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人間如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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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
陽光火辣辣的照在街巷上,戴嶽穿著一身白色勁裝,係著綁手,走出了一家武行。
在他身後,隻跟著四名同樣穿著練功服的武師。正是八卦堂裏,最先和他交手稱量的四人。
他們是被大杆子專門留下,幫著戴嶽的。
“師祖,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租界。”
戴嶽走在了前麵。今天大半天的時間,他已經走遍了津門如今最大的十一家武行。
本來他是不打算來的,想要去審問那秦鹿一些事。
不過,其餘武館剩下的話事人,顯然也被入京的館主交代了事情,單純幾個弟子過去,壓不住場。
人家信不過。
於是戴嶽便一起過去了。
他的方式簡單直接,直接展示兩顆人頭。
自己大杆子的身份,有那老頭四名親傳弟子的證實。而不服氣的,戴嶽會直接用拳腳讓他明白道理。
同時,自己也弄明白了這被自己砍了腦袋的兩人,到底是什麽身份。
一個是宮裏退下來的老太監,一名是當今的禦前帶刀侍衛。
戴嶽捏了捏兜裏的鹿餅,口袋裏一陣蠕動。
這個家夥,身份不低啊。
一個靈,也能在朝廷裏身居高位嗎?
“你們四個。”
“再去找幾個眼睛利索的,盯著九個租界。一個租界兩個人,一旦發現有武行的人進去,立刻給我通知。”
戴嶽想了想,道:“去鈴鐺胡同,那津門報社的地方找我。”
四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當即抱拳,道:“是!”
別的不論,戴嶽的實力和氣勢,以及展現出的那股沉穩和果決霸道,對於這群熱血青年來說,比起師傅的暮氣沉沉好上太多了!
那種獨特的人格魅力,已經讓四個武師對戴嶽的話沒有任何質疑。
四人當即朝著武堂而去!
戴嶽走在路上,身上嶄新的衣袍很合身。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換新衣服了。
“爺,行行好,行行好!三天沒吃飯了……”
路邊牆角,幾名乞兒蹲在路邊,有氣無力的發聲。
“來看看啊,幹幹淨淨的丫頭,吃的不多的……”
“隻要6兩銀子!等價的糧食也行!”
戴嶽腳步微頓,看向了一邊。
道路旁,一名婦人正含著淚,抱著一個嬰兒。身邊還跪著一名後頸插著草的女孩。
女孩七八歲的模樣,臉蛋被擦得幹淨清秀,脖子和露出的手臂還是灰黑色,布滿土灰。
“老爺,老爺!”
那婦人看著戴嶽停步,立馬激動的推了推女孩,道:“要丫鬟嗎?6兩銀子!隻要6兩銀子!”
女人的頭發枯黃稀疏,滿臉菜色,兩頰幾乎都凹陷了下去。這是長期饑餓導致的麵相。
戴嶽搖了搖頭,轉身便走。
“小一點的呢!小一點的3兩啊,爺!2兩!2兩!”
女人聲音好似嚎叫,隱隱帶著絕望。
戴嶽腳步慢了一些,一道聲音輕輕傳來:“戴師傅,你的心亂了。”
戴嶽眼神一凝!
他的餘光看到了身側出現了一道身影,但是在這人開口前,自己卻並沒有任何察覺!
是個高手!
戴嶽手臂上的汗毛微微豎起,卻表現的很平靜,腳下步伐都沒亂,輕輕側頭。
一張熟悉的麵孔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一名穿著白色麻布長袍,丹鳳眼,紮著道鬢的少年對著自己露出了一個笑臉。
“是你?”
“嗯。”
戴嶽轉回頭去,隻是瞳孔微微顫動。這個太歲爺的朋友,也是個高手!
最關鍵的是,自己之前見到他,竟然沒有察覺出來!
“李先生怎麽在這裏?”
“正要找你。”
紙人李突然停步,朝著戴嶽拱手道:“先得給戴師傅說一聲抱歉。”
紙人李抬起頭,朝著他腳下一指。
戴嶽低頭,卻瞧見陽光下,自己的鞋底,露出了一張拇指大小,蒼白帶笑的紙人麵孔!
