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祀(兩章連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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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門打開,一名穿著紫色甲胄的少年,身後跟著一名道袍少女,踱步而下。
    一名麵白瘦弱的俊俏男子領著個書童緊隨其後,絮絮叨叨。
    錢五覺得自己有些恍惚了。
    這稀疏的林間,哪裏來的車?
    尤其是這個車子的輪子,明晃晃,惡生生,正瞪著那兩個銅鈴大的鬼眼,卻似兩個妖魔!
    此刻,錢五已經踉踉蹌蹌,他的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棍子,渾身上下幾乎沒有好肉。
    臉色烏青,一隻眼睛被棍子抽中,卻是烏黑腫脹。身上,額頭上,衣服上,滿是血腥。
    他懷裏抱著一個女童,手裏拎著一個柴刀,卻是一個趔趄,跪在了地上。
    季然瞧了他一眼,卻是抬頭。
    在這漢子身後,則是一隊燃燒的火把,下麵十幾號拿著棍棒的人,也正在踟躕不前。
    “郇虞。”
    “來了。”
    少女快步走來,停到了季然身側。
    “什麽顏色?”
    隨著季然的問話,郇虞手中河伯鏡一照,卻見鏡子裏跳動出一團火光。
    “善。”
    季然點頭,走到了那漢子身邊。河伯鏡可辨善惡,善為赤,惡為黑,以色識人,至少可以判斷個大概。
    錢五此刻才覺得自己渾身酸脹,根本站不起來。他知道自己不成了。
    他吃力的抱著女兒,想要將她舉起。
    不管那車裏下來的。
    是什麽。
    是人也好,是鬼也罷。總好過披上金玉衣,送給那什麽撈子河神!
    但是,錢五突然一愣,懷裏的女兒氣息微弱,在她的後腦上,一處凹陷正如失了蓋子的葫蘆,“咕嚕嚕”的朝外冒著血水!
    “不,不不不!!”
    錢五此刻隻覺得冷。
    冷的要死。
    他伸出手,拚命的想要捂住女兒的腦袋。
    小丫頭的眼睛半睜半閉,已然是迷糊了。
    “爹……我想娘哩……”
    錢五隻覺得心底,好似有一把刀子,穿腸透骨。
    誰來,誰來救救……
    “給她吃了。”
    一隻手,覆著一層紫色的甲胄,那甲胄的款式,比自己見過的那些漢軍,要精致得多。
    而那幹淨的手掌上,一株晶瑩的紅色肉參,在月色下煥發著寶光。一眼便不是凡品。
    “站起來,不要跪。”
    錢五抬頭,隻瞧見一套猙獰挺拔的甲胄,與自己擦肩而過。
    而那車前的道袍少女卻是蹦跳的走來,一張符籙拍在了錢五的額頭,瞬間一股溫熱包裹了他與女兒,卻聽得那少女爽朗的向後喝道:“劉公子,幹活!”
    “照顧下傷者。”
    說著,便追著那少年而去。
    季然朝著那人群中走,卻驚得那十幾名壯漢退後了幾步。那孫員外好歹是有些見識的,此刻卻是一副醇厚長者模樣,恭敬的一拜,道:“在下,孫長善。”
    “請問閣下是?”
    季然看著麵前錦衣的老人,卻是問道:“這裏是上河神村?”
    “是的。”
    “唔,那就沒錯了。”
    季然隻是靜靜看著老人,卻不知為何,孫長善卻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
    “我們,是來祭祀河神的。”
    ……
    上河神村。
    整個村子最中央,一所高門大宅之中,此刻卻是燈火通明!
    所有的仆人丫鬟,都飛奔著在院子內布置。
    一把年紀的管家翁拐棍甩的飛快,低吼著布置著門房。肥頭大耳的廚娘,一把刀子轉得好似旋風,和一群幫工淩晨做著飯菜。
    孫長善萬萬沒想到,自己今夜出去堵人,竟是堵了個縣令出來!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在南漢,對於官員的限製極少,一個縣令,其麾下幾萬百姓,那是予殺予奪。
    此刻,外麵雞飛狗跳,但是正堂這裏,卻是一片安靜。那些個凶神惡煞的家丁,早就站在附近把守,不準任何人打擾到裏麵的老爺。
    “縣令,您請!您請!”
    此刻,孫員外彎著腰,恨不得呈現出一個九十度來。
    一張紅木桌,五張墜玉椅。
    整個屋子滿滿當當的燭台,幾乎將這裏點成了白晝。
    “咱們上一個縣令,聽說是河神祭做的不錯,被上麵看中,給調走了嘞!”
    “聽聞已經做了京官了!您在咱們這裏做上兩年,也一準的升官發財!入京做官哩!”
    砰!
    卻聽得劉榆安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罵誰呢!”
    “額。”
    孫長善卻是一愣,急得手藏在袖裏打擺子,卻死活想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
    “哼!”
    “今天我來這裏,隻做一件事……”
    “河神祭!”
    孫長善當即點頭,道:“明白明白。”
    “上一任也是如此,咱們各處的鄉紳都一定配合老爺!”
    說著,孫長善當即揮手,屏退了其餘人。當即站起身,朝著外麵招呼,道:“賬房呢,叫趙賬房過來!”
    很快,一名生著個大圓臉,卻身材消瘦的老頭走了進來。
    “快,給咱們新來的縣長,劉縣長說說……”
    “等等!”
    劉榆安卻是將自己的小印放在了桌上,道:“我接任的,是縣令職位。”
    縣令和縣長,雖說是同級,但意義可不一樣。縣令管轄的範圍,要大很多,管理的人口最低也是超過兩萬人,多的甚至幾十萬!
    但是縣長,卻是專指一些小地方的縣官。
    人口不超過兩萬,為縣長。
    “嘿呀,您老不知道啊。”
    孫長善卻是一臉的笑意,道:“這是今年剛劃的,不是今年赤匪鬧的凶嗎?得大量招兵。”
    “另外國祀也要人去海裏尋寶貝,好多莊子,直接被那南海郡拿去,歸於郡守直隸了。”
    孫長善笑嗬嗬道:“這是好事哩!”
    “劃分之後,咱們海安縣五個村子,一共一萬七千多戶丁口,不用被軍隊征辟了。郡守專門給了令,咱們海安縣,隻需要負責好河神祭祀就行。”
    “上麵說了,打赤匪打到關鍵了,河神爺爺的子孫也得參戰,讓咱們額外每月祭祀百餘成人。”
    孫長善言語帶著討好,絲毫沒有注意到劉榆安和季然的目光,愈發陰冷。
    如此劃分,什麽不服徭役?這不就是把這一萬七千人,當成了戰時……河神的食槽?!
    “不過啊,您放心!咱們幾個村的大戶早就有了計較,每個村百餘人的祭祀也都妥當了,不需要您來操心。”
    燭火下,孫長善笑得諂媚,笑得開懷,隻露著那一口白森森的牙來。
    “咱們早就忽悠著那些個來討飯的外鄉人,全部在河口子裏安頓下來了!大抵五六百人。”
    “今個現在,估計河神爺爺的子子孫孫,正吃得爽利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