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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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世道艱難,尋常學舍教授的知識根本派不上用場,遊學又有什麽用?
    一個道士為什麽要問我遊學?
    雖不知這裏麵有什麽邏輯聯係,趙暮還是耐心答複——遊過學,曾得名師某某指點,參加文會創作詩詞拔得頭籌,曾參與某學派的學術交流……
    當初重文抑武,他們這些趙家子弟若是有讀書天賦,都會往文人方向培養。
    隻是那時候趙家條件有限,比不上鼎盛的豪門貴族。
    但有些事跡能拿出來撐場麵,甭管真實度多少,反正如今也沒人會去核實。
    所以,趙暮說得理直氣壯,不怕打假。
    但說著說著,他發現,這位青一道長麵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意識到不對,他終於停下來。
    青一道長麵無表情:“就這?”
    趙暮:??
    不然呢?
    我一個文人去遊學能幹什麽?
    不就是那麽些事?還能捅破天不成?
    他是真搞不懂,這道士究竟想聽什麽?
    但考慮到這道士能帶來的利益,隻得壓製住脾氣,維持著禮貌。
    “呃,不知道長所指的是?”
    青一道長神色疏離:“請回吧。”
    趙暮帶著滿腦子疑問走出坊門,依然想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沒理會隨從在旁邊替他抱不平,趙暮走上馬車,還回想著剛才的一幕。
    究竟是為什麽呢?
    離開慶雲坊回去的時候,正巧前麵有一輛馬車過來。趙暮看了看,好像是那個姓溫的!
    心裏還是有點虛,放下簾子不再往外看,催促駕車的人:“快走快走!”
    同一時間,另一輛馬車上,剛從趙宅回來的溫故注意到外麵。
    看到那輛車,他問常順:“認識那車?”
    常順有些遲疑:“似乎是朝暉坊那邊的……”
    沒直接點名,但也是告訴溫故:對,沒錯,就是住在朝暉坊的趙家旁支的人。
    溫故看看那輛馬車的來處,很大可能是從慶雲坊出來。
    喲,趁我不在挖牆腳啊?
    看來是沒挖動。
    快步離開的那輛馬車,一直駛入朝暉坊。
    趙暮回家之後立刻與族中親友們複盤,然後大家討論來討論去——
    “沒問題啊。”
    “遊學不都這麽遊的嗎?”
    “他一個道士為什麽要問這種問題?對儒家學派感興趣?這道長是不是有病?”
    另一名穩重些的青年思索後說道:“或許這位青一道長對工匠之事更上心。想想溫故獻上的那些方子。”
    其他人一琢磨,也對。
    但是!
    文人遊學,正經文人誰會去學工匠的東西?
    “莫灰心,這裏麵一定有咱漏掉的消息,先探一探,探明白之後再去。他越是如此,越是證明他有真本事。
    “此種能人異士,不會輕易動搖,這才隻是咱們的第一次招攬。等收集工匠類的奇事再去試探,咱也效仿三顧草廬。”
    此時慶雲坊內,青一道長也在生氣。
    遊學就遊了些詩詞書畫、文會大儒?
    這些對我有用嗎?
    有利嗎?!
    就這點學識也配指使我?!
    事情我做,風險我擔?
    當我傻?!
    滾!!
    況且……
    踩著厲害的人出頭,才能更顯我的高明。
    踩著蠢貨,會襯得自己隻比蠢貨好一點,拉低檔次。
    趙家旁支的那人,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
    就不能來個厲害人物招攬我?
    嘖,看來我展現的才華還是不夠出彩。
    旁邊的道童不解,觀察著青一道長的神色,小心問道:
    “師父,遊學與這些事有關係?”
    青一道長深沉地說:“你們不懂,文人的遊學很可怕的!也是實力的證明!”
    他深深相信這一點。
    對麵景星坊,溫故的馬車回來。
    何大收到消息立馬趕回來,一直守在坊門口,見到溫故,趕緊把對麵坊裏發生的事說了。
    他跟慶雲坊做活兒的幾個勞工認識,知道對麵的動靜。
    溫故表現淡定,沒提對麵的事,隻是對何大說:“你待會就別出去了,在坊門口等一等,會有巡衛司的人送蜂窩煤爐過來。”
    何大驚喜。
    傳說中的蜂窩煤爐終於送來了?!
    至於巡衛司,別人可能會害怕,但他……怕是有點怕,但沒那麽怕,他還見過巡衛司的人給溫坊主當護衛呢。
    見溫故對慶雲坊的事反應淡定,何大也不多糾結了,守在坊門口等煤爐。
    溫故來到兩坊辦公地,坐下來想著慶雲坊的事。
    並未出乎意料。
    狗道士一直是個很純粹的人,誰能讓他獲得名利,他就會有所偏向。
    前提是,確實能讓他獲得名利,不是隨意吹噓。
    論吹牛忽悠,道長過去那些年玩得多了,得讓他看到實際好處才能動搖心思。
    趙家旁支的人自己都混得不好,怎麽能讓青一道長相信那些人的許諾?
