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乞巧節降臨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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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乞巧前夕,長安城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城中人家早已擺上香橋,紮上五色線織就的各色鮮花,富貴人家甚至重金以雕木彩綢紮出彩樓。
    蒲桃最近忙得要命,跟著小夥伴們去了趟涇河,取來河水與自家井水融合,此水名為鴛鴦水,用來七夕驗巧。
    段大娘看上了一匹名為“鵲橋”的綢緞,每日懶覺也不睡了,一起床就跑去綢緞肆跟老板討價還價。
    段知微則準備做順應七夕時節的點心,巧果,隻是她從未吃過這種點心,便琢磨著去趟西市,看看別人家是如何做的。
    蒲桃拿著自己的巧盒跑過來表示要跟著她一起去。
    那巧盒之中便是搬家之日從房梁上蛛網上找到的喜蛛,蒲桃成日拿在手上,隻是喜蛛再怎麽喜也是蜘蛛,段知微隻好讓她把巧盒放下再一起去西市。
    蒲桃打開巧盒,露出正在吐絲的八腳蜘蛛對著段知微道:“可是娘子,你看她多可愛啊。”
    段知微差點昏過去。
    越往西市的中心越繁華,地段越好,商鋪越多,人流越大。有氣勢恢宏的酒樓,裏頭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酒菜香。
    有胡人師傅在賣古樓子,赤膊甩著手上的麵團,手腳麻利的填進羊肉餡料,撒上芝麻,放進爐子裏烘烤,蒲桃直直沿著口水,段知微拿起幾紋襯錢買一個遞給蒲桃,剛出爐的胡餅表皮金黃酥脆,咬一口肉汁四溢,鮮香可口。
    有男子手上拎著壺酒,圍聚一起評詩論畫,也有女子頭戴渾脫帽,腳踏高腰靴,扮成男子模樣,卻沒經得住誘惑,走到賣脂粉的攤子前拿起一盒子玉容霜,開始跟攤主討價還價。
    終於找到了一家賣甜點心的鋪兒,台櫃上切著幾樣新鮮糕點,簾上垂下幾個竹牌子上寫著該鋪出售的幾樣點心:狀元餅、沙仁糕、銀絲糖、澄沙團子。
    其中一樣特特標注了乞巧果子,也稱笑靨兒。段知微向著掌櫃道:“來份笑靨兒。”
    掌櫃是個爽利的婦女,很是熱情問道:“要何圖樣的?妾身家有捺香、方勝的。”她頓一頓道:“若娘子喜歡,也可定製各色奇花異鳥的,隻不過嗎,價錢肯定是要稍稍高了些的。”
    段知微看了半日最後挑了半斤捺香半斤方勝的,帶著蒲桃找了個茶坊坐下來。
    巧果是紅色的,很明顯是加了紅曲染色,上麵印著方勝、捺香的紋路,霎是好看,裏頭裹著的是綿密細膩的紅豆沙,吃起來也是軟糯香甜,很是好吃。
    段知微看著巧果研究了半天,還是沒什麽靈感,蒲桃卻拉著她的衣角,說是難得來西市,一定要去傀儡棚子裏看一出牛郎織女的木偶戲。
    段知微趁機教育蒲桃:“別覺得這種故事感人,那種偷看織女洗澡的登徒子,可不是什麽好人,織女沒了羽衣,被迫嫁給了這個牛郎,還生了兩個孩子,隻能依附著他生活。”
    她大歎一口氣:“仙女在天上成天無拘無束,錦衣華服、珠玉佩璫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結果被這牛郎搞得隻能在人間灰頭土臉的織布了。”
    段知微自覺自己很有些教書育人的氣質,對著小蒲桃一頓耳提麵命,豈料蒲桃抬頭眨巴眼睛看她,而後問道:“娘子說的是什麽故事啊,我怎麽從未聽過?”
