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第二百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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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及時現, 逃逸的魔獸被盡數消滅, 那火靈也被何遇和洛青裁兩人誤打誤撞的解決了。
拂雲宗一片愁雲慘霧,幾十口棺材整齊的擺放在一起,四處掛滿了白帆,隨著微風緩緩飄蕩,氣氛沉重而壓抑。
原本活躍的眾少年也是滿麵愁容,眉頭緊皺。
——躺在這些棺木裏的,有他們的恩師、同門師兄弟, 還有這幾日新結交的、一起喝酒吹/牛的朋友。
何遇站在人群中間,揉了揉眉心。他身上還有傷,所以站的姿勢比較僵硬。
洛青裁站在他身後,低頭看著從腳邊成群結隊爬過的螞蟻, 不知在想些什麽。
何遇見他看得出神,輕聲道:"螞蟻搬家, 看來要下雨了。”
洛青裁沒想到他會突然和自己說話, 盯著何遇看了半晌, 才輕啟薄唇,說:“你是不是傻。”
何遇確定他說的不是疑問句, 而是肯定句。
他嘴角一抽, 小時候看見成群的螞蟻聚在一起忙忙碌碌, 家裏的老人都會說上一句,他也養成了這個習慣。
可能是因為洛青裁是個孤兒, 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些吧。
何遇有些後悔和洛青裁搭話了, 他麵無表情的轉過身, 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這時一位須皆白、仙風道骨的老者緩步走上高台。
眾人呼吸火熱:“白宗主!”
“是白老宗主!”
“他老人家竟然出關了。”
何遇的注意力也轉移到高台之上。拂雲宗宗主白邈閉關數年,沒想到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白邈輕輕抬起手,嘈雜的廣場突然安靜下來。眾少年目光火熱的看著高台之上仙風道骨的老者
他蒼老卻慈祥的聲音傳遍整個廣場:“對於此次宗門大比出現這樣的意外,我深感痛心……”
“……”
老者說了一大段沉痛哀悼的話,眾小輩無不垂淚默然,人群中甚至能夠聽見小聲的啜泣聲。
突然老者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但是此次劫難之中,眾小輩的表現,也讓我們看見了修真界未來的希望。”
“鑒於火靈的出現,寒潭之中的雪蓮花盡數被毀……”老者避重就輕的將話題帶了過去,轉而說起眾人最關心的事情來。
“那麽進入聖侖雪山的人選……”他慈愛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眾少年呼吸微頓。
老者一揚手,道:“諸位請看我左手邊的這塊石碑。”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他身旁一塊巨大的石碑上漸漸浮現出字來。
“諸位請看。”老者微笑,“這上麵刻著的,便是進入聖侖雪山的人員名單。”
石碑上不停的有人的名字浮現出來,竟有二十人之多。
穀平盯著那塊巨石,麵色變得十分難看,他上前一步,脫口道:“宗主!”
