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龍的話語，如一根無形的絲線，漸漸牽引出方恒內心深處的疑惑。
    方恒好奇，諸子百家的落寞，到底有什麽隱秘？
    特別是陸子龍凝重的表情。
    顯然諸子百家的落寞，以及士卒的入魔，涉及的隱秘，絕非一般。
    在方恒好奇的注視之下，陸子龍娓娓道來，當初的上古秘辛。
    “殿下可知，為何道家吸收了墨家的傳承後，不再流行機關獸，反而主修傀儡術？”
    陸子龍低沉的聲音，在方恒耳中響起。
    方恒聞言，眉頭微微一挑，眼中閃過一絲思索。
    他沉吟片刻，試探著說道：
    “難道不是傀儡能精妙操縱，如臂指使，而機關獸辦不到嗎？”
    陸子龍搖了搖頭，沉聲說道。
    “遠不止這麽簡單！”
    “機關獸的核心，乃是墨晶！”
    “沒了墨晶，機關獸便無法驅動。”
    “但是，墨晶會散發出一種古怪的氣息。”
    “接觸多了，就會侵蝕使用者的理智，從而導致入魔。”
    方恒的瞳孔微微一縮，心中震動不已。
    他從未想過，墨晶竟有如此致命的缺陷。
    “士卒入魔，就是長期操縱機關獸，受到了墨晶的侵蝕。”
    “墨晶的弊端，也導致了墨家的衰弱。”
    “這也是為何……”
    “道家吸收了墨家傳承之後，便摒棄了機關獸的道路，轉向了傀儡術。”
    “傀儡是通過道家修士的法力來催動，不會用到墨晶，自然也不會被墨晶侵蝕。”
    聞言，方恒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道家傀儡師與墨家機關師之間，居然還有這樣的區別。
    墨家的機關獸，可以理解為自帶能源。
    朝中機關獸的機關師，就是純粹的操縱，無須為機關獸提供能量。
    這樣的好處，就是上限高。
    哪怕一個普通人，熟練地掌握了機關獸的操縱之後，也能斬殺高階修士。
    至於道家的傀儡師，需要催發自身的法力，來驅動傀儡。
    這相當於，傀儡的能量，全都來自傀儡師。
    傀儡師的強弱，直接決定了傀儡的強弱。
    因此傀儡術上限低，傀儡師無法通過操縱傀儡，掌握遠超自己的力量。
    如果說，沒有墨晶的問題，墨家的機關獸，完爆道家的傀儡。
    隻可惜，沒有如果。
    因為墨晶侵蝕理智的問題，導致了墨家徹底的沒落。
    “難道墨晶侵蝕理智的問題，無法解決嗎？”
    方恒忍不住問道，似乎在為墨家的命運，感到惋惜和不甘。
    隻是……
    連他都能想到的問題，不可能墨家先賢想不到。
    陸子龍搖了搖頭，一臉不看好的樣子。
    “墨家自然嚐試解決過，可惜全都失敗了。”
    “哪怕到了現在，道家吸收了墨家的傳承後，傀儡師之中，其實也分為兩派。”
    “其中一派為傀儡派，堅持走傀儡一道，把機關獸視為邪道。”
    “另一派為機關派，機關派崇古，希望效仿墨家，將機關獸發揚光大。”
    “機關派這些年來最多的精力，便是在研究如何解決墨晶侵蝕理智的問題。”
    “隻可惜，至今沒有收獲。”
    “軍營中的機關獸，也都是機關派的修士，建造出來的。”
    方恒聞言，微微頷首，心中感慨萬千。
    雖然沒有見過機關派的修士，不過即便隔著十萬裏，方恒也能感受到機關派的無奈。
    明明有墨晶如此驚人的能源，卻有著無法克服的問題，實在是太可惜了。
    就像是核電站，蘊含著恐怖的能源。
    但是核裂變產生的各種射線，也極其危險。
    “那諸子百家其他的幾家呢？”
    “難道也遇到了類似墨家的問題？”
    方恒話鋒一轉，目光在陸子龍臉上停留片刻，好奇地問道。
    “沒錯！其他幾家，也大抵如此！”
    陸子龍微微頷首，神情凝重如鐵，肯定地回複說道。
    “雖然入魔的方式，各有千秋，但都會遭遇入魔的情況。”
    聽到這裏，方恒眉頭不由緊皺起來，眉頭鬱結，如同一團化不開的陰雲。
    因為，他身邊的人，也有修煉諸子百家傳承的。
    沈秋水，修煉的是家。
    還有許行之，鑽研農家傳承，也不知道有沒有轉修。
    陸子龍似乎察覺到方恒的憂慮，語氣緩和了幾分，開口安慰說道。
