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好像疼的失去了發聲的能力, 蹙著眉垂著頭不說話了。

    “冰月。”站在一旁的玖熙突然出聲道：“你放了他, 我還你自由，放你離開。”

    “還我自由？”冰月笑顏如花, 她看著滿臉擔憂的玖熙，冷冷道：“你以為我稀罕？殺了你，我一樣可以離開這裏。”

    “魂契一日不解除。”玖熙看著她，聲音平靜：“你就無法動手殺我。而我活著，你就無法從這裏離開。你放了他, 我便解除魂契。”

    何遇道：“熙前輩, 千萬別這麽做，你這邊解了契，她立刻就會殺了我們。”

    “你倒是想得通透。”冰月眼珠轉了一圈，隨後用左手捏住何遇的下巴, 迫使他抬頭：“小子，我可以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隻要你殺了她，我保證放你一馬。”

    何遇嘴唇蒼白，皺眉看著冰月。

    冰月道：“說話！”

    何遇頭往後仰了仰, 卻沒能避開冰月捏住他下巴的手。

    何遇緩緩道：“在我們人界, 惡霸調戲小姑娘都是這樣的姿勢。”

    “不要顧左右而言它。”冰月道：“回答我的問題！”

    何遇道：“都說吃一塹長一智, 我方才被你騙了, 你覺得我還會上當？再說, 我是正道, 你是邪魔, 我們立場不同，我怎麽可能幫你做事。”

    何遇說完聳了聳肩膀，卻因為拉扯上肩上的傷口，疼的臉色扭曲了一下。

    冰月道：“嗬嗬，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何遇的神色倒是無所謂，“那就殺唄，反正死了一個沈書遙，還有千千萬萬的後人前仆後繼，大不了你再等五年唄。等下一個能夠順利從虛妄幻境中活下來的人，幫你殺了熙前輩，然後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視線掃過不遠處堆積的白骨，衝冰月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來：“哦，我說錯了，可能不止五年。聖侖雪山秘境畢竟延續了三百多年，既然熙前輩安然的站在這裏，就說明成功的人沒幾個。或許要再等上三百年也說不定呢，不過也沒關係，像你這種大魔與天地同壽，三百年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

    聽完何遇的話，冰月臉色十分難看。

    玖熙道：“確實如此，這三百年來你是第三個通過幻境的人。”

    何遇好奇道：“真的嗎？那他們離開之後肯定有一番作為，熙前輩可否告訴晚輩他們的名姓，拜與何人門下？。”

    玖熙沉默下來，臉上露出悲傷的神色，冰月道：“他們都被我殺了。”

    “原來如此。”何遇感歎道：“他們都是英雄。若是有酒，我一定要好好敬他們一杯。”

    冰月不知道想到什麽，臉上露出嘲諷的神色，她鋒利的手爪再次撫上何遇的臉，聲音堪稱溫柔，可說出的話卻使人齒冷：“你若是冥頑不靈，下場也和他們一樣，化為一堆枯骨，死無葬身之地。”

    “前輩們前仆後繼，我也不能拖了他們的後腿。”何遇的聲音非常輕，聽起來也不怎麽正經，卻偏偏氣的冰月直咬牙，“再說，總不能讓你們魔族認為我人界修道之人都是孬種。你動手吧。等到了地下，我也不擔心祖師爺怪罪。”

    說著他果然閉上了眼睛。

    何遇等了片刻，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降臨，何遇睜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冰月的眼睛，笑道：“為何不動手？”

    冰月毫無預警的收回了手，何遇肩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

    看著順著牆壁無力滑做到地上的何遇，冰月道：“魔氣已經順著傷口侵入你的五髒六腑，你的時間不多了。”

    “真殘忍。”何遇歎道：“何不給個痛快。”

    冰月盯著何遇良久，聲音裏是明顯的氣急敗壞：“蠢貨，人界不缺你一個修士。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丟了自己的性命值得嗎？這裏的事情外麵的人永遠不會知道，即便是你死了，你覺得有幾人記得住你？”

    聞言，何遇毫無血色的嘴唇彎了起來。

    作為男主角的沈書遙的殼子還是很好看的。修長的眉宇，深褐色的瞳孔，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勾起，即便是在受製於人、如此狼狽的情況下依然不損於他的魅力。

    冰月看著他衣襟上滴落的血跡，不悅道：“你笑什麽？”

    何遇道：“茫茫天地，求仙問道之人多如過江之鯽，當然不缺我一個小小的修士。可若人人都報有這般心思，那世間會變成什麽樣子。說實話，方才在幻境之中，我見到了白發蒼蒼的老者，還有十幾歲的孩子，就是因為他們的堅持，我才能夠享受十幾年安逸和樂的生活。雖然我生活在如此安寧和樂的地方，可也知道在人界與魔界的交界處，每年都有數以千計的先輩死去。書遙不才，雖資質平庸，可也想做這人世太平盛世的一塊踏腳磚。將來總有一日，將心懷不軌的魔族盡數驅逐出人界，還百姓一片極樂淨土。”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重如千鈞。

    冰月的臉色也一點一點變冷，濃鬱的殺氣有如實質，透骨徹寒。

    “嗬嗬，好。”冰月連聲說了幾個好字，“我現在就送你下地獄與那些冥頑不化的小子作伴。”

    何遇坦然的閉上了眼睛。

    一陣柔風拂過，身上的痛苦消失了。

    何遇睜開眼睛，隻見玖熙與冰月並肩站在自己麵前，眉眼含笑，目光溫柔如水。

    “這……”