    蒲桃看上去很是困惑:“難道不是天河之東有織女,嫁與河西牽牛郎,織女耽於男色,貪歡不歸,廢棄織紝才使得天帝震怒,隻許一年一期相會嗎?”
    “耽於男色?”段知微很震驚,這是什麽版本的牛郎織女?
    傀儡棚是一個位於西市一角的白色棚子,裏頭已經擠滿了各色觀眾,班主站在最前麵一個木箱子上,唱個大喏,而後開始操縱幾個提線木偶。
    幾個木偶在絲線的操縱下開始翩翩起舞,看上去極是生動,惹得觀眾一片叫好。
    這仍然是一個牛郎織女的故事,牛郎向天帝借了兩萬錢迎娶織女,又不說什麽時候還錢,天帝震怒,將牛郎驅趕,隻許牛郎織女每年一期一會。
    嗯......這似乎是一個借了老丈人錢逾期不還成了老賴的故事。
    看完傀儡戲也差不多到申時,蒲桃心滿意足低吃著巧果往回走,而後問段知微:“娘子,你說的那個偷衣服的牛郎,是哪兒的牛郎啊。”
    段知微自己也很想知道,到底是哪個家夥編寫的偷衣服的牛郎啊,還不如欠老丈人錢不還的那個牛郎。
    路邊有賣貨郎推著獨輪小推車,沿路叫賣,那車上有沾竿、竹貓兒、大小采蓮船各色小兒玩具鋪的滿滿當當,最受矚目的當是放在最中間的磨喝樂娃娃,就是一對頭戴短簷珠子,身著紅半臂青紗襦裙的、手執蓮花蓮葉的男女童子。
    這娃娃做的精致,底下有彩繪的底座,上頭還籠著一層紅紗半透明的罩子,
    小推車上還有幾疊欄杆,上頭掛著各種式樣的金縷小衣,用來給磨喝樂娃娃換裝,這衣服式樣有杏雨梨雲樣式的,魚書雁帛樣式的,段知微上手摸了摸,隻覺用料比自己身上的麻布衫子還要好些。
    這賣貨郎各個都是人精,見蒲桃一雙眼睛巴巴地盯著看,立刻熱情地給她兩介紹起來:“兩位娘子請看,這娃娃用料特別足,頭上是珠翠衣帽,手上戴的是金錢釵鐲。”
    賣貨郎又順手拿起其中一個笑吟吟的娃娃,直接演示了起來,娃娃身上裝著幾個機關,可以活動,她笑得憨態可掬的斂手給蒲桃作揖,非常的生動可愛。
    這下蒲桃更是走不動道了。
    段知微自己童年時期也非常喜歡玩娃娃,很是了解蒲桃的心情,不就一個娃娃而已,能值多少錢,她當下就解下腰間荷包很是豪爽的問道:“這磨喝樂娃娃價值幾何?妾要了。”
    賣貨郎得了生意,高興地搓手道:“娘子真是好眼光,這娃娃通身都是佛手香雕刻,胡商大老遠從波斯運過來的,運了好幾個月就為了趕上長安的乞巧節,都不知跑死了幾隻駱駝。”
    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了段知微的心頭。
    “隻要兩貫錢。”賣貨郎賠笑道。
    “妾要了......嗎?”段知微突然卡了殼,這也太貴了一些,隻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難得孩子想要個玩具,貴就貴點吧,錢這種東西嘛,再怎麽著也能再賺回來。
    這麽自我安慰一番後,氣也順了,心也寬了,段知微心滿意足地準備掏錢,結果被小蒲桃一扯袖子道:“我不喜歡這個,不買了,很快就要宵禁了,娘子我們早些回家吧。”
    段知微被蒲桃拉著袖子,不明所以的走了。
    蒲桃安慰她:“這磨喝樂要兩貫錢,我們恁屋費一年才十貫錢,待娘子在東市開了全長安最大的酒肆,娘子再給我買一隻磨喝樂娃娃好了。”