    狗道士現在估計很鬱悶。
    溫故搖搖頭,把這事先放一邊,處理手邊的公務。
    但今天注定不是個安靜日子。
    一輛裝飾較顯華麗的馬車,朝著景星坊駛來。
    馬車內。
    兩名二十上下的華服男子相對而坐。
    “這景星坊也太偏了,竟然不臨大道!”
    “想不明白,我要是能得姑父看重,怎麽也不至於選這種小破地方!”
    兩人正是沈家子弟,沈夫人的侄子。
    得知溫故被看重,他們心中不服氣,過來會一會這位表親。
    他們私下裏議論過許多次,雖沒見過溫故的麵,但並不妨礙他們聚一起批鬥。
    大家年紀差不多,身份差不多,咱們都在混日子,你怎麽能出頭呢!
    溫故一離開趙家大門,他們就準備起來了。
    先來兩人打頭陣,試探試探這位表親。
    為此,他倆還特意換了身顯貴的裝備。
    平時他們不敢出坊門,外麵很多坊都挺髒亂的,多疫氣,尤其是這種位於旮旯的坊,他們嫌棄得很。
    也就是現在天冷了,邪祟相關的各方麵危險性大大降低,隻要防止感染其他疾病,帶幾個護衛,基本沒啥事。
    大馬車直接駛入景星坊。
    新修的坊門,入口的這段路鋪了石板,等過了這段,也隻是素土夯平。
    雖然看上去依舊很是寒磣,但還算平穩幹淨。
    馬車裏的人,目光挑剔地看著坊內四處景象。
    何大眼力好,瞧見不是巡尉司的人,倒像是某些貴人家裏的馬車,有個年輕人掀開簾子往外瞧。
    那神色,不是很友好的樣子。
    景星坊若有貴人前來,一定是來找他們溫坊長。
    想著這兩日坊長名聲大振,何大猜測,之前還有挖牆腳的,這次不會是找麻煩的吧?
    他可是聽說過,若關係不是非常熟絡,講究的人家還要遞拜帖呢。
    不請自來,還沒有提前告知。
    看情形不對,何大心中一咯噔,他腿腳快,一溜煙繞過兩棟房屋,先去事務處告知。
    “坊長,好像有人來找麻煩了!”
    何大快速把坊門前的那一幕描述。
    溫故停下手裏的公務。
    聽何大的說法,這種華麗風格,或許是沈家某個親戚。
    程知擔憂:“坊長,來者不善!”
    溫故麵容鎮定,笑著道:“別慌,說不定是好事。”
    何大出去觀望,沒多久又跑回來。
    “坊長,來的不是一個,是兩個!穿得貴氣,都帶著隨從護衛!”
    程知焦急:“這可如何是好?”
    溫故卻是激動起身:“雙喜臨門啊!”
    快步出門迎接貴客。
    隻見兩名年輕的錦衣華服公子哥兒,極有氣勢地走過來。
    鳴珂鏘玉,錦緞生輝,華彩奪目,貴氣逼人。
    貴氣!
    貴!
    溫故看著他們,笑容真誠,文雅一禮:
    “可是沈家的兄弟?”
    走前麵年長些的那年輕人,陰陽怪氣道:“溫坊長是個大忙人,這不想著你肯定沒時間聯係,我們就隻能不請自來了,還請溫坊長勿怪。”
    年輕些的那位,性子張揚些,抬手正要跟著譏諷幾句,想說扇去這裏的窮酸味。
    剛張嘴,抬起手。
    溫故抓著他手臂拉進屋。
    ???
    啊這……
    這位溫表哥,竟是個熱情人?
    “坐,別客氣,都是自家親戚,把這兒就當自家地方。”
    溫故拉著人快步走進屋裏。
    “小何,上茶!”
    來到辦公桌前,他收拾桌麵文書,清空一塊地方,看著兩人說道:
    “此前就想找機會約幾位表兄弟聚一聚,然而事務繁多,近幾日也是愁緒萬千,今天見到你們才豁然開朗!”
    溫故一副看到救星的眼神。
    年輕些的沈流已經被溫故的熱情整懵了。
    要是溫故態度不好,他還知道怎麽應對。但現在這情況……
    溫表兄看上去人還行啊。
    後一步進屋的沈清,聽到溫故的話,冷哼一聲:
    “你?你為難什麽?如今風頭正盛,誰不知道趙家表少爺,溫故溫坊長,深得趙家主信重?”
    “可太為難我了!”溫故長歎,“實在是有滿腹的苦衷!”
    然後朝程知比了個手勢。
    程秘書還沒養成默契,也不夠機靈,隻能記手勢。
    依照提示,程知從旁邊書架上小心取出一張畫紙。
    他記得,坊長說過,建這些會耗費巨大,比道長的道觀還貴,建不起。
    溫故攤開畫紙,目光真誠又熱切。
    這可是你們自己送上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