老者衝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來,示意他不要多言。
穀平盯著他,突然一甩袖袍,氣衝衝的退了下去。眼睛卻一直盯著白邈,目露憂色。
何遇卻知道這麽多人對老者來說意味著什麽。
聖侖雪山固然是修士向往的修煉聖地,可是世上哪有伸手白拿的東西,萬事萬物都要付出其相應的代價。
數百年前人界與魔界的一場大戰,雖在眾修士的努力下將玖炎強行鎮壓,但是人界的仙蘊靈脈也差不多被損毀殆盡。
人界與魔界的邊境有眾多驚才絕豔的修士鎮守,可是也要防止魔族卷土重來。那麽培養接任者刻不容緩。
在眾多先輩的努力之下,終於現了聖侖雪山的存在,並且與雪山之中的神女締結了契約。
雖然對外的說法一直稱聖侖雪山是拂雲宗的秘境,裏麵靈氣充沛,有無數奇珍異寶,但其實並非如此。
聖侖雪山的神女是曾與拂雲宗祖師爺有過一段淵源,但也僅止於此。
聖侖雪山自成一方天地,不向任何人俯。
根據約定,雪山神女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開放雪山通往人間的通道,相應的她也會收取報酬。
奇怪的是,聖侖雪山不接納金丹期以上的修士。
但即便是這樣,眾人還是鬆了一口氣,他們的修為在短時間內不會再有進步,不如把如此珍貴的機會留給那些驚才絕豔的小輩。
畢竟,將來的天還是需要這些小輩撐起來。
何遇知道為何穀平如此擔憂以至於在這麽多人麵前失態。
——拂雲宗作為仙道馗,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
聖侖雪山的秘密和與神女溝通的重任便落到了拂雲宗曆代宗主的身上。
他們鎮守聖侖雪山,每一次開啟都是以消耗生命力為代價,進入的人越多,消耗的生命力就越多。
以往雪蓮花在打鬥中被損毀,到比賽結束的時候能夠留存下來的雪蓮花隻有一兩朵,那麽進入聖侖雪山的人最多不過數十人。
可是這一次,雪蓮花一朵不剩。
所有木牌的持有者都可以進入聖侖雪山,人數加起來竟然有二十人之多。
這麽多人進入聖侖雪山,對白宗主來說,負荷實在太大。
白邈是修真界最後一位可以和雪山神女溝通的人了。
人界的仙蘊靈脈至少要再過數百年才能恢複,如果他死了,那麽要不了多久,修真界再沒有可以補給的新鮮血液,魔族必將卷土重來,那麽後果將不堪設想。
老者繼續道:“鑒於雪蓮花盡數被毀,所以此次在結界之中堅持到最後,並且木牌保存完好的弟子都可以進入聖侖雪山。”
眾人嘩然。
何遇盯著那塊巨石,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的木牌被洛青裁拿去了,竟然一直沒有毀掉。
是忘記了?還是沒有來得及?何遇有些拿不準,虧他還做好了被“淘汰”的心理準備。
——雖說人界靈氣不如以往,但是在僻靜的深山老林苦修幾年,想必也差不到哪裏去。
雖然還是會有懸殊,但他是作為男主角的遊戲玩家,總要有金手指的吧,或許能夠尋到眾人沒有現的修煉寶地,後來居上也說不定。
雖然可能會吃很多苦頭,但是順利的熬過去,然後走接下來的劇情也不是不可能。這是何遇的打算。
至於沈書遙的小女朋友,何遇隻能默默安慰自己,“是你的終究會是你的,即便遇見的晚了些,女主角最終還是會陪在男主角身邊。”
何遇轉頭看向身後的洛青裁,眼神滿含探究,而洛青裁也在看他。
“不要自作多情。”洛青裁手摸著下巴,將何遇從上大小掃視了一遍,露出一個滿含惡意的笑來,“一旦進入聖侖雪山,天高皇帝遠,那時候不管我做什麽,都沒人管的了我。”
這話無論怎麽聽都是飽含威脅,十分危險的。
何遇:“……”
何遇突然笑起來,洛青裁倏地的眯起了眼睛。
“抱歉。”何遇忙轉過頭去。那一刻看著洛青裁拽拽的小模樣,他的腦海中竟然閃現出“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這句話。
仙姿佚貌的洛青裁和吱哇亂叫的小猴子,怎麽想怎麽好笑。
何遇低著頭,肩膀不停地抖動著,洛青裁修長眉宇輕皺,伸手在他側腰上狠狠擰了一把。
何遇一把攥住洛青裁作惡的手,剛想說別鬧,就聽一名少年朗聲道:“怎麽能這樣,我不服!”
空氣仿佛靜止了。
眾人一致回頭看向那名“膽大包天”的少年,隨後站在少年周圍的人後退了幾步,留出空間,那少年一下子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老者看著那位被“孤立”少年,和顏悅色道:“你說。”
少年滿臉悲憤的說:“若不是火靈和那些魔物跑出來,我也不會……不會……”剛開始其實倒是很足,可是一句話還沒說完,所有的底氣都好像頃刻間泄盡了一般,變得支支吾吾起來。
有人不屑的哼了一聲,說:“明明是你見了魔獸就嚇破了膽,自己捏爆木牌。”
少年漲紅了臉,說:“我,可是我,我依然留在那裏,沒有出來呀。”
一個跳脫充滿活力的聲音奇道:“可是捏爆木牌就說明你放棄了呀?”