    段知微感動於蒲桃的懂事,又對她發下的“全長安最大的酒肆”的鴻願哭笑不得,隻琢磨著要不乞巧的正日子自己再去趟西市,悄悄把娃娃再買回來好了。
    回了食肆,裏頭坐滿了客人,阿盤倒是沒說什麽,隻是段大娘忙得腳不沾地,衝著段知微一通數落,段知微隻好訕笑著鑽進火房。
    一般到了夏日,食客的食欲減少,食肆生意會下降,還好段知微熬了幾夜新想出了幾樣涼拌菜。
    一道白切雞是阿盤提出來的,嶺南的佳肴,涼著吃不會熱,這雞外表油亮,皮黃肉白,讓人看著就舒爽。
    雞肉也是十分緊致不肥膩,不加其他重口調味料,隻佐以蔥薑蒜,因此更能凸顯雞肉本身的鮮美,咬上一口鮮嫩多汁,十分爽滑。
    另外便是酸甜口的糖醋排骨很是適合夏天,色澤紅亮,裹滿濃鬱糖醋汁,能讓人食欲大增
    再來一道拍黃瓜清爽適口。油炸花生米顆顆飽滿,金黃油亮,再細細撒上少許鹽粒,鹹鹹的口感更是提升了油炸花生米的風味,很適合當下酒菜。
    門口的大鍋裏浸著鹵了一早上的豬耳朵。段知微進了火房,將其切得厚薄均勻,澆上香醋,再搭配些香菜碎和蒜末,端了出來。
    這些日子袁慎己白日在練兵場練兵,下了值便和蘇莯一起到食肆來用暮食,段知微每每靠近他都能聞到他身上的澡豆香。
    蘇莯悄悄跟她咬耳朵:“都尉下了演武場都要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過來。”
    段知微對這位武將愛幹淨的作風很是佩服。
    一盤鹵豬耳端到袁慎己麵前,段知微道:“上次在大明宮中,多謝都尉看顧,妾十分感激,今日這頓我做東了。”
    袁慎己道聲謝,隻沉聲拒絕道:“段娘子客氣,守衛長安乃袁某職責所在,談不上看顧。”
    段知微莫名被噎了一下,隻好笑笑轉身去打酒。
    袁慎己夾一塊鹵豬耳,耳肉部分軟糯有嚼勁,軟骨脆嫩,香醋則解了豬耳的油膩感,很是好吃,不禁多吃了幾塊。
    蒲桃興致勃勃從門外跑進來對著段知微道:“娘子,娘子”她把手中一個有些許灰敗的磨喝樂娃娃舉起來給段知微看:“我打醋回來,就見這隻娃娃坐在外麵的香椿樹下,我可以養她嗎!”
    段知微正忙著洗碗,聞言把手胡亂在蔽膝上擦一擦,接過娃娃定睛一看,那娃娃與西市賣貨郎所販的娃娃看上去也並無二致,隻是過於破舊了些,身上一層灰塵,穿著粗麻布衣,也不像西市的娃娃那樣通體佩上真珠翠玉的華麗。
    而且西市上的娃娃大都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這娃娃卻是微微揚起嘴角,眼睛眯成一條縫隙,這是一個讓人琢磨不透的笑容,讓人看著不太舒服。
    蒲桃見她不答話,有些失落起來:“不可以嗎?”
    段知微看她十分期待,不忍讓她失望,又想著不過是個破落的,別人不要的娃娃而已,拿了應該也沒事吧,隻好點點頭說:“你要好好珍惜哦。”
    蒲桃拿著娃娃歡呼著走了,跑去纏著段大娘要給娃娃縫上一身最好的海波紋青裙。
    段大娘最是愛幹淨,見那娃娃蒙塵破敗,拉著蒲桃就要去後院給娃娃清洗一下。
    這邊差不多暮食要結束了,段知微準備收拾收拾關門,卻聽得後院一聲尖叫,她趕忙和阿盤一起跑進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