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戟覺得奇怪。

    方才那些妖說方法時山神也未讓他們上前，如何到自己卻要上前。

    不過山神既是如此說了，上前說明便是。

    陳戟起身一步踏出，皺起眉頭。

    他明顯感覺自己這一步的距離不太對，身旁應當是旁的妖鬼的矮幾，可腳步落下已是山風撲麵，不由閉上了眼。

    再睜眼，已發現自己不在宴會場地，而是矗立山巔，正俯瞰整座仙台山。

    山神還是在前方不遠處坐著，身前矮幾擺放著玉葫蘆，如方才一般。

    “狐先生請坐。”

    山神招手，地上浮起一塊石座，倒是比方才的藤蔓看著舒服不少。

    陳戟坐下才詢問山神為何會帶自己來山上說話。

    “旁的妖不是在原地說就好嗎？”

    “覺得狐先生說的方法可能真的有用，便先來這裏聽聽。”

    “隻是如此嗎？”

    “不然狐先生覺得還有什麽原因？”

    “總不可能是聽了法子便讓我永遠不說給第二個妖知道吧？”

    “那你當麵說這樣的話，不怕我真會這麽做嗎？”

    “若是山神真的這麽做，也不會這麽說出來了。”

    山神豪放大笑。

    “白姑娘說你是個有意思的人，現在來看確實如此，果然有意思！難怪能成為狐先生。”

    說完後又開口。

    “所以，你打算讓我用何種方法封正？”

    “若是血祭便不需再說，白姑娘已經提過，我不喜歡。”

    “並非血祭，而是香火。”

    “野神淫祠？也倒是落了下乘。”

    “卻也不算。”

    “那可細細說來。”

    山神生出幾分興趣。

    於是陳戟想著自己看過的諸多書上的記載緩緩開口。

    “山神謀求神職，也算是野神晉升為正統地神，隻是現在功德不足、嶽府無名，敕封無門。”

    “若要成功，應當三管齊下。”

    “尋常山脈還有惡妖厲鬼作祟，需要除妖捉鬼積累功德，仙台山倒是省了不少事。”

    “山神隻要照拂上山砍柴打獵的百姓，讓他們不遇猛獸，入山有所得，便可以凝聚民心，再托夢設廟，功德一事便成了大半。”

    “先生可繼續。”

    山神微微頷首，認可這個做法。

    “若是有了功德和廟宇，山神便可請五嶽大帝的神像一同祭祀享受香火，逢齋醮節禮都供奉祈禱，便可在五嶽大帝處留名。”

    “山神本就是仙台山靈，便用這山神廟的名號祭祀五嶽大帝分潤些許香火也不算僭越，或許還能入了地祇歲考的名錄。”

    “五嶽本身也會從地祇歲考中挑選合適的山來敕封。”

    “多則數十年，少則十數年，考評上上後，時機成熟，再請清涼山的道士們做表上文，為山神請封，多半是能夠成功封正的。”

    山神閉眼推演，竟真的有幾分可行。

    忍不住詢問陳戟。

    “如何能確保考評上上？”

    “山中有狐。”

    山神皺眉，還要再問，忽地意識到什麽。

    “你是說狐學？”

    “正是。”

    陳戟頷首。

    雖未見過旁的狐族如何，可陳戟清楚這仙台山狐族的情況。

    以狐學四象來看，好幾隻狐都有入狐學的潛質。

    便是今年不行，勤學苦修，過幾年也當有一些入學。

    按白姑娘所說，狐學是天下狐族的學堂，又是泰山娘娘主事。

    若是仙台山狐族能考入一批狐，應當會注意到此地。

    而東嶽大帝和泰山娘娘又是父女關係，手下的功曹出來審核，必然會照拂這點麵子。

    山神還不放心，又敲著幾麵開口。

    “功曹如何知道這些？”

    “他們的消可遠比我們靈光多了。”

    陳戟笑道。

    山神再度沉默。

    卻不曾想陳戟連此都算計進去。

    若是真能如此，封正的事情似乎真的有眉目。

    可還是不敢相信困擾他數百年的問題竟這般容易就解開了。

    片刻後，起身拱手。

    “狐先生果然不簡單，能想到功德與香火結合，再用狐學這點關係封正。”

    “我終於曉得狐為何要請你做先生，確實有些本事。”

    說完又看向桌麵地靈醴，隨手遞給陳戟。

    “這是先前說好的獎勵，便交給你了，給白姑娘那份我已取走，別的妖鬼麵前便無需再說了，你可記住？”

    “明白，多謝山神！”