何遇看過去,就見說話的是一名穿著黑白相間兩色衣服的少年,那少年懷中抱著劍,用胳膊肘捅/了/捅站在身側麵無表情的另一名少年,尋求認同感似的問道:“蘇虞,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呀?”
名喚蘇虞的少年伸手將那少年的胳膊抓在手裏,不讓他亂動,隨後才輕輕嗯了一聲。
那抱著劍少年胳膊被那人抓在手裏,瞬間老實了,他笑著露出一口小白牙,好像極為滿意的衝蘇虞微笑。
蘇虞。
何遇視線掃過那名麵無表情的少年,又落在那名笑的燦爛的少年身上,那麽這個人應該就是楚希了。
——那對身份成謎的主仆。
可是看他們的相處模式,何遇沉思,他們的相處模式更像是知己好友。
這時名喚蘇虞的少年好像感覺到注視,突然抬眼向何遇看過來,何遇一愣,衝他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那少年明顯一愣,衝他點了點頭,視線又落在了身邊的楚希身上。
“你,你胡說。”那名叫囂的少年臉紅的簡直要滴出血來,他看著高台之上,大聲道:“即便,即便是我放棄了。可是這次宗門大比一點也不公平。”
從那密林裏慢慢走出幾個人來,領頭的是一名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人,一道猙獰的刀疤從右眼一直橫貫到左側臉頰。
那人身形高大壯碩,裏麵那是黑色的長衫,外麵罩了一件黑色的長毛外衣,看起來是魔獸的皮毛,他的一頭粗硬的亂胡亂的紮在腦後,凶狠的眼睛滿含輕蔑的瞪過來。
一瞬間何遇有種看到洛青裁父親的錯覺,可那終究隻是錯覺,先不說洛青裁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就是這人如此醜陋的長相,也斷不可能生出洛青裁這種容貌的兒子來。
何遇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黑岩炮灰組登場了。
他們一行五人,四男一女,個個都長的奇形怪狀。
其中一個瘦猴一般的人一下子跳到了傾倒的樹幹上,蹲在那裏把玩著手裏的短刀,他用短刀在腳底的樹上敲了敲,才轉過身衝身後的男人笑道:“老大,就這兩個小鬼頭,我自己就能解決,你們在一旁歇著就好。”他的嘴本來就是歪的,這麽一笑,就更歪了。
瘦猴說完那句話就從樹上跳了下來,身形一晃出現在那巨型魔獸的身上。
何遇飛快的與洛青裁交換了一個眼神,就聽那瘦猴用他那尖刺耳的極為難聽的聲音說道:“小子,把你手中的仙靈草交出來,爺爺饒你們不死。”
洛青裁嘴角一彎,露出一個十足的冷冰冰的笑來,隻見他薄唇微張,吐出幾個字來——“憑什麽。”
尋遍了整座碧嶺山,才找到僅此一株,拚了性命才拿到手,怎麽可能拱手讓人。
何遇在心中瘋狂鼓掌,這才是將來反派boss該有的氣勢,他悄悄活動著手腕,眼睛盯著瘦猴身後沉默不語的四人。
那瘦猴嘿的冷笑出聲,站直了身子看了洛青裁一眼:“小子,你知道你再跟誰說話嗎?也不打聽打聽我們黑岩的名號,識相的還是快把東西交出來,免得受皮肉之苦。”
“二哥,何必跟這兩個小鬼計較,殺了便是,還有我方才看見他們有諸多寶物傍身,不如一塊搶了來,也省的我們四下奔波去接那勞什子懸賞。”那是五人之中唯一的女人,容貌姣好,體型豐腴,說話的聲音嬌滴滴的,聽了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那被喚作老二的瘦猴卻很是受用,他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寵溺的笑道:“三妹別著急,哥哥這就解決他們。”
話音未落,他就朝距離最近,站在魔獸屍體邊的何遇撲了過去,想必方才那場戰鬥他們是躲在暗處窺視的,以為何遇是個軟柿子,可惜……
