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老人的邀請，季然沒有任何反抗。
    噠噠噠！
    踩著草地，在海潮的喧囂中，季然走了過去。
    此刻，他已猜到了老人是誰。
    渡生滅這個術法是止戈交給紅楓的，能在現實世界運用，且實力恐怖的人，自然也呼之欲出了——特行部元帥【止戈】。
    嘭！
    季然坐在了後排，關上車門，旋即老人踩下油門。
    嗡！
    海風毫無阻礙地湧入車內，帶著鹹濕的氣息和黃昏特有的微涼。吹得季然微微眯眼。
    那隻鷹隼此刻蹲在後視鏡，隨著車速逐漸狂暴的海風卻隻是讓它的羽毛微動，身影如塑像一般的烙在後視鏡上。
    “暈車嗎？”
    老人的聲音低沉寬厚，帶著一絲重量感。
    “還好。”
    嗡——
    下一刻，季然整個人向後一墜，強烈的推背感猛地拉扯！出租車的速度不合常理的飆升，好似一頭野獸般在空曠的封閉公路嘶吼！
    “你覺得，我們行走與現世，應該如何相處？”
    老人的聲音穿透海風，清晰的回蕩在季然的耳邊。
    “互不幹擾。”
    季然幾乎沒有猶豫，立刻給出了答案。
    “哦？”
    老人聲音帶著一絲訝異，好似驚訝於季然的答案，也驚訝於他的態度。
    季然繼續道：“對普通人而言，諸天不是樂園。”
    此刻，自己正想回家，在這個時候，想到的正是自己的家人。
    憑心而論，季然不希望自己的家人會進入諸天。這種強大，背後的代價是生死一線。
    同樣，季然從不認為，一個人人可以成為諸天行走的世界裏，力量泛化之下，社會能比現在更好。
    拿瀛洲仙島舉例，普通行走的下場，要麽是被殺，要麽是被拆成肉塊，掛在陰陽肉棧賣掉。
    日本北海道更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百鬼夜行，數百萬人的大城幾乎被屠戮一空。
    個人偉力顯著的世界，底層的絕大多數，都不會幸福。
    “不錯。”
    老人笑了笑，道：“隻是有些人，卻不這麽認為。”
    此刻！
    季然死死看向了車窗外——不知何時，窗外的景色已經發生了改變。
    海濱的波光開始扭曲，其中傳來了喧囂的人聲與街巷倒映。
    下一刻，自己便來到一片喧嘩的城市，出租車自然的融入了車流之中。
    街道兩旁，老舊的唐樓被夕陽染成溫暖的赭石色，斑駁的痕跡在斜陽下顯得柔和而有故事感。
    樓下是密集的霓虹燈牌，雖然天還未全黑，但一些老字號食肆，招牌燈管已經開始閃爍。
    老板赤膊在灶台前顛著炒鍋，鍋氣升騰，在夕陽的光柱裏化作嫋嫋白煙，混合著煲仔飯的焦香，彌漫在空氣裏。
    而在視線的盡頭，則是坐落著一個廟宇。
    季然可以看到的，是一個虛幻的香火身影，坐落在金碧輝煌的廟宇上，看起來像是一名灰仙。
    此刻，那虛影的因果衝天，卻不願隨著其餘因果橫流，而是蠻橫的向上而去，欲要衝破天際。
    隻是，它的因果上，也沾染著一絲淡淡的金斑。
    應該有五六級的實力。
    季然默默感受著那香火神的氣息，心裏有了估計。
    “用你的因果道，去感受。”
    “嗯？”
    季然一愣，在後視鏡裏與老人對視，片刻，他便施展了自己的因果道。
    下一刻——
    季然隻覺得自己眼前的因果驟然寬大，出租車仿佛行駛在了一條燦金色的大道之上！
    此刻，季然整個人的意識都愈發的清晰，仿佛自己被人提著，站在了世界的因果橋梁之上！而那香火神的因果貫穿虛空，從靈界勾來濃鬱的靈氣與充斥著玄奇奧妙的道韻。
    現世、靈界、諸天……
    那香火神仿佛端坐在三天之上，無數普通人的因果，也隨著他的因果搖曳向靈界。
    季然有些明悟。
