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國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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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租界,街道。
    少年的身影在風雨中好似一杆蒼鬆。
    嘩啦啦——
    一陣疾風吹來斜雨!吹動了街道屋簷下的一陣陣風鈴聲。
    咣當、咣當!
    街巷上,一道道門全部打開,走出來的,全部都是一個個紙人。
    密密麻麻的紙人。
    嗖——
    戴嶽的身體在他身側劃過,暈開的血痕像是一條猩紅長廊。
    “帶他走。”
    這少年身後,一名寬袍大袖的少女點頭,提起戴嶽就衝入了街巷。
    而他則是靜靜看著前方。
    利維奇眼神一縮,道:“載親王,你沒說過,你這裏還有這樣的敵人。”
    “哦?”
    載親王巨大的身影走了上來,遮住了一片暴雨。
    他瞧了瞧那些紙人,眼神劇烈顫抖,卻嗤笑道:“好幾個靈去擠在一個紙人裏,造成一個3級。”
    “然後操控這些靈,來信仰自己?不,不是信仰,是讓他們的怨恨集中在自己身上。”
    “嗬,倒是一個達到王級的路,隻是,太少了。”
    利維奇點頭,道:“而且將這些作為根基的紙人放出來,太蠢了。”
    載親王聞言,渾不在意的仰頭大笑!
    “桀哈哈哈!!”
    “沒錯!”
    “這些紙人的出現,就是最大的敗筆!粉碎了紙人,他的實力就會立刻跌落!”
    此刻。
    租界外昏黃的路燈照亮了雨霧,也映照著租界內奔馳而來的身影。
    “停。”
    載親王抬手,製止了那些蜂擁而來的新軍,道:“不用過來,列陣整備,準備行軍大沽口!”
    載親王上前兩步,背對著利維奇,眼神中,卻意外透漏出了徹骨的殺意!
    他,觸碰到了朝廷真正的逆鱗!
    自己要親自殺了他!
    任何漢人,連達到五星獵人的級別,也就是“將級”都不行!
    怎麽可能讓他們達到王級!?
    王級,是真正的頂尖強者,如果他真的成長下去,將會是大靖朝三百年來最大的威脅!!
    笑和不屑隻是在麻痹利維奇。
    執掌國家數十年!他並非隻是一個力量強橫的莽夫,而是一個政治嗅覺點滿的攝政王!
    載親王的心裏,此刻已經浮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在國家利益麵前,任何感情都是笑話!如果被利維奇想通了某些關鍵,他甚至會出手救走這個少年!
    大靖統治的穩定,在於他的強大,在於百姓數百年來習慣性的歸附!
    一旦這片土地上,出現第二個王級……一旦這片土地的信仰和民心被分流!
    他,將不再是世界最強!
    朝廷的最後一塊遮羞布掉下來,一個時代也就結束了。
    那時候,列強是真的會徹底瓜分這個國家,而那會導致朝廷在百姓心裏,更加衰落,人心喪盡!
    最終,自己將跌落王級,國家被列強控製!
    亂民!
    真正的亂民!!
    載親王的身上,蒸騰起血色的霧氣,他的目光猙獰可怖!
    割地、賠款、不平等條約。
    可以!
    隻要自己的利益可以被照顧,無非是一些漢人苦點罷了,本來就是奴才!
    但是!
    他絕不容許自己的利益和權威得到哪怕一絲的挑釁!
    賣國?不不不,這本就是自家的東西,賣自家的東西,不算賣國。
    麵前這個少年!
    這種私自成王的舉止,才是賣國!他這樣會導致國家淪喪!
    載親王舒張著身體,目光帶著濃烈的殺機!
    殺了他!
    殺了這個國賊!
    此刻!
    恐怖的血色蒸汽直接扭曲了周圍十幾丈的環境!
    但是紙人李卻隻是靜靜的看著。
    無數紙人身後,都湧動著怨靈惡鬼。
    雨滴,靜靜的滴落。
    在他的眼裏,好像幻化做了童年的風鈴。
    叮鈴鈴——
    從紙人李有記憶開始,自己家的風鈴總是在沒有風的夜晚自己響起來。
    自己也天生可以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叔叔阿姨,在自己家裏走來走去。
    那時候,他並不知道,那是鬼。
    是李家的詛咒。
    直到自己的發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鄰居小胡,那個喜歡把辮子朝天紮起的男孩,因為在租界給人擦鞋,不小心弄髒了那洋老爺的褲腿,便在光天化日下,被活活打死!
