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了, 他睜開眼睛, 混沌的視線中看見一名傾城之貌的女子, 雖不施粉黛，卻美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那白衣女子擔憂的看著他, 目光溫柔如水。

    灰發女子將何遇甩了出去, 何遇頭腦昏昏沉沉從地上坐了起來。他咳了一聲, 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白衣女子柔聲道：“我是玖熙。”

    何遇微微打起精神：“魔族公主，玖熙？”

    ——璃夢的母親。

    白衣女子臉上哀傷的情緒一晃而過，她輕聲道：“已經不是了。”

    “說的沒錯。”灰發女子冷笑道：“從你叛離魔族的那一刻起, 就不是了。”

    白衣女子麵色沒有絲毫變化，隻是聲音嚴厲起來：“背叛魔族的不是我, 而是玖炎。他為了一己私欲, 殺我父兄, 擾亂人界與魔界的安寧祥和, 此仇必須要報。”

    “就憑這個小子？”灰發女子笑的更大聲了：“這些年你失敗了多少次, 怎麽還不死心呢？你真的覺得這小子能夠活著從這裏走出去？”

    隨著灰發女子的話音落下，何遇發現自己正躺在屍骨堆中, 其中幾具屍骨從衣著上依稀可以看出穿的是拂雲宗的校服。

    白衣女子麵容哀傷，看著瞪大眼睛的何遇道：“我本想救他們一命, 可是他們通不過幻境, 在玖炎的威壓下爆體而亡。”

    何遇道：“可那不是假的嗎？”

    灰發女子冷笑道：“你果然知道那是幻境。”

    玖熙緩緩抬手, 何遇看見她手中握著一麵鏡子。

    玖熙低聲解釋道：“這是阿雲用虛妄之鏡複製下的影像, 雖為幻境, 可玖炎實力過於強大, 他的魔氣侵入了虛妄之鏡，你內心堅定無所畏懼，方可保你平安無事，可若……”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何遇卻懂了她話中的未盡之意。

    ——可若你心緒不平，在幻境中萌生退意，向玖炎屈膝下跪，將會魔氣入體，爆體而亡。

    “很抱歉。”玖熙的話音裏滿含愧疚，她低聲道：“可我必須這麽做，我……”

    “行了，就說到這裏吧。”灰發女子好像有些不耐煩，她突然開口道。

    何遇望著她，道：“還未請教姑娘名姓。”

    灰發女子道：“冰月。”

    何遇哦了一聲，隨後笑了起來，冰月皺眉道：“小子，你笑什麽？”

    “冰姑娘，你被困在此處五百年，相必不知道。”

    何遇小心翼翼的從屍骨堆中挪出來，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才繼續說道：“昔年魔族與人界相處融洽，而魔族的玖熙殿下與人界修士青陽道君相戀，傳為一段佳話。可好景不長，

    上任魔尊身死，玖炎挑起魔族與人界的爭端。人魔兩界盛傳同為魔族的玖熙殿下手上有玖炎忌憚的東西，所以派人前去捉拿熙殿下。”

    “殿下為了不使玖炎得逞，以生命為代價，封印了聖侖雪山，從此之後世間再無人尋得聖侖雪山的蹤跡。”

    何遇說到這裏頓了頓，看著冰月，目光平靜無波：“魔族爪牙攻入聖侖的時候，上古魔獸冰月護主而亡。世人皆哀悼不以。卻不想，其實你叛變了，熙殿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冰月道：“是又如何？”

    何遇連連搖頭：“不如何，不如何。古語有言，生死麵前無大事，識時務者為俊傑。”

    “哦？”聽他這麽說，冰月臉上非但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更加冰冷。

    透骨的寒冷從她體內溢出，冰月在原地走了幾步，又道：“你倒是看得清楚。”

    何遇笑眯眯的點頭。

    冰月五指成爪，抓住天清劍丟到何遇腳邊。

    何遇低頭，又抬頭：“何意？”

    冰月勾了勾唇角，看著何遇一字一句道：“殺了她，我可以饒你不死。”

    何遇沒有絲毫的遲疑的伸手抓住了天清劍的劍柄，站起身來。

    冰月極快的看了玖熙一眼，卻見她閉著眼睛，滿臉失望的神色。

    冰月藏在黑霧中的手變為利爪，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提著劍朝玖熙走去的何遇。

    何遇腳步輕快，沒有絲毫拖遝，他在玖熙麵前站定了，低聲道：“玖熙前輩，我也是逼不得已，還請你莫要怪我。”

