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小人物與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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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入流?”哈倫思索了片刻後,反而直接坐上了車,又對平馬招了招手:“讓保鏢都上車,我們走。”
    “不需要處理一下麽。”平馬的目光仍舊平靜。
    對他這個即將突破二星巡星者的人而言,那種淡薄的能量,隻需隨意出手便可抹殺,甚至不會驚動周圍的人。
    “看來你跟了我這麽久,還是沒學會權衡利弊啊。”哈倫搖搖頭。
    “現在我們上車直接走,他們看到的最多也就是我的保鏢對路人不友善,這種小事就算被傳到星際網,我也可以隨手按下來,讓熱度消失。”
    “但如果是讓這兩三個小人物一起消失,他們的親朋好友加起來就會有二三十人,然後親人的親人朋友,又會往外擴散。”
    “人不見了造成的麻煩才會更大,到時候我有可能按的下來,也有可能出現意外情況,有多少大角色是翻車在了小人物手裏的?”
    平馬聞言,麵色平靜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頓了頓,他又問:“那會長剛才問我那家夥的實力,意義又何在呢。按照會長您的說法,我們不是可以直接上車離開麽。”
    哈倫有些無奈的歎氣,又道。
    “問你實力,正是因為。如果那小子是個狠角色,他的影響力就會更大,一些小事經由他口故意渲染,也會變成大事。所以我們才更需要考慮怎麽針對他。”
    “而現在,不入流的家夥,你就算不管他,他也翻不起浪花,你去針對他反而容易節外生枝。”
    哈倫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平馬:“平馬啊,你要走的路還很長,必須在這段時間多學習學習,以後等我升上去了,你才能坐得住我這個位置啊。”
    “謝會長提攜。”
    “好了,開車吧。”哈倫見保鏢們都已坐回車內,便囑咐司機道。
    待車子引擎發出微微的嗡鳴聲,隨後繞過前方躺著的男人,四平八穩的離開後。
    哈倫望著窗外的街景,問道。
    “再過一陣子就要開放超級屍潮了,你準備的怎麽樣,有信心突破二星巡星者麽。”
    平馬遲疑了一下,旋即開口。
    “如果還跟去年那樣是千萬數量級的感染體的話,今年我一人若能吃下10左右。突破,應該沒有問題。”
    對於所有巡星者而言都一樣。
    臨近突破的時候,屬於瓶頸期,所需要的能量缺口巨大,隻有遠超平時的能量供給,才能一口氣將瓶內的事物從細窄的瓶頸猛衝而出,綻放出奪目的浪花。
    秒傷也好,屬性值也罷,更多時候都是做一個輔助參考。
    隻不過是用大數據記錄的平均值告訴所有人,在這個實力水平下,大部分人都是在這個秒傷就能算一星巡星者,大部分人都是在這個屬性值,就能算二星。
    真正的突破,因人而異,且自我會有很強烈的蛻變感。
    “10左右麽。”哈倫眯起眼睛稍加思索,旋即道:“應該問題不大,目前你的對手可能也就隻有v3號的冷雨、v24號的阮宮,這兩個人底力不及你。至於咱們星球上的巡星者,你應該是沒有競爭對手的。”
    “嗯。”平馬點點頭。
    ……
    看著那輛翼車迅速開走後,普拉拉的目光這才微微鬆懈。
    藏在背後的手掌悄然卸力,消退了一抹聖潔能量光團。
    又開口找話道。
    “唉,我還以為這個會長是好人來著,沒想到卻這麽放縱自己的手下隨意毆打路人。”
    張逆小熊攤手道:“我早說過。”
    “好吧好吧,這次是我看走眼了。”普拉拉扁扁嘴,又道:“那這樣的話,我們要不要舉報那個會長啊,讓更多的人看清他的真實麵目!”