緊接著,那小紙人從自己的腳下爬出來,站起身,拍了拍那白紙折成的衣衫,一溜煙跑到了紙人李的腳跟後麵,藏著身子,悄悄露出腦袋,羞澀的打量著戴嶽。
紙人李笑道:“之前讓這個小家夥跟著,是想確定戴師傅到底想要做什麽。”
“沒有直言,還望原諒。”
“無妨。”
戴嶽開口,道:“既然是太歲的朋友,想必也是幹大事的。謹慎些,應該的。”
“多謝。”
紙人李站直了身子,笑道:“戴師傅之前的言行,我看得清楚。你那便宜徒弟江知海,嗯,也就是八卦堂的大杆子,是個好人,但也是個慫人。”
“到老了卻能豁得出去,可惜拳打少壯,他也就隻能去京城發揮一下餘熱了。”
“倒是戴先生你,雖然剛剛入津,一身功夫已經登峰造極。稱得上是一代宗師了。”
“不敢。”
“不必自謙。”
紙人李抬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引著戴嶽朝前走去。
“我剛剛聽到戴師傅你心亂了。”
“是因為那婦人嗎?”
“是吧。”
戴嶽點頭,他指了指前方的拐角,那裏,是一處酒樓傾倒泔水的水溝。
此刻,正發生著爭吵和鬥毆。
“我的!!”
“滾!”
幾名瘦骨嶙峋的老人,正打成一團!這些老人,看起來都至少五六十歲,一個個佝僂著身子,衣衫襤褸,肋骨都高高的凸出了胸腹。
一個老人因為手裏拿著一個沒啃幹淨的雞爪子,被另外兩名老人撲倒在了泔水中!
另一名老人見狀,猛地衝上去,抓起那老人捏著雞爪的手就是一口!
“啊啊啊!我的手指!”
那老人顯然是餓極了,一口直接帶著那老人的指頭都給咬住!痛得那被壓在地上的老人拚命的拍打泔水。
幾名老翁,竟在青天白天下,畜生一般圍著泔水爭搶。
“我在想,這個世道這樣,到底是因為什麽。”
戴嶽收回手,便和紙人李繼續走著。兩人沒有管,因為這根本管不過來,整個津門,隨處可見。
窮苦老人上了年紀,去乞討都會被其餘的乞丐毆打驅逐。隻能在泔水和垃圾裏找吃的。
等到哪天凍死餓死在牆角,被衙門的差役用繩子一抬,丟到城外便喂了野狗。
“這個問題,我從離開南方就在想。隻是一直沒想明白。”
哐當!
前方有奔跑的人撞翻了攤販的架子,但那人在喝罵聲裏,頭也不回的跑到了前方的當鋪,脫下了自己身上還算完整的衣服,以及一個包裹,裏麵攤開是各種被子。
“掌櫃!掌櫃!求求了,再多當一元吧,家裏三個娃,就等著這口飯了!”
“掌櫃!掌櫃啊!求求……”
“滾!”
那赤著上身的漢子,捧著幾枚銅元,哭喪著臉離開了當鋪。他沒有辦法,也沒有能力去思考,現在夏天當了被子,冬天怎麽活。
他隻知道現在沒有糧食,自己家裏就要死人了。
紙人李輕輕開口,道:“戴師傅,你哪裏是想不明白?你是太明白了。”
“你隻是麻痹著自己罷了。”
“一直到你斃了那薩滿,你才開始敢恨,才敢直視那現實。”
“如果不是如此,今天,我也不會找你來。”
紙人李停下腳步,認真看著戴嶽,道:“戴師傅,你覺得這世道好嗎?”
“爛透了,地獄裏也就這個光景吧。”
紙人李笑了笑,道:“戴師傅,怕死嗎?”
“不怕。”
“那便鬧他一場!”
吱嘎——
兩人麵前,一處梨園的大門敞開。
叮叮當當,卻是正唱著好一出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