何遇一抬眼皮,也不後退,而是揮劍迎了上去。
鐺,長劍與短刀相擊,何遇的佩劍應聲碎裂成兩截。
何遇瞳孔驟然一縮,身體後仰,避開了那隻直直砍向脖頸的短刀。
何遇後背起了一層白毛汗,眼睛緊緊盯著瘦猴手裏的短刀,細看之下才現那把刀的形狀格外奇怪,手柄上纏著黑色的布條,刀刃極薄,在月色下泛著森冷的光。
那瘦猴子顯然注意到了何遇的神色變化,頗為自豪的哼笑一聲,又逼近何遇,展示一般的用刀刃滑向何遇的麵門,口中道:“哼哼,小子,這可是上等魔獸蛻下的獠牙,你手裏的那個小玩意兒還是用來砍瓜切菜的好。”
何遇頸側的梢被削掉一截,瘦猴嘿嘿冷笑數聲,眼睛裏迸射出興奮地光芒,他尖聲叫道:“嘿嘿,老子現在就送你下地獄。”
何遇這時卻突然笑了起來,他仰起頭黑眼睛裏倒映著漫天的星光,瘦猴心中一驚,驟然回頭,洛青裁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後,一劍刺向他的後心。
瘦猴悚然一驚,再不複當初的遊刃有餘,額上瞬間滑下汗來。
就在此時,一支箭直撲洛青裁麵門而來,趁他分神,瘦猴抽著冷氣飛身後退,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煞氣。
那站在一邊的中年人終於緩緩開口了,他睨了洛青裁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小小年紀,便學人家背地裏偷襲,可恥!”
洛青裁也不惱,一甩劍上的血水,哼笑道:“閣下何必五十步笑百步?我們對付這隻赤龍耗費了多少靈力、符篆你們也看見了,躲在暗處未出一份力,卻想坐收漁翁之利。”他薄唇輕抿,將那兩個字擲地有聲的還了回去。
——“可恥。”
那中年男人好像被踩到了痛腳一般,勃然大怒,臉上徹底蒙上了一片陰雲,風雨欲來的模樣。
“老大!”被小鬼傷了的老二瘦猴眼神陰鷙道:“大哥,別跟他們廢話了,方才是我輕敵了,現在別管什麽江湖道義了,我們一起上,殺了這兩個小崽子了事。”
洛青裁好像聽了一個極為好笑的笑話一般,笑出聲來,他看著那瘦猴子,露出一個極為刻薄的笑來,話確是對何遇說的,“師兄,我剛剛好像聽見了江湖道義這幾個字?你聽見了嗎?”
這一聲師兄叫的何遇一愣,頗有點受寵若驚。
“小鬼。”瘦猴老二用他那尖利難聽的嗓音威脅道,“你倒是牙尖嘴利,一會兒爺爺把你的舌頭割下來,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洛青裁莞爾一笑,十足十的挑釁。
那瘦猴老二瞬間暴跳起來,搶先衝了上去。
何遇搖頭,心道這一下定然要不死不休了。
這群人看起來雖然像群烏合之眾,但是勝在手中的兵器卻都詭異難辨,再加上五人的配合又極為默契,何遇手中隻有一柄斷劍,洛青裁催動寶器靈力損耗費過多,情況簡直不能更糟糕。
此時何遇與洛青裁背靠背站在一起,反手抹去唇邊的血跡,人在危處,反而生出一種同歸於盡的豪邁來。
這是何遇感覺垂在身側的左手被握了一下,手心裏瞬間多了一把符篆。
何遇握緊了手裏的符紙,伸出小指碰了碰洛青裁的手背,一觸即離。
黑岩五人顯然是占據上風的,不由的有些得意,方才何遇與洛青裁與赤龍戰鬥的時候他們是在旁邊見過的,這兩個小鬼身上除了手中的殘劍再無其他可以防身的東西了。
他們是亡命之徒,血腥味極大的激了他們的施虐欲,個個雙眼放光,看的人毛骨悚然。
洛青裁的佩劍被瘦猴老二削的隻剩下劍柄,隻要再來一刀,這個牙尖嘴利的討人厭的小鬼就會死在他的手裏,他不由的又歪了自己的嘴角,露出一個極為可怖醜陋的笑來。
“嘿嘿,小鬼,受死吧。”
洛青裁足尖點地,迅與何遇交換了位置。瘦猴老二看著嘴角帶笑的何遇隻覺渾身冰冷。何遇與洛青裁錯身而過的瞬間,用靈力將各自手裏的爆破符丟了出去。
