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
    卻沒想到……
    被騙了!
    他以為的,情同手足的兄弟,有誰沒被他照顧提攜過?
    想到那些人當時虛偽的不舍神情,周山麵部肌肉緊繃,握刀的手指緊了緊,壓抑著情緒:“這世間,叵測是人心!”
    小劉感觸不深,雖然也見過類似的事情,但葛村的村民,還沒有做得這麽絕的。
    聽著周縣尉的講述,他膽子大了些,忍不住問:“已經過去三日了,你就沒有想過自己沒中邪嗎?”
    周山搖搖頭:“不知道變成怪物究竟需要多久,我隻覺得頭腦越來越迷糊,以為自己離變成怪物不遠了。”
    在溫故他們來之前,他都已經想著自刎在此。
    小劉:“頭腦迷糊?有沒有可能是酒喝多了?”
    周山:“……”
    小劉並沒有嘲諷的意思,他是很認真的在考慮這個問題。
    連縣尉老爺都迷糊,看來酒喝多了確實會變傻……咳,用溫二哥的話來說,影響決策能力。
    等地圖畫得差不多,夜已經深了,他們都需要養精蓄銳,即便小劉想跟這位縣尉多聊幾句,也隻能暫且停住。
    驢沒牽去馬廄,單獨放外麵太危險了,容易招來邪物,還是牽到正廳,反正也沒別人。
    它在外麵吃過草,喂些還剩的精飼料,再添一點濁酒,安分多了。
    即便它在田莊喝了李員外不少好酒,但是對酒質量的好壞,清酒還是濁酒,這方麵要求不高。
    就算要求高,溫故也會給掰過來。
    如今這個世道,可容不得你挑剔!
    次日,天剛亮一點兒,勉強能看到路麵。
    周山往身上倒了些濁酒。
    他不知道那幾位“好”兄弟,有沒有保住最後一點良心,有沒有把他該得的那份東西給送回家去。
    但不能全指望良心。
    既然酒能避邪,他想著路上會經過的一個小村子,看能不能再搜些食物帶回去。
    拿著刀,背著兩壇酒,帶多了不方便行動。周山與溫故他們打了聲招呼,忍著傷,迫不及待離開。
    溫故看著周縣尉離去的方向,又打開手中新畫的簡略地圖。
    之前在周縣尉口述的時候,他隻是大略描繪,甚至有些抽象。周縣尉看不懂,又瞧著重要的幾條線和村鎮縣城位置畫對了,便沒有多問。
    現在,溫故把草圖修改補充,將一些速記時用於代替的符號,轉換成詳細的圖畫文字。
    想了想,他對大家說:“在驛站內多留半日吧。我把地圖畫完,定好路線再出發,盡量不在野外過夜,要有歇腳的地方。”
    小劉沒問題,並認為溫故思慮周全。
    鐵頭沒主見,完全聽令行事。
    青一道長卻是多看了溫故幾眼,總覺得這狗書生藏著事。不過也沒有反駁。
    在溫故畫圖定路線的時間裏,小劉和鐵頭也在驛站內翻找能用的東西。換洗衣物或者幹淨的布帳,整理捆木柴,再打些井水上來燒兩鍋備用。
    客棧內有酒氣,沒邪物靠近這裏,過去的一晚上和上午半天的時間,難得鬆緩一下。
    中午歇息過後,四人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客棧內的濁酒還有好些壇,溫故隻放了幾壇在車上,多了也帶不走。
    剩下的都留在驛站裏。
    “酒能避邪,這一點可以告知以後來此的幸存者。”
    溫故撕了張紙,用炭筆寫下幾行簡要建議。
    沒有炫技,字跡一筆一畫相當工整。用語沒有生僻字和複雜詞匯,都是非常接地氣的描述。
    小劉一看就能讀懂。
    溫故說:“萬一還有幸存者像那位周縣尉一樣來到這裏,又沒有周縣尉那樣的武力,紙上的建議或許就能扭轉局勢救命。
    “這一場亂世,首要是人和邪祟之間的衝突。
    “多活一個人,就是為己方增添一個助力,減少一個敵人。”
    小劉聽了連連點頭,心生敬意。
    讀聖賢書的人就是不一樣!
    溫故寫完字,眉頭微微一蹙:“再添一張畫,以防有人識字不全。”
    小劉繼續點頭:溫二哥真是個好人啊!
    像他們村裏就有很多人不識字,甚至縣裏一些有官職的武人老爺們,別看嘴上拽文嚼字,認識的字未必比他多呢。
    溫故為大家考慮周全,就像話本裏麵那些有高尚品德的讀書人。
    小劉的目光變為敬佩。
    同樣看著麵前這一幕,青一道長心中毫無感動,甚至覺得古怪。
    正因為知道這狗書生的秉性,再看對方所寫所說,似乎……過於矯情了。
    這狗書生,目的不止如此吧?
    這是特意做給某人或者某些人看的吧?
    不會是要釣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