    “如果修煉了諸子百家的傳承，也並非一定會入魔。”
    “事實上，人各有命。”
    “有人運氣好，修煉一輩子，也沒有入魔。”
    “也有人倒黴，第一次修煉，就入魔了。”
    “並且，似乎有傳聞，諸子百家的傳承，在一開始，並沒有入魔的說法，因此才能在天南地北全都流行。”
    “隻是，越往後，諸子百家的傳承，入魔的概率就越大。”
    “到了上古晚期，超過半數的諸子門徒，都是以入魔的結局，結束自己的人生。”
    “入魔的人太多，也就徹底沒落下來了。”
    “那現在呢？有多大幾率入魔？”
    方恒眉頭一挑，緊接著問道，心中緊繃著的心弦，並沒有鬆開。
    陸子龍搖了搖頭，用不確定的語氣，無奈地說道。
    “不好說！”
    “聽說入魔的幾率變小了。”
    “但是諸子百家的傳承，已經中斷了十萬年。”
    “無論是底蘊，還是玄妙程度，都遠不武道佛三家。”
    “除非是走投無路，基本沒人願意修煉。”
    陸子龍的回答，讓方恒也很無奈。
    他隻能抽個時間，提醒一下沈秋水。
    至於如何解決家入魔的問題，他也沒有頭緒。
    甚至，他連家為何會入魔，都沒有搞明白。
    “那儒家呢？舅舅可聽說過儒家的情況？”
    方恒此話一出，陸子龍頓時臉色驟變，神情緊張如臨大敵，目光銳利如刀。
    “恒兒，你從哪裏聽到了儒家這兩個字？”
    看到陸子龍如此緊張的表情，方恒眼中的詫異和驚駭，越發的濃鬱，幾乎都要流淌出來。
    似乎，儒家的問題，更加嚴重？
    “我就是無意間聽到的。”
    “舅舅莫非覺得不妥？”
    方恒模棱兩可地問道。
    聞言，陸子龍直搖頭，語氣沉重。
    “大大的不妥！”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壓製內心的不安，接著說道。
    “關於儒家這兩個，我也是在先祖的筆記中，見過隻言片語。”
    “根據先祖所說，諸子百家之中，就屬儒家最為邪門。”
    “諸子百家其他幾家，入魔是幾率大小的事情。”
    “運氣好，一輩子都不會入魔。”
    “但是儒家不同！”
    “凡修煉儒家者，定然入魔。”
    “沒人能逃過這個魔咒！”
    定然入魔？
    方恒聞言，一臉的驚愕。
    平靜的心湖之中，像是落入了一塊巨石，掀起了陣陣漣漪。
    “甚至，就連知道儒家這兩個字，都會有存在入魔的風險。”
    陸子龍一臉凝重地提醒一聲。
    他不希望前途無量的方恒，去琢磨儒家的問題。
    儒家，就是一個無底深坑！
    方恒聽完，沉默了。
    這就是儒家徹底銷聲匿跡的原因嗎？
    連知道儒家這個存在，都有入魔的風險。
    這麽看來，諸子百家的入魔，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恐怖。
    似乎，不僅僅是物質層麵，或者精神層麵。
    很有可能，涉及概念層麵。
    這就相當恐怖了！
    兩人說話之間，朝著外圍的軍營走去。
    很快，兩人就在帳篷中，見到了入魔的士卒。
    帳篷內，昏暗的燭光搖曳，映照出士卒猙獰的麵容。
    這名因為操縱萬象靈龜而入魔的士卒，雙眼猩紅一片，透出瘋狂與暴戾。
    他的嘴唇幹裂，嘴角滲出白沫，嘴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肌肉虯結，青筋與血管如蛛網般密布在皮膚表麵。
    仿佛每一寸肌膚都蘊藏著爆炸性的力量。
    此人若非已經被法器捆綁起來，怕是會直接暴起，掙脫出來。
    一名身著灰袍的老者，正俯身查看士卒的狀況。
    他是玄甲軍的大夫徐大夫，臉上布滿皺紋，眉頭緊鎖。
    手中握著一枚銀針，正小心翼翼地刺入士卒的穴位。
    他的動作緩慢而謹慎，仿佛生怕激怒這頭狂暴的“野獸”。
    “徐大夫，情況如何？”
    執掌玄甲軍機關營的參將，關切地詢問著。
    一張粗獷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憂慮和自責。