嘭!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衝天而起。碎石落葉四處飄散,打在身來。何遇喘了口氣,艱難的從碎石堆裏爬出來,默默地想:“自己這個主角做的真是太坑爹了。”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損招也虧他們想的出來。
何遇咳出一聲帶血的唾沫,啞聲喊道:“洛青裁,洛青裁……”
旁邊的石碓傳來細微的聲響,何遇撐著斷劍挪過去,蹲下身子撿起蓋在上麵的碎石頭,就聽身後不遠處傳來洛青裁的清冷的有些虛弱的聲音:“……你別叫了,我還沒死呢。”
何遇看了一眼手裏抓著的大石頭,又看了一眼石碓裏冒出頭來的肉呼呼的腦袋,是黑岩隊裏的胖子。
“嗨。”何遇衝他咧嘴一笑,那胖子也傻乎乎的笑起來隨後被何遇一石頭砸昏了過去。
何遇剛走到洛青裁的身邊,黑岩的老大就從旁邊的石碓冒出頭來。隨後不遠處那名美豔的女子也爬了起來。
中年男人抖了抖頭上的碎石,呸出一口血來,眼神準確的掃射在了相互攙扶在一起的何遇、洛青裁身上。
洛青裁一把奪過了何遇手裏的斷劍,橫在身前。恰在此時,大地震顫起來。
何遇茫然四顧,道:“怎麽了?”話音剛落,眼前平地裏生出一座紅色的巨大的山巒,不,不是,是赤龍!它還活著!
赤龍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抖了抖身子,仰天出一陣吼叫。四周的山石碎屑又掉落下來。
先前嵌在赤龍肚子上的寶器飛了出來,何遇伸手一撈,抓住一柄渾身漆黑的劍來。現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時候,他們絕對不是赤龍的對手,留在原地隻有死路一條。
打定主意之後,何遇將黑色長劍往空中一扔,與洛青裁雙雙跳了上去,撐著最後一點靈力禦劍離開。
三天後,墨夷城,葉家。
一處荒蕪破舊的簡陋宅院中,一名瘦弱的女童懷中抱著一個髒兮兮的布娃娃坐在門框上,她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癡癡地好像在等待著什麽。
“哥哥。”不知過了多久,遠處有腳步聲傳來,女童突然抬起頭來,她擁有一雙非常漂亮幹淨的眼睛,可是那雙眼睛卻沒有任何焦距,一片空茫。
女童站起身,跌跌撞撞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一把抱住了來人的雙腿。
她揚起頭甜甜道:“哥哥,我的紅薯糖帶來了嗎?”
一身白衣的少年蹲下身子,塞了個紙包在女童手裏,女童伸出手摸索著,又用鼻子嗅了嗅,隨後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像一朵盛放的玫瑰。
女童用手拿了一顆,卻沒有塞進口中,而是向前伸出手,說:“哥哥吃。”
白衣少年握住女童髒兮兮的小手,將她的手轉了個方向,紅薯糖落進了女童的口中。
“好甜啊。”她說。
白衣少年在紙包裏拈出一顆丟進口中,甜膩的滋味使他眯起了好看的眼睛。
隨後少年用手指抹去女童臉上的泥灰,站起身來。
女童將糖紙包折好,珍而重之的塞進腰邊的挎包中,又伸出手去抓身旁少年的手,緊緊攥住不撒手。
她仰起臉,說:“哥哥,你走了好久,月月想死你了。”白衣少年伸手揉了揉女童的腦袋,又輕輕拍了幾下。
女童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將口中紅薯糖換了個方向,重新抱住了白衣少年的雙腿。
站在白衣少年身旁的魏安別過臉去,捂住嘴巴泣不成聲。
女童歪了歪頭,問:“是魏哥哥嗎?”