    他爹去衙門喊冤,結果縣太爺罰他給洋人賠兩塊銀元彌補損失。那老實巴交的莊戶人拿不出來,被朝廷強製賣了田,換了5塊銀元。
    2枚給了洋老爺,3枚朝廷拿了,算是他兒子的收屍費和衛生費。這一次,那漢子沒敢鬧,因為家裏還有老婆閨女。
    爺爺在發小下葬的晚上,領著自己去了亂墳崗。
    這裏是窮人專屬的墓地,一張草席一卷,坑挖的深一些防止被野狗刨出來,便成了。
    爺爺在墳地裏繞了兩圈,然後牽著發小走了出來。那時候的自己歡呼雀躍,以為是小夥伴回來了。
    但是胡哥兒,卻一臉猙獰,咬著牙,發著狠,看誰都和欠他好多糖一樣。
    當天晚上,爺爺抽了兩袋子旱煙,讓自己將胡哥兒……縫到了一個紙人裏。
    他永遠活著,也永遠怨毒,思維停留在了死的那一刻。
    而自己,便是承載那怨恨的軀殼。
    晚上,發小的枉死鬼一遍遍的朝著自己咆哮,撕咬,質問為什麽!
    為什麽自己要死!
    自己的皮鞋擦得多麽亮!
    自己小妹和肺癆的母親,還指望自己回家送飯!
    不過是給那褲腿點了芝麻大小的一點油!他為什麽要用那腳蹬,一下下,把自己的腦袋給砸開?
    那股燃燒的怨毒,讓自己當天晚上,身體素質就突破了一個孩子的極限。
    從那天開始,爺爺便每隔一段時間,將一個怨毒的魂魄取出,讓自己縫到紙人上。
    從那時起,自己每一夜都會被怨鬼的痛苦和恨意驚醒,但是自己的實力,也莫名的越來越強。
    爺爺是十裏八鄉出名的紮紙師傅,誰家死了人,他一清二楚。那些橫死的,冤死的,枉死的,他都會領回來。
    其實,在爺爺之前,明暗八門裏,並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老大。
    爺爺是第一個。
    無他,含怨帶煞死的人,越來越多了。多到爺爺縫著縫著,就成了八門第一。
    江湖上也開始流傳總杆子“紙人李”的傳聞。
    到了自己這一代,紙人李的名頭更是徹底響徹江湖。自己還未成年,舉手投足,便能滅殺江湖有名的好手。
    自己無數次站在海河邊上,看著那無盡的浮屍,都有一種無措感。
    太多了,老一輩苦苦尋找的煞屍枉鬼,在這個世道塞滿了一整條河,日夜不休,綿綿無絕。
    留學歸來,他徹底對這個世界失去了信心。
    直到那一人橫江,翻覆渤海!
    叮鈴鈴——
    前方,載親王呼嘯殺來的氣息好似平地而起的狂風!掀動了屋簷下的風鈴!在清脆的響動聲裏,肉體帶起的震蕩恐怖且肆意!
    那風鈴驟然粉碎!震得那牆壁布滿裂痕!
    紙人李抬起手,他身後所有的紙人全部粉碎!化為了一道道森然的寒氣衝入了他的身體!
    他可以將這些紙人保留下來,傳承下去。
    甚至,他還年輕,隻要他能夠繼續下去,隻要紙人積累的足夠多了,他未嚐不可成為絕頂高手,來左右世界!
    畢竟,這個世道太爛了,自己紙人永遠不缺原料。
    但他想到了胡哥兒、想到了村裏那幾個姐姐、想到了海河上滔滔浮屍。
    想到了,那男人的話。
    “朝堂自是燕雀腐鼠,但假借他人,也是萬般歧路。”
    “亂世當前,思想生花,不如先換身披掛。”
    “先逐豺狼,再滅鼠獐!”
    “自新先自強!”
    ……
    他紙人李,不爭百世,隻爭當下!
    自己背負了太多的怨恨,在夢裏嚐盡了人間的苦。如果不將這些怨恨釋放出來,他和那些自己親手縫為紙人的怨靈一樣,死不瞑目!!
    此刻,所有的一切思想,都化為了那天渤海上的滔天烈火!
    焚盡一切,日月新天!
    轟!
    隨著紙人全部湧入他的身體,紙人李身後漫天哀嚎與紙錢紛飛!
    他的身體膨脹到了三丈!
    肌膚蒼白,寸寸裂痕,竟好似全部由紙張縫合而成!恐怖的怨氣形成了猙獰而巨大的靈,紙人李身上每一個拚湊的縫隙上,都有一個枉死的冤魂!
    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從津門到京城,他相信,那個男人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能做的都已經做到,他已經沒有遺憾了。
    看著那巍峨如山的恐怖蟒袍襲來,空氣中蒸騰著如同熔爐一般的氣血!
    紙人李抬手,他的身上無數紙片紛飛,組成了一條白色蛟龍,撲殺向了載親王!
    那脖頸上,一個拇指大小,紮著朝天辮的男童,從肉裏伸出腦袋,朝著前方怒吼!
    紙人李迎著厲風而上!
    他的眼裏,隻剩下這個買辦的國賊!隻剩這一頭前路惡虎!
    隻剩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