    “林參將，老朽會竭盡全力。”徐大夫說著，語氣一頓，搖了搖頭。
    “不過，林參將你還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王五的情況，不容樂觀！”
    聽了徐大夫的話，林參將的心情，一點一滴地沉入穀底。
    拳頭不自覺地握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操縱機關獸的士卒，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擔任的。
    機關獸的墨晶，會侵蝕神智。
    為了盡可能減少入魔的風險，機關獸操縱士卒的選拔中，對於士卒的意誌，極為嚴格。
    唯有武道意誌極為堅定者，才能擔任機關獸的操縱者。
    這些操縱機關獸的老卒，也是機關營中，最為珍貴的資產。
    甚至，有時候可能出現機關獸還有，但是選拔不到足夠的老卒才操縱。
    一方麵，老卒選拔極為困難。
    另一方麵，很多武道有成的士卒，打死也不願意操縱機關獸。
    武道意誌堅定，隻能減少入魔的風險，並不是完全不會入魔。
    不少武者惜命，堅決不碰機關獸這種東西。
    徐大夫清了清喉嚨，接著說道。
    “王五比較倒黴，直接跳過了魔音入耳的階段，現在已經到了心魘不息的階段。”
    “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瘋血逆湧。”
    徐大夫的診斷一出，整個帳篷中，一片愁雲慘淡，唉聲歎氣。
    似乎連吸一口氣，都能在空氣之中，聞到眾人的哀痛。
    周圍的幾名士兵低著頭，臉上寫滿了悲痛與無奈。
    他們知道，一旦進入“瘋血逆湧”階段，便意味著士卒的理智徹底崩潰，再無挽回的可能。
    陸子龍在方恒的耳邊，輕聲地解釋著入魔的三個階段。
    “入魔，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魔音入耳。”
    “這是入魔最開始的症狀，耳邊會不停地傳來低語，折磨得讓人無法入睡。”
    “第二階段，心魘不息。”
    “這時候，入魔的士卒，眼前會出現源源不斷的幻象，讓他分辨不出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到了這個階段，基本上和瘋子沒有區別了。”
    “第三階段，瘋血逆湧。”
    “瘋血逆湧，會激發士卒的潛能和壽元，讓他獲得強大的力量。”
    “到了這個時候，入魔的士卒，已經不能算是人了，隻能算是擁有強大力量的野獸。”
    “軍中的規矩，一旦確認入魔士卒，無法挽回，即將進入瘋血逆湧的階段，隻能含淚斬殺他們，將危險掐滅在萌芽中。”
    魔音入耳、心魘不息、瘋血逆湧，便是入魔三階段。
    聽完陸子龍的介紹，方恒摸了摸下巴，問道。
    “沒得治？”
    “無法根治，隻能壓製。”
    “運氣好，能將入魔的階段，壓製在前兩個階段。”
    “不過即便是運氣好，沒有進入瘋血逆湧的階段，這些入魔的士卒，他們的人生，也算是徹底完蛋了。”
    “不僅無法繼續服役，就連他們的家人，也會擔心他們，隨時發瘋，不得不遠離。”
    “神將府在玉京城中，設立了養濟堂，會盡可能為這些入魔的老卒，提供一些幫助。”
    陸子龍歎息一聲。
    雖然有養濟堂，但是他也知道，養濟堂能提供的幫助，太過微不足道了。
    就在此時。
    一股瘋魔的氣息，從王五的身上爆發出來。
    好似來自混沌的魔神，沒有任何的理智，隻有純粹的瘋狂。
    被法器捆綁住的王五，也瘋狂地掙紮起來。
    法器鎖鏈緊緊捆綁，鎖鏈上閃爍著微弱的靈光。
    似乎在竭力壓製他體內狂暴的力量。
    即便如此，鎖鏈仍不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隨時可能斷裂。
    看到這一幕，在場所有人，全都麵露哀色。
    徐大夫歎息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收起王五身上的銀針。
    “林參將，你還是早作打算啊！”