“哎。”魏安慌忙抹去了眼淚,走過去抱了一下女童,說:“是我。”
女童伸手摸索著魏安的臉,說:“你怎麽哭了?又被葉夫人打了嗎?很疼嗎?”
魏安刮了一下女娃的鼻梁,笑道:“跟你說過很多遍了,魏哥哥已經是大人了,不會再因為痛哭了。”
“你騙人。”女童皺了皺秀氣的鼻子,說:“哥哥說你最愛哭鼻子了,讓我不要欺負你。”
她伸手抱住魏安的頭,與他額頭相抵,說:“這樣就可以把痛傳給我,你就不會再痛了。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魏安無聲地落淚,聲音卻很平穩,他強笑道:“真的呀,小月真棒。不過魏哥哥真的不是因為痛才哭的。”
“那是為什麽?”女童困惑的抓抓自己的頭,想起什麽似的轉過臉對站在一旁的少年笑道:“對了,哥哥你看,你不在家的這些天,月月學會自己紮辮子了。好看嗎?”
沉默。
女童不解的偏頭:“哥哥?”
“哥哥你怎麽不說話?”
魏安看著女娃亂糟糟的猶如茅草一般的辮,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沉默的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年突然彎腰將女童抱了起來。
女孩兒像八爪魚一樣瞬間摟住了少年的脖子,噘著嘴道:“哥哥為什麽不理我,小月生氣了!”
白衣少年輕聲道:“我帶你去見哥哥。”
曹夢月愣了一會兒,突然大力掙紮起來:“你不是我哥哥,你放開我,哥哥去哪了?魏大哥,魏大哥,救我!”
她的聲音尖利刺耳,好像受了極度驚嚇的小獸,瑟瑟抖,卻還要揚起小爪子撓一下人。
白衣少年看了一眼被女童抓傷的手背,溫聲道:“別怕,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曹夢月哭得直打嗝,她將口中的糖嚼碎了咽下去,才說:“哥哥隻有魏哥哥一個朋友,你騙我!”
白衣少年沉默了一會兒,說:“沒騙你,我是你哥哥新交的朋友,他……救過我的命。”
曹夢月安靜下來,她抱住少年的脖子,歪了歪頭,甜甜地笑起來:“真的啊?哥哥也救過魏哥哥的命,所以他們是好朋友。”
“嗯。”白衣少年皺眉抹去女童臉上的淚水,說:“你有什麽要帶的東西嗎?我們要去很遠的地方。”他又補充道:“哥哥在等我們。”
曹夢月天真的問:“去哪裏?”
白衣少年摟緊了她,輕聲道:“回家。”
魏安在房間裏幫曹夢月收拾衣物,白衣少年就站在門邊,低頭看著自己沾了灰塵的白靴子,眉頭微微蹙起。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嘎吱的輕響。
——那是腳踩在枯枝上出的聲音。
白衣少年轉頭,就見拐角處一個深藍色的身影一閃而過,白衣少年目光閃了閃,恰在此時,曹夢月摸索著出了房間。
白衣少年收回視線,走過去將她抱起來:“都收拾好了?”
曹夢月好像極喜歡少年身上的味道,趴在他脖頸間嗅了嗅,點頭乖巧道:“好了。”
魏安背著一個包袱踏出房門,隨手將門落了鎖,對白衣少年道:“走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曹夢月柔軟稚嫩的聲音遠遠地飄過來:“我想洗個澡,換漂亮的衣服再去見哥哥。”
“……好。”
他們還在說著什麽,可是因為距離越拉越遠,那些話語再也聽不清了。
確定他們走遠了,一處雜草叢生的拐角處慢慢走出一個人來,藍色的錦衣上繡著金線,在陽光下閃著微光,那人凝視著三人遠去的背影,一直看了很久,才轉身離開。
·
何遇在城內轉了一圈又一圈,還是路邊小食攤的攤主看不下去了,叫著他:“這位小公子,你要到什麽地方去?”
