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冷冷的看著他，突然出手朝何遇攻去。

    何遇伸手拔劍, 奈何天清劍入地太深, 一時之間竟拔不出來。

    他矮身避開女子的攻擊，口中嚷道：“好歹父女一場, 你倒真狠的下心下黑手。”

    “牙尖嘴利。”女子冷哼一聲, 五指成爪, 朝何遇頸項抓去。

    何遇沒想到有一天“牙尖嘴利”四個字能夠用在自己身上, 他劈掌迎上，卻忘了自己此時是個白發蒼蒼的老爺爺，手腳沒那麽幹脆利落。

    然而此時後悔也已經晚了，何遇中途變招, 一側身避了開去。

    女子麵上如覆蓋了一層寒霜，看著何遇冷冷道：“一味躲閃, 不知進攻。沒出息。”

    “年輕人。”何遇氣喘籲籲道:“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痛，老爺子我骨質疏鬆了。”

    他伸手在洞壁上一拂而過，漫天的碎石粉渣朝女子麵部飛去。

    女子拂袖一揮, 石頭碎屑散落一地，她冷哼一聲:“不自量力。”

    何遇趁這個空檔已經將天清劍拔了出來, 他拍打了一下自己顫抖的手臂，道：“你倒是爭氣點啊。”

    說話間女子冷酷的麵容以出現在眼前，何遇扣在左手的定身符已經丟了出去。

    正好貼在女子額頭。

    何遇笑道:“騙你的。”

    女子眼珠上翻, 伸手將定身符扯了下來, 揉碎了丟在一旁。

    她冷笑道：“你以為一張小小的符紙能夠製住我嗎？”

    看著朝自己一步一步走來的女子, 何遇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絕望表情, 他好像已經放棄了希望般順著石壁頹然的滑坐在地麵上。

    女子自上而下的俯看著他，腥紅的眸子中寫滿了鄙夷。那眼神好像在看著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女子又向前踏了一步，坐在地上的何遇左手突然一收，女子躲避不及，一下子摔倒在地。

    原來她的腳踝上不知何時纏了一根深褐色的繩子，繩子的另一端就握在何遇手中，泛著金光。

    何遇手中的天清劍就抵在女子的頸項，他吹去掌心的塵土，看著麵有不甘的女子，笑道:“我贏了。”

    女子怒道:“卑鄙無恥。”

    何遇搖了搖手:“現在我是正道，你是邪魔，應該誇讚我聰慧機敏過人才對。”

    女子冷冷看著何遇:“現在的修真界都是你這種投機取巧的小子？”

    何遇矜持的笑了一下：“嗯，都是些機敏過人的小子，開心嗎？哎，別動，畢竟我現在年紀大了，若是不小心手抖，你的小命可就沒了。”

    女子雙眼一瞬間變成了血紅色，何遇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卻見女子突然收了滿身戾氣與殺氣，回頭向漆黑的甬道看去，何遇聽她恨聲道:“該死，又來壞我好事。”

    狂風大作，異香撲鼻。何遇回過神來，地上哪裏還有女子的身影。

    何遇伸手捂住口鼻，咳了一聲，才彎腰撿起地上的火把。

    在他重新站起來之後，嚇了一跳，手中的火把滾落到了地上。

    隻見眼前漆黑的甬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曠野。

    可是這寬廣的望不到邊際的曠野之上，屍體堆積成山，土地全被鮮血染紅了。

    帶著濃鬱血腥味的風拂麵而過，看著眼前的屍山血海，何遇突然打了個寒顫。

    天空布滿鉛雲，一輪血紅的月亮掛在天際，高空之上，不時的有修士墜落，肉體砸在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地上的魔獸啃食著修士的身體，發出清晰的咀嚼聲，何遇想，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

    遠處濃厚的鉛雲中雄渾的靈力與精純的魔氣交纏在一起，地麵上飛沙走石，何遇一劍劈死一頭正在啃食內髒的魔獸，目光一掃，就見一頭魔獸低頭進攻一名受傷的修士。

    那是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膝蓋往下的小腿不知因何緣故，不見了。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臉色蒼白，嘴唇泛青。

    何遇上前一步，卻聽那老者抱住那頭魔獸，大喝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耳邊響起。漫天血肉飛濺，甚至有一些濺到了何遇的臉上。

    他眨了一下眼睛，伸手抹去粘在臉上的血肉，溫熱的，卻分不清是誰的。

    何遇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他極快的眨了一下眼睛，調整好情緒繼續向前走去。

    身旁慘叫聲、怒吼聲不斷，突然一隻帶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踝，何遇低頭，正好對上一雙滿含期盼的眸子。