    玖熙嘴唇動了動，良久蒼白的雙唇中溢出一聲顫抖的歎息。她緩緩睜開眼睛，眼中是滿滿的失望還有……壓抑在眼底的絕望。

    看著那樣一雙眼睛，何遇隻覺心中一顫。

    他很快掩藏好自己的情緒，道了一聲得罪，天清劍朝玖熙頸項砍去。就在這一刻，冰月瞳孔驟然一縮，垂下的手臂抬了起來。

    何遇卻突然住了手，劍刃堪堪停在距離玖熙脖頸一毫米的位置。

    何遇道：“我有個疑問。”

    冰月悄無聲息的收回手，傲然道：“說！”

    何遇道：“你為何不自己動手？”

    冰月道：“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嗎？”

    何遇露出一個恍然的表情，道：“你受製於魂契，無法對你的主人下殺手。”

    冰月看了何遇半晌，眯起了眼睛：“小子，你不會是在拖延時間吧？”

    何遇的手穩穩的握住天清劍柄，笑道：“怎麽會，這裏您最厲害，我拖延時間又有何用，不會有人來救我的。”

    “你知道就好。”冰月催促道：“那還不快動手！”

    何遇應了一聲，卻依然沒動。他說：“如果我殺了她，你真的會信守諾言，放我一馬？”

    “那是自然。”

    “可是方才我明明聽見你毀了許給熙殿下的承諾。”何遇道：“你讓我如何信你？”

    冰月道：“貪生怕死的廢物，心眼倒是不少。”

    “所以才能夠在眾多少年修士之中脫穎而出。成功的來到這裏見到你們。”何遇含蓄的笑了一下，看著冰月道：“小人的思維都是共通的嘛，冰前輩一定懂我。”

    冰月灰發飛揚，她怒道：“你也配與我相提並論？”

    何遇立刻低下頭去，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晚輩不敢。”

    冰月看著麵色平靜的玖熙，有些暴躁的走了兩步，看著何遇恨聲道：“你想如何？”

    何遇真誠建議道：“不若前輩與我結契。”

    冰月怒極反笑：“小子，好大的口氣，與我結契，你也配？”

    “別這麽生氣嘛。”何遇笑了一下，聲音和緩如潺潺溪流：“隻結活契，待我平安離開這裏之後，便會自行解開，您看您既不打算毀諾，這對你也沒有任何損失不是？”

    冰月陷入沉思，何遇也不催促，而是靜靜的等待著。

    終於冰月開口了：“好。”

    ·

    冰月收回手，何遇看著手背上浮現出的冰鳳圖案，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冰前輩，您放心，我一定完成您的心願。”

    冰月冷哼一聲，再次催促道：“還不快動手！”

    “好嘞。”何遇一聲郎笑，手中的天清劍以一個極度刁鑽的角度朝冰月劈斬而去。

    沒想到他會臨陣反水，但是冰月不愧是上古魔獸，反應極快。

    鐺。

    何遇看著抓在天清劍劍身上布滿魔氣的利爪，衝站在一旁的玖熙喝道：“熙前輩快走，我攔住她。”

    玖熙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她壓在眸底伸出的驚喜。隻是那驚喜太過細微，隨後就被濃濃的感傷壓了過去。

    她黑色的瞳孔中壓抑了太多的東西，一時之間竟使人無論如何都讀不透。

    冰月周身魔氣大漲，長長的黑色尾羽從身後冒出來，朝何遇周身襲去。

    玖熙上前一步，麵露憂色：“小公子，當心！”

    天清劍劍光大作，可是那尾羽竟在斬斷之後瞬間生長出來，源源不絕。很快何遇被緊緊捆住了。

    冰月長長的尾羽不停地在收緊，何遇臉色因窒息漲的通紅，卻還緊緊握住天清劍的劍柄。

    冰月冷哼一聲，鋒利的五爪刺進何遇的肩膀，將他狠狠釘在了石壁上。

    “啊——”

    那一刻何遇臉色慘白，溫熱的血液順著手臂滴落下來。

    玖熙上前一步，道：“小公子！”

    “小子，耍帥是沒有用的。”冰月慢慢伸出手，嘴角彎起，露出一抹勾魂攝魄的笑容來。

    她鋒利的爪鉤劃破了何遇的側臉，“在真正強大的敵人麵前，你那些小聰明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

    何遇嘔出一口血來，看著冰月笑道：“誰說無用，已經結契，殺了我你也一樣完蛋。”

    冰月哈哈大笑，仿佛在嘲笑何遇的天真：“誰與你說結的是魂契，你這人類小子，也配與我結契？”

    “竟然被耍了。”何遇感歎一聲，隨後笑了起來：“看來我是真小人，而你是偽君……嘶……”

    冰月收緊五指，更多地血液順著她慘白的手臂滴落下來，她冷冷道：“耍嘴皮子隻會讓你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