何遇停下腳步,道:“葉家。”
“哈哈,小公子第一次來墨夷吧。”那人大笑指著何遇身後道:“那不就是,我看你來來回回好幾趟了。”
何遇轉身,就見身後氣派恢宏的一處宅院矗立在身後,匾額上書“天虹門”三個大字。
何遇:“……”
何遇幹笑,想要借推鏡框來掩飾尷尬,但是手抬起來之後才想起來自己此時沒有眼鏡。
他改而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心中暗道,忘記了,葉淩寒他們家原來是天虹門,虧他一直在城裏找“葉府”的匾額。
何遇打量著那塊匾額,倒是霸氣,可是住在裏麵的人……
何遇暗自搖頭。
何遇向小販道了謝,還未走到近前,就被兩名凶神惡煞的弟子攔在門外:“來者何人!”
何遇:“……”
何遇苦逼的從拂雲宗一路趕到墨夷,卻被告知曹夢啟的妹妹和好友帶著曹夢啟的屍身回曹丘安葬。
他又苦逼的禦劍趕到了曹丘,兜兜轉轉很長時間才終於問到曹家的祖墳在哪裏。
何遇無比慶幸他選擇了一個修真界,要不然那麽重的傷,少說也得在床上躺上幾個月,可是現在雖然還是有些疼痛,但也不是難以忍受。
這裏是一處荒野,四周散落著大大小小的墳堆,有的上麵長滿了枯草。
何遇躍下劍來,遠遠地就看見一身白衣的洛青裁站在距離他不遠處的一座新墳前。他的身側站著一個一身黑衣的女娃娃,還有那名姓魏的少年。
微風卷起洛青裁的衣擺,他的長因為被火燎了,索性一劍削了,原本長長的絲如今隻到了及肩的長度,他容貌本就俊美,再加上隻有十五六歲的年紀,看起來你竟有一種雌雄莫辯的美感。
何遇看見洛青裁將彎腰將一束花輕輕擺放在曹夢啟墳前,又伸手摸了摸站在身側的小女孩的腦袋,一身縞素的小女孩低著頭,眼裏帶著淚光。
洛青裁嘴唇輕輕開合著,不知說了些什麽,那個小女孩兒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後一抹眼淚,在曹夢啟墳前跪了下來,連磕了三個頭,才站起身來摸索著握住了洛青裁的手。
洛青裁側過身撥弄了一下女孩兒的劉海,摘掉她頭上不小心沾到的草葉。
何遇看著這樣的洛青裁,心中竟覺得很柔軟。
即便洛青裁對自己總是充滿無限惡意,但那也像是小孩子惡作劇一般的,沒有真的要置他於死地。
雖然他嘴上一直標榜著自己是一個壞人,可是他自己做的事情,卻十分讓人動容。
他內心有些唏噓,這樣的洛青裁,到底要經曆怎樣的事情,才能變成那個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何遇看了一眼曹夢啟的新墳,那泥土掩蓋下的棺木中躺著一個幹淨、美好的靈魂。這樣一個美好的人在自己麵前死去,他卻無能為力。何遇感到深深的無力。
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個“朋友”,即便隻是點頭之交,他雖然不會覺得異常難過,但是心中也是鈍鈍的疼。這樣好的人,不該落得這樣的結局。
微風吹拂著洛青裁及肩的短和衣擺,何遇看著洛青裁俊逸的側影有些恍惚,他想,我要守著他,守著他內心深處的這份美好、善良,不會給他走向“地獄”的機會。
直到洛青裁三人走遠了,何遇才悄悄現身,他將方才在集市上買的兩壇酒放在曹夢啟的墳前,又從袖中摸出一遝紙錢,用火點燃。
他一直在墳前走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天色漸晚,他才緩緩起身拍去身上的塵土和草木的碎屑,他拿起地上的一壇酒,拍開封泥,濃鬱的酒香撲鼻而來。
何遇將酒灑落在地,看著墓碑上曹夢啟的名字,輕聲道 :“曹兄,你放心,小月,是叫小月吧,我會替你照顧她的。你,安心去吧。下輩子……”
他輕輕笑了下,曹夢啟不過是書中的一個人物,這場遊戲之旅的“n/p/c”之一,從這一刻開始,他的戲份就已經結束了,哪裏還有下輩子。