    陳戟聽著山神的話便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雖說有山神和槐前輩的麵子，他身上那些黃精、竹米、雷擊鬆子可以公開。

    可這十數杯地靈醴卻不一樣。

    財帛動人心，異寶更甚！

    千餘年的修為，哪怕是大妖都會動心，自然不便公開。

    山神此舉便是保護他的。

    見陳戟明白，山神也頷首起身。

    “既然如此，便回去吧。”

    話音落下，陳戟便感受到天旋地轉，幾乎要跌倒過去。

    幸好這感覺去的極快，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落地，踉蹌著穩住身形便看到群妖都看向山神。

    “如何？狐先生的法子可行嗎？”

    “山神你們去了何處？”

    “妖的法子沒有用，人的如何？”

    眾妖顯得比陳戟還要激動。

    山神在上位搖頭。

    “亦不如白姑娘的法子。”

    遂從玉葫蘆中倒出一杯交給白姑娘，再環顧群妖。

    “地靈醴便隻有說好的這杯，封正之事艱難，有勞各位費心，天色正好，便開宴盡歡吧！”

    山神拍手，便有小鼠重新換上新的瓜果菜肉。

    陳戟先前想見到的各種妖鬼美酒此刻也盡數端上桌。

    於是所有的妖鬼都不再管方才的事情，觥籌交錯，一派祥和。

    陳戟也是第一次見妖鬼宴會，不免好奇看去。

    隻見蘇先生禦風端起酒杯和瓜果放在身前，呼吸間便有氣息從酒水瓜果中飄出，融入蘇先生身體。

    不禁好奇詢問這是否也是呼吸之法。

    “是食氣法，成鬼後自然便會了。”

    蘇先生耐心解釋道。

    “人食五穀，鬼神食五氣香火。”

    “鬼無實體，除了香火，便隻能攝取食物與血食上的氣息，如此也算吃飯，便不至於餓到消散。”

    “那人豈不是也可用此法修行辟穀？”

    “可倒是也可，隻是人間珍饈美味，若是變成鬼可就享受不到了。”

    蘇先生感慨道。

    陳戟卻搖搖頭。

    “陸判那日設宴，陰司也有酒肆，還能做出人間美食，味道並不差。”

    蘇先生忍不住大笑。

    “夢中所食，你如何知是食氣還是五穀？若是五穀，難道還會在現實去茅房麽？”

    “這……”

    陳戟一陣恍惚，竟是想不出那日有沒有去過。

    “想不出便算了，修行也無需時刻繃著，今日合該痛飲。”

    蘇先生又禦風端起一杯敬給陳戟。

    “也是。”

    陳戟想不出答案，也不再想，反正夢中之事已經過去，不如好好享受此刻群妖宴會。

    於是加入酒宴，開懷暢飲。

    也不知過去多久，站著的妖鬼都不剩幾個。

    還能走動的妖便扛著相熟的已經醉倒的返回自己的地盤。

    剩下單獨的妖鬼無人照料，則是躺倒在地，口中呢喃說起夢話。

    陳戟也有幾分醉意。

    環顧一圈，不見蘇先生，倒看見白姑娘站在邊上，便詢問白姑娘蘇先生的下落。

    “他不勝酒力，已經跟著白十九回去休息了。”

    “那白姑娘為何還不回去？”

    “當然是等著與先生一起回去，免得又在河中出意外。”

    陳戟看著白姑娘，卻看不清她臉上表情，隻覺得這語氣似是帶著笑，又似是關切。

    想要說什麽，最後卻也隻剩下一聲道謝。

    白姑娘微微一笑。

    “陳先生啊，你是我族的先生，這便不用道謝了，隻是這酒量還有些不行，日後得多加練習才行。”

    說著話，已然捉著陳戟手腕踏風而起。

    山風飄搖，陳戟仿佛又回到那日初來仙台山的模樣。

    隻是這次不需狐族秘藥也能看清這山間景色。

    月華如瀑，鬆影篩銀。

    白姑娘踏著風，突然開口。

    “實在沒有想到這次山神會出這種問題，倒是難答的厲害。”

    “我隻得了這一杯地靈醴，便先不給白十九用了，先生下次可帶給陸判，我再尋新的好酒給她便是。”

    陳戟心中一暖，卻是搖頭。

    “應當不用。”

    “為何？”

    “我已得了一壺地靈醴啊。”

    陳戟緩緩開口。

    半空中，風頓時亂了氣息。

    “先生此言當真？”

    陳戟遂摸出身上的玉葫蘆輕輕晃動。

    五色光芒流轉，連山風都激蕩得厲害了許多。

    白姑娘神色怔然望向陳戟。

    “先生是如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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