    這些因果，就像是一一條條小路，可以將靈界乃至諸天的靈力與道韻“運輸”進現世。可同樣的，一旦伸向天外的多了，小道匯聚成大路，就可以承載外界的“大因果”進入現世。
    逢魔界，就是在神隱會的謀劃，與日本白黨的配合下用因果給逢魔界指明了道路。
    此刻，駕駛室的老人抬起手，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
    噠噠！
    輕微的敲擊聲出現，季然眼神一縮！
    他看到，一股無法言明的力量，順著老人的因果線，爬上了那香火神的因果。
    哢！
    霎時！
    那香火神搖曳的飄帶驟然靜止，然後整個腦袋轟然爆裂！無聲無息，無頭的香火神開始了潰散，因果線斷裂，匯入橫流。
    而那些普通人的因果，也像是沒了依托，開始下墜。
    季然看明白了老人的操作。
    渡生滅連接了因果，他剛剛敲擊自己的兩下，絕不簡單，是淩厲的攻擊！隻是在老人身上無關痛癢，但作用在香火神身上，卻一擊斃命！
    而且，在老人敲擊的瞬間，自己能夠感到自身實力獲得了恢複，但是轉瞬間又被壓製。
    他是斷開其餘的因果，僅連接香火神，借助渡生滅殺了它，再立刻連接其餘人。
    太快了。
    這種連接因果的能力，自己無法理解。
    這絕對不是所謂的“操作”，因為季然看到老人的因果是順著橫向因果湧向四麵八方——這意味著，自己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所有行者，進入現世都和自己一樣，被止戈一人，壓住了等級與道具！
    季然想到了瀛洲仙島得到的情報——止戈的因果道，是【連接】。
    這是他的道韻。
    隨著那因果的消弭，季然看到原本香火神位置的因果流動，更加自然了。
    原來如此。
    季然明白了，這些豎向的因果，在世界的因果洪流中，像是一個個截斷河流的堤壩。止戈的因果如果碰到，就會斷流。
    之前諸天行走在現世活動，就等於將現世的因果截斷成了一塊一塊，哪怕是止戈想要渡生滅，也隻能是小範圍。
    但如果現世沒有了豎向的因果，他便能夠將渡生滅順著因果橋梁，籠罩全世界。
    此刻，他隻要封印自身，所有被影響的人，也會被封印。除非是實力超過他。
    而且，一旦橫向因果穩定，就算是強過他，也很難不被影響。
    “好好感受，去觀因果，思考你自己的因果道。”
    嘩啦啦——
    隨著止戈的聲音，車窗玻璃被雨水徹底糊住，雨刮器瘋狂地左右搖擺，濃鬱的水汽衝入車內，淋濕了季然的麵孔。
    此刻，他所在的位置又發生變化。
    日頭已經西落，天邊隻殘留了一絲紅線。不遠處的江流變成了一條翻滾咆哮的黃褐色巨龍。濁浪挾裹著斷枝、泡沫，狠狠拍擊著岸邊的泥濘，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
    江水暴漲，幾乎要漫過下方的路基。
    【三峽歡迎您】。
    藍色的路牌一閃而逝。
    “哞！”
    一道濃鬱的黑影，橫亙百丈江麵，發出了驚懼的怒吼！粗壯的因果直插雲霄，但在此刻卻是軟了下去。
    “遲了。”
    老人淡淡的聲音，在現實中很小，卻在因果道的層麵，在因果長河中，仿若雷鳴。
    季然死死瞪著眼睛，眼底七色翻騰。
    此刻，他如站在了止戈的因果上一般，俯覽整個因果長河。無數精妙運用與細節，因果的毫微與宏大，都清晰的展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如果說自己之前看因果，是模糊畫質，瀛洲世界出來是480P。那麽現在，自己被止戈影響下，看到的是4K畫質，還可以縮放擴大。
    纖毫畢現。
    “啾！”
    此刻，季然猛地轉頭，看向了窗外。