    那是個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小臉上滿是血汙，身上地白袍已經盡數被血染紅了。少年的眼眶中盈滿熱淚，匍匐在地上，奮力的朝何遇伸出手。

    何遇心中不忍，卻無論如何無法別開目逛。他緩緩蹲下身來，握住了少年冰冷的手。

    他低聲道：“你有什麽未了的心願，盡可以告訴我。”

    少年努力仰著頭，望著何遇，嘴唇開合著，何遇將耳朵湊過去，少年細若蚊呐、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入耳中。

    “把他們……逐出人界，還人間……一份……淨土。”

    ——他竟不是在求救。

    都說家國天下，人界就像是他們的家，他們的國，如果連國家都沒了，苟活於世，還有何意義。

    那一刻，何遇為自己狹隘的內心感到羞愧。

    他看著少年稚嫩的麵龐，重重點頭，“好。”

    少年虛弱的笑了起來，何遇感到少年的手在一點一點抽離自己的掌心，最後重重落在地上不動了。

    何遇維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動，片刻後隻見一滴晶瑩的淚水滴落下來，搭在那少年蒼白的手背上，濺起細微的水花。

    嗚嗚的狂風在耳邊吹過，竟好似嗚咽。

    何遇驟然起身，天清劍劍光大振，他衝進獸群，點點血跡飛揚，有他自己的也有魔獸的，混雜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就在此時，天際一個身穿藏青色袍子的人從九天之上墜落，魔族之人發出歡呼，而人界修士則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劍，咬著牙強忍悲痛。

    鉛雲中的魔氣越來越濃鬱，黑雲湧動著砸向地麵，片刻口黑雲散去，一個身穿黑色輕甲的年輕男子顯現出身形來。

    男子麵容極具傾略性，尤其是彎起嘴角看人的時候，濃濃的邪氣呼之欲出。

    男子右邊側臉上生有黑色的暗紋，血紅的眼珠似笑非笑的看著何遇，又好像透過何遇看向其他人。

    他的聲音低沉，透著一股慵懶的味道，話語中的殺意卻使人唇齒發冷：“小子，你可知與我為敵，是自尋死路。”

    強大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那力量迫使何遇想要臣服，膝蓋不受控製的想要彎曲下跪，何遇咬緊牙關，身體如一隻長/槍，挺得筆直。

    白發男子微微眯起了眼睛，哦了一聲，笑道：“有趣。”

    他目光一凝，周身魔氣突然暴漲，白發在身後四散飛揚，何遇直覺身體重重下墜，膝蓋開始不受控製的彎曲。

    何遇滿臉驚愕的看著自行彎曲下去的腿，這種身體不受自己支配的感覺實在太過糟糕。

    何遇將天清劍重重插在地上，大半個身體的重量全靠天清劍支撐，原本還差幾厘米就跪在地上的雙膝一點一點站直了。

    何遇額上滿是冷汗，他咬著牙，因為極度用力的緣故，麵部及頸項的血管看的一清二楚。口中嚐到血腥味，何遇抬眼冷冷的看著麵前的白發男子。

    男子臉上的笑容如潮水一般褪去，他看著何遇，突然露出一個冷笑。

    實力懸殊太大，何遇在男子的威壓下簡直無法呼吸，他的臉色漲的通紅，看著男子朝自己伸出的染著血跡的手指，何遇閉上眼睛大喝一聲，天清劍朝男子的心髒刺去。

    一道溫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我贏了，放過他。”

    何遇茫然回頭，他依然站在甬道之中，沒有曠野、沒有屍山血海，沒有白發男子。他踉蹌著後退一步，頹然的摔倒在地上。

    朦朧的視線中看見一名白衣女子與方才離去的灰發女子並肩站在一起，她們的話語清晰的飄進耳畔。

    灰色長發的女子冷笑道：“我為何要放過他？”

    另一個溫柔聲音急道：“我們明明說好的，隻要他通過虛妄幻境，你就放過他。”

    “何時說好的？”灰發女子冷笑：“念在你昔日待我不薄的份上，我隻說給你機會一試，可沒說要放了他。”

    “虛妄幻境，既是幻境，自然能破。世人都知道，玖炎魔尊下落不明，生死成謎，這小子看破了也說不定。”

    女子灰色長發張揚，她突然伸手掐住了何遇的脖子，笑道：“我親愛的殿下，您說在真正的生死麵前，他會如何抉擇？會不會讓你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