可何遇還是繼續說道:“下輩子,投個好胎,做個無憂無慮、幸福的人。”
——在他心裏,他所遇到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們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的悲歡離合,他們跟他一樣,從來不是什麽“n/p/c。”
何遇轉身離去。
很快黑暗席卷了整個大地,靜寂無人的荒野之中,突然從地底下突然傳來一陣抓撓之聲。
那聲音過於尖利詭異,驚起了林中大片的歸鳥。
有風掠過,帶起地上散落的塵土,遠處傳來轟鳴的雷聲,大雨緊隨而至。
嘩啦啦的暴雨衝刷著白日裏剛立好的新墳,不知又過了多久,那泥土之中突然伸出一隻蒼白的,沾滿泥土的手來。
那隻手高高舉起,暴雨衝刷著那隻沾滿了泥土的手,隨後那隻蒼白的手按在了泥土上,片刻後,另一隻也伸了出來,緊接著是頭、脖子、肩膀……
那個人終於徹底的從泥土中爬了出來,他向前爬了很遠,翻過身躺在青草地上,卷起的白色紙錢落在他的上、臉上、身上。
那人在大雨中慢慢舉起自己的雙手,口中突然出比哭還難聽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聲癲狂可怖,使人毛骨悚然。
清晨,街道上傳來賣早點的小販呦嗬的聲音,還有馬車、板車軋過路麵出的輕微響聲。
客房內洛青裁翻了個身,用手捂住了耳朵,可是那些聲音陰魂不散的跟著他,直往他本就疼痛的腦海裏鑽。最後他實在是無法忍受般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入眼是是陌生的環境,他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房間正中的桌子,上麵有一個水壺和幾個倒扣在茶盤上的杯子。另一邊放著魏安托他帶給曹夢月的燈籠和新衣服。
洛青裁可以確定,這是一家客棧。
他手撐著床板起身,突然頭被什麽東西給撞了一下,抬眼一看,竟是一盞龍鳳燈,就掛在他的床頭。
燈籠上展翅欲飛的鳳凰和栩栩如生的金龍各自盤踞一邊,彼此相對,洛青裁盯著那並不算精致的燈籠看了很久,他慢慢伸出手想要撥弄一下,可是在指尖剛碰到那燈籠的時候,觸電一般的收了回來。
他急喘息著,突然一揚手,掛在床頭的燈籠就飛了出去。
恰在此時,門被推開了。
何遇單手端著托盤,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那個砸向自己胸口的燈籠。他穩穩的將燈籠撈在手裏,緩步走進來,口中笑道:“就算不喜歡,也沒必要毀了它吧。”
洛青裁右手按在床邊,因為用力的緣故可以清楚地看見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終於他狠狠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又成了平日裏那個“討人嫌”的洛青裁。
他赤著腳站在地板上,拿過一旁架子上的衣服,在鼻間嗅了嗅,上麵的酒味已經散的差不多了,並非不能忍受。
他邊穿衣服邊道:“你拿的是什麽東西?”
何遇道:“這個啊,是醒酒湯,我看你昨天喝的挺多了,應該挺難受的。”
洛青裁係腰帶的手一頓,看了何遇一眼。
何遇衝他笑道:“喝了會舒服些,一會兒小二會送熱水上來,我先下去了,記得下來吃早飯。”
洛青裁抿了抿嘴唇,扭過頭去沒有說話。
何遇說完這些,果然退了出去,走的時候將那盞燈帶了出去。他踩著樓梯下樓,店小二正在抹桌子,見他下來,笑道:“客官,包子、稀飯已經給您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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