    那雪白的鷹隼飛馳在江麵的濁浪，迎著怒嘯的暴雨，正在那百丈黑影上方！
    止戈沒有任何動作，季然卻突然感受自己實力被封印的更緊了。
    而那白色鷹隼此刻卻是氣息暴漲！
    猛得衝下江河！
    下一刻，翻江倒海！數十丈的巨浪掀起，仿佛天幕一般遮蔽了視野！山峽被濁浪中的巨尾砸得山石滾落，炸開一圈圈粗獷漣漪！
    整個江麵，爆裂聲仿佛悶雷！
    季然喉頭滾動，他在江水下，感受到了三階的氣息！
    “啾——”
    突然！
    鷹隼衝出水麵，江麵在殘陽的餘暉下，驟然擴散開大片的熱氣！猩紅的色澤幾乎一個瞬間，便漫延到了整個江麵！
    天空中的豎向因果，驟然崩斷。
    季然有些明悟。
    之所以自己看不懂三階，是因為三階的能力，不簡單是現實物理世界的打擊，而是在更高維度，某些規則上的打擊。
    此刻，季然已經沉浸在了因果之中。
    他想到了自己施展的天道術，又看著那豎向的因果，突然靈光一閃！
    假設，自己用強大的因果，去截斷別人的因果會怎樣？
    止戈的因果被截斷，不是因為別人比他強。而是因為在“位格”上，本體的因果，是高於渡生滅的。
    所以，止戈需要過來。第一次，他用自己的因果對拚灰仙的因果，殺了對方。
    這一次，他用渡生滅的因果，壓製了對方修為的因果。然後鷹隼出手斬殺了對手。
    而自己，一旦因果道入門，使用【渡生滅】的因果，去截斷對手一些術法或能力的因果，絕對沒有問題。
    同時，自己還可以用一些無關緊要的因果，去截斷對手的因果。
    簡而言之，就是自己可以用無關緊要的技能，通過因果，去阻斷別人的重要術法。
    隱約間，季然抓住了一絲屬於自己的，真正的因果道法。
    “如何？”
    老人的聲音輕緩，季然睜開眼，看到自己已經來到了停車場，前方閃爍的大字，便是【青市國際機場】。
    “多謝前輩。”
    季然鄭重的回答，語氣帶著感謝。這兩次的觀道，是讓自己站在更高的層次去看因果道的演化細節。
    如果是自己，就算是因果道入門了，短時間也不可能有這麽大的突破。現在的自己，對於自己的道法方向，已經有了一個雛形。
    “看來，在瀛洲你對因果道，就已經有了不少認知。”
    “不壞。”
    老人輕笑道：“想必，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你可以叫我謝武，也可以叫我諸天ID【止戈】。”
    “元帥。”
    季然身子坐直，就打算說出仙經的事。在止戈身上，他感受到了善意，這般觀道的行為，絕對不容易。至少俄千素做不到，那可是9級王靈官！
    “這次見你，是要給你說一件事。”
    謝武語氣平靜，道：“你成為行者，其實是一個意外。一個我看在眼裏的意外。”
    季然一愣。
    “原本，應該是神隱會的遊靈官染上金烏這個本命沉珂。”
    “結果那一天，你的因果被卷入，而且還殺了他。”
    謝武繼續道：“所以，該染上本命沉珂，帶出金烏的，就變成了你。”
    “當然，按照規劃，就在今天，八區的那個魘師會帶回逆轉本命沉珂的道具，你就算是染上，也可以被逆轉。”
    “這件事沒有將主知道，因為知道的越多，因果就越容易出現變數。”
    後視鏡裏，謝武看向季然，道：“上個世界，你是不是沒拿到車票？”
    季然眼神一縮，道：“是。”
    “因為那個世界，是借用金烏的身份開啟的，你自然沒有。原因，就是那個世界沒有千年之羽，有人想要你盡快染上本命沉珂。”
    季然神色微變，卻沒有說話。但他明白了止戈的意思——有人，想要金烏。
    原本帶出金烏的人，應該是那個遊靈官，但自己誤入西遊，還殺了他。
    於是帶出金烏的人選，便成了自己。
    “隻是，沒想到你的職業會是鸞客。”