    冰月臉上露出俏皮的笑容，她說：“看不出來，你這討人厭的小子，內心竟如此堅定，將來必有一番作為。”

    玖熙衝何遇行了一禮，道：“小公子，方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何遇後退一步，狐疑的看著她們。

    就在此時，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疾風般朝何遇撞了過來，何遇被撞的後退了一步，才發現自己肩上的傷不見了。

    沈雪童抱著何遇的腿蹭蹭爬到他的後背，舉著手中木頭做成的機關鳥給他看，“爹，你跑到哪裏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何遇摸摸她的頭，道：“沒去哪，迷路了。”

    沈雪童有樣學樣的摸了摸何遇的頭，歎息道：“真可憐，要是幹爹在這裏，又要罵你笨了。”

    何遇將她的小手抓在手心裏，小聲訓斥道：“沒大沒小。”

    沈雪童吐了吐舌頭，她擺弄著手裏的木/鳥，問道：“爹，這是什麽東西，我怎麽沒見過。”

    “這是鳳凰。”

    沈雪童好像這才注意到站在麵前的兩個人，她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就對上了一雙溫柔漂亮的眼睛。

    鬼使神差的，沈雪童朝她伸出了手。

    玖熙臉上帶著難以抑製的喜悅，她伸手，何遇卻後退了一步。

    “你們……”他皺著眉，好像十分費解，“到底是怎麽回事？”

    冰月看著何遇嘻嘻笑道：“小子，看你也挺聰明，難道看不出我們是在試探你嘛？”

    何遇一怔，沈雪童已經拋棄他跳到了玖熙懷裏，緊緊抱住玖熙的脖子不撒手。

    玖熙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她親吻著沈雪童的頭發，用手輕拍她的背部。

    沈雪童小聲咕噥道：“好溫暖。”

    玖熙撫著她的後背，輕聲道：“好孩子，睡吧。”

    沈雪童打了個嗬欠，果然在玖熙懷中睡了過去。

    何遇欲上前一步，卻見玖熙抱著沈雪童在自己麵前跪了下來，冰月也有樣學樣，跪的端端正正。

    玖熙輕聲道：“方才的試探實在是迫不得已，還請公子見諒。”

    何遇沉聲道：“你們究竟想做什麽？”

    玖熙道：“自五百年前起，人魔兩界爭鬥不斷，小公子應當知道戰亂隻會帶來痛苦，不管是人間還是魔界的子民，他們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希望小公子能夠化解這場劫難，解救萬民於水火。”

    何遇道：“憑我？如何能夠做到。”

    冰月道：“你可以的，你不怕玖炎，且心智堅定，你一定可以的。”

    何遇無奈道：“你不覺得你這話裏的因果關係很奇怪嗎？”

    冰月瞪大眼睛，茫然而無辜的看著他。

    “這些年從拂雲宗我也斷斷續續得知很多消息。”玖熙道：“玖炎是一切動亂的根源，封魔大陣隻能困得他一時，卻困不得他一世，待到他重新出世，必又是一場浩劫。”

    何遇臉色一正，道：“世上有野心的人不止玖炎一人，這麽多年過去了，妄想統治人魔兩界的魔族不知凡幾。殺了玖炎，還有更多的魔，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他們都構不成威脅。”玖熙道：“可是玖炎不同……”

    說到這裏她臉上露出非常柔和的神色，她突然說了一段無關的話：“我與青陽相識是因為誤入他的法陣之中……此陣名叫混元陣。”

    何遇麵露疑惑之色。

    玖熙輕聲道：“混元陣是青陽閑暇時所作，是根據傳送陣演化而來，可是威力更為巨大。”

    她看著何遇的眼睛，緩緩說道：“隻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驅動，混元陣，可逆乾坤，反陰陽。玖炎想以此顛覆魔族與人界。而尋常百姓的身體受不住魔界魔氣的侵蝕。此陣一旦啟動，世間將再無人界。”

    何遇瞳孔一縮。

    玖熙輕輕拍打沈雪童的胸口，目光溫柔，她說：“五百年前誅魔大戰，我誕下夢兒沒多久，玖炎便驅動法陣，可是他缺少混元珠，混元珠乃是天地化物，威力無窮。混元珠作為陣眼，便可將魔族與人界徹底顛覆。我實在沒有辦法，隻得將聖侖雪山封印起來。那時青陽在前線，未曾來得及見夢兒最後一眼。”

    何遇道：“夢兒？”

    玖熙嗯了一聲，溫柔的注視著懷中安睡的沈雪童：“璃夢，青陽給她取得名字。”

    何遇不可置信的看著沈雪童，道：“可她若是你們的孩子，豈不是……”

    璃夢道：“當時冰月為保護我身受重傷，陷入沉眠，而我因為失去魔核，將不久於人世，我沒有辦法，隻能將夢兒封印在混元珠中，如今過了五百年，混元珠已經和夢兒融為一體。”

    何遇張了張口，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她怎麽會……”

    玖熙彎了一下唇角：“這五百年來，夢兒一直處於沉睡當中，兩年前突發雪崩，山洞倒塌，夢兒就醒了。”

    她再次親吻沈雪童的額頭，對何遇感激的笑笑：“謝謝你，把她教的這樣好。”

    何遇視線落在沈雪童的臉上，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嚇，難怪遍尋不到璃夢的身影，原來早在一開始，璃夢就被自己撿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