    林參將牙關緊咬，一臉的不甘。
    他自然知道，徐大夫口中的早作打算，到底是何意。
    隻是，這些都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子弟兵啊！
    他心中，充滿了不甘。
    但即便有再多的不甘，林參將也知道，他要做出決定了。
    若是讓瘋血逆湧，王五得到了強大的力量，就不好收拾了。
    林參將右手高高抬起，不停地顫抖，似乎下一秒，就會一掌拍下，給王五一個痛快。
    方恒看著這一幕，腦海中，看了一眼【心若冰清】命格。
    【心若冰清】能無視心魔魔念。
    隻是，隻能對自己產生作用，無法用在他人身上。
    若是晉升成紫色命格呢？
    方恒心神一動，好在他有足夠的氣運儲備，試一試，也不成問題。
    若是成了，那可就賺大了。
    這些入魔的老卒，本就是軍中精銳，實力不凡。
    他若能將其收下，組建成一支暗衛，大有裨益。
    組建暗衛的念頭，從方恒的腦海中湧現出來。
    隻是，這一切的基礎，就是要他能治好士卒的入魔。
    即便治不好，也要能封印或者緩解。
    “心若冰清，提升！”
    方恒心中默念一聲。
    命圖之中，象征著【心若冰清】的紅色星辰，發出劇烈的變化。
    無數氣運，湧入紅色星辰，整顆星辰，都在一瞬間，沸騰起來。
    一絲神秘的紫色，出現在紅色星辰的最中央。
    好似初生的朝陽，充滿了盎然的生機。
    整個變化，持續了數息時間。
    很快，這一顆紫色星辰，在命圖之中，穩定下來。
    【心若冰清】→【靈台拂曉】
    【靈台拂曉（紫）】：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可為人拂去心中魔念，破妄歸真。
    方恒看完【靈台拂曉】這個命格的介紹，心中暗暗吃了一驚。
    這【靈台拂曉】命格，顯然與佛門有關。
    佛門，在大乾王朝之中，可是一種禁忌，備受打壓。
    不過，現在也沒有時間留給方恒計較【靈台拂曉】命格，與佛門有關。
    眼看著林參將要將王五擊斃，方恒上前一步，攔住林參將。
    “林參將，請聽孤一言。”
    “孤曾經練過一門道家靜心咒，不妨讓孤來試試如何？”
    聽到方恒的話，林參將頓時一愣。
    他雖然不覺得，一門道家靜心咒，能解決入魔的問題。
    但既然方恒這位新晉嗣王開口，他也不好當場反駁。
    “殿下，瘋血逆湧即將開始。”
    “你盡快嚐試，不要耽擱了最佳時機，導致瘋血爆發。”
    似乎聽出林參將語氣中的不善和警告，方恒也不在意，隻是淡然一笑。
    “林參將放心，孤心中有數。”
    方恒走到王五麵前，凝神靜氣，柔聲低語。
    “冰寒千古，萬物尤靜；
    心宜氣靜，望我獨神；
    心神合一，氣宜相隨；
    相間若餘，萬變不驚；
    無癡無嗔，無欲無求；
    無舍無棄，無為無我。”
    方恒念的乃是道家的靜心咒。
    【靈台拂曉】這個命格，和佛門有關。
    若是誦讀佛門的靜心咒，或許效果更好。
    隻是，大庭廣眾之下，他這個皇子，若是念誦佛門靜心咒，怕是會掀起軒然大波。
    為了避免麻煩，方恒也隻好退而求其次，用道家的靜心咒。
    林參將聽到方恒修行的靜心咒，眉頭一皺，心中暗暗搖頭。
    就是最為普通，也最為常見的道家靜心咒。
    也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
    此法軍中早就嚐試過了。
    根本不可能壓製入魔的症狀。
    終究還是要靠王五的意誌，強撐下去……
    隻是，林參將心中的念頭，還沒有落下。
    下一幕，帳篷中發生的事情，讓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王五身上的瘋血，居然一點點退去。
    雙眼中的猩紅和瘋狂，也逐漸散去，似乎恢複了正常。
    這？
    難道九皇子，瞎貓碰到死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