    “也沒想到，你能解開仙經。”
    謝武露出了一抹笑容，道：“今天開始，不會有人找你，也不會有人去操縱你的諸天界。”
    “金烏屬於你了。”
    季然心頭微鬆，道：“那仙經……”
    “俄先生吩咐你給我的吧？”
    “呃。”
    季然一愣。
    謝武無所謂的揮手，道：“她那是想讓你找我做個靠山。”
    “因為她知道，你是被丟進去的餌。怕你出來有危險。”
    謝武嘴角帶笑，道：“看來你們相處的不錯。”
    “但仙經，我不需要，你留著。”
    “登階三階，是需要籙位的。若是能將仙經推演到一定程度，可以凝結籙位。”
    “你可以傳授別人部分‘術’，但‘經’隻能你一個人知道，不然必有人來奪。”
    “當然，現實世界不會有任何人幹擾你。”
    謝武的聲音淡然，卻帶著無與倫比的霸道：“你是特行部的人，我，乃至所有將主，都是你的靠山。”
    “之前你的因果被人篡改，我動不了。但你自己，用本體的因果破了篡改的偽命。”
    “非常不錯。”
    “今日起，你的因果我會看著，沒人動得了。”
    謝武轉頭，道：“金烏，可以綁定成你的本命靈獸。”
    “好好休息一陣子。我會批給你一個小隊名額，掛靠謝延的小隊，可以享受序列小隊的待遇。”
    “是。”
    “去吧。”
    砰！
    季然下了車，看著黃色出租消失在了夜幕中。
    他的眉頭微皺，自己一直……都是因為金烏，而被人設計嗎？
    那個人可以篡改因果？
    季然明白，今天的觀道，屬於止戈元帥給自己的補償。替那個設計自己的人，給出的補償。
    不過，通過止戈元帥與俄千素的話語，自己可以確定，【金烏】、【仙經】，都是那人的目標。
    甚至止戈元帥，二十年前也被當做“餌”，去過瀛洲仙島。
    這麽多的設計謀算，現在卻都給了自己？
    季然突然眼神一縮！
    不會……
    是元帥的報複吧？
    把【金烏】、【仙經】都截胡了給自己，讓那人竹籃打水一場空。用來報複二十年前，讓他進入瀛洲的仇。
    從俄千素的話裏，自己能聽出來，當初止戈元帥在裏麵，也是九死一生，取巧才逃出生天。
    平心而論，自己會原諒那個人嗎？
    必然不會，有機會，知道是誰了，自己必然得問候一番。同為鸞客的元帥，能忍？
    隻是從元帥給自己解釋的行為裏，可以看出那背後之人，應該是自己人。至少，是屬於自己人的陣營，而且實力很強。
    篡改因果？
    如果說元帥的因果道特性是【連接】，那麽自己剛剛領悟出來的，便是【截斷】。
    那背後之人很大概率也是鸞客！
    不然不會謀求【金烏】。而他的因果道，是【篡改】。
    季然看了一眼自己的因果。
    【因果道】
    狀態：未入門（33%）
    效果：可洞察因果。
    道術：渡生滅
    因果點：94
    【特殊·假持籙位】
    1.你撥動因果，以下克上，影響了4名籙位真人。每個世界，你將可以影響4位超出你等級的因果。（上限：6級）
    2.你的因果消耗，將帶來雙倍的道韻提升。
    3.你可以無聲無息影響低於自己一個大階位因果。
    ……
    因果道一旦入門，自己就可以嚐試領悟的【截斷】。
    按照現在的狀態，自己是沒辦法升級的。因為想要升級，就需要消耗因果點。
    但是……
    【玉枕】！
    自己曾逆轉過因果。隻要借助【玉枕】入夢，自己就可以消耗因果點，扭轉因果，從而升級，讓因果道達到入門！
    “呼——”
    季然長出一口氣，走向了機場。
    趁著領導給的假期，提升自己的實力，吸收此行的收獲，然後找一下蘇素，借助【玉枕】，入門因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