    “舉報也沒用。”張逆搖搖頭:“咱們現在跟人壓根不是一個地位的,聲音傳不出去。”
    話雖如此,張逆其實早就開智庫的隱蔽模式,將剛才的那段畫麵給錄了下來。
    雖然這玩意現在沒有用,甚至可能以後也不一定有用。
    但萬一哪天真需要把柄的時候,它得有。
    就在此時,馬路對麵傳出了一陣哀嚎。
    “呃…嘶…好疼…完全看不清…”
    張逆跟普拉拉都將視線投放在了剛才那個抱頭倒地的男人身上。
    剛才翼車遮擋住了從上投下的路燈,等車走後,路燈就像是給他點亮的專場聚光燈一般,毫無保留的傾瀉在他身上。
    也讓張逆跟普拉拉看清了這個人。
    他趴在地上仿佛有些站不起來,幹淨的襯衫褂子此時留了好幾個黑腳印。
    頭發淩亂不堪,臉上有些浮腫,看起來好像是被保鏢一腳踹到臉上去了。
    眼鏡似是還被剛才車輛路過的時候給碾的粉碎。
    此時正滿地摸索眼鏡的蹤跡。
    “那個家夥……總感覺在哪裏見過?”普拉拉遲疑開口。
    張逆借著路燈仔細看了看,頓時回憶了起來。
    “好像是之前我們第一次進感染星的時候,那位老巡星者。”
    當時第一次去公會大廳,張逆還在新奇的左顧右盼時,身邊忽然冒出來了一個自來熟的家夥。
    很熱心想要解釋一些巡星者的專用名詞,不過那些東西在智庫上都能看得到,張逆便回絕了他。
    他當時還十分失落,嘴裏說著什麽‘以後一定會變得跟平馬大佬一樣耀眼’,倒是給張逆留下了一點點印象。
    “幫幫他吧,感覺一個人躺在馬路上很危險啊…”普拉拉道。
    張逆沒有開口,不過徑直走了上去。
    對於對自己曾釋放過好意的人,張逆並不吝嗇幫一把。
    盡管他的好意在自己這裏而言沒太大用,但對他來說,或許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很快,張逆上前攙扶,並帶到了一旁路邊的長椅上坐下。
    “謝謝,謝謝你們……咦,是你啊。”盧基接過碎了半邊的眼鏡,戴上之後看清了張逆的臉,旋即伸手抹平了毛躁的頭發,輕咳一聲道。
    “咳咳,剛才出了點意外,不過你不用擔心,老巡星者是這樣的,世界到處充滿了曆練!風險總是跟機遇並存嘛。”
    “他的嘴總感覺比他的命都要硬一些呢……”普拉拉小聲蛐蛐道。
    張逆也麵無表情的開口:“所以你剛才是在大馬路上尋找機遇嗎。”
    “對的對的……啊,不對不對不對。”盧基眼看實在裝不下去了,有些煩躁的撓了撓頭,最後又不得不化作了一聲歎息,腰杆也無力的彎曲。
    “雖然很想在你們這種新人麵前保持一個老巡星者該有的從容,但……”
    “其實剛才你應該都看到了吧……我被痛毆的事情,嗬,多麽的狼狽。”
    “是的,我不想裝了,我就是一個廢物。”
    “一個從巡星學院畢業後,卻一直徘徊在巡星者這個群體邊緣的廢物,誰都可以過來踩我兩腳,誰都能羞辱我。”
    “我眼看著一屆又一屆的新手一點點的比我更強,飛的比我更高。而我還停留在原地,始終沒有任何長進,甚至連第三波的感染體都過不去……”
    張逆聞言,頓時了然。
    怪不得這家夥最開始,那麽熱情的到處尋找新人,主動為他們解惑。
    隻是因為自身實力不夠,單人刷不了積分。
    而組隊吧,那些老一批的巡星者又不願意帶他玩。
    或許也就隻有初出茅廬什麽都不懂的萌新,願意跟他組成隊伍了。
    但從目前他的頹廢勁來看,似乎新人的隊伍都不想收納他。
    “那你為什麽非要執著成為一名巡星者呢,既然實力不允許,那當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也能找到自己的快樂吧。”普拉拉坐在張逆身邊,微微探頭詢問道。
    提到這個,盧基怔了怔。
    隨後,又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無法眼睜睜看著我們家族的傳承,到我這一代落寞……祖祖輩輩寄予厚望的傳承了十幾代的城市英雄頭銜,到我這裏如果斷了,那種沉重的打擊甚至會讓我否定我存在的意義,我無法接受那一刻的到來……”
    “所以我必須要向前,不斷向前!直至成為所有人眼中的英雄!就像是平馬大佬那樣受人萬人敬佩!”
    張逆心中微微歎息。
    可憐的家夥。
    剛才被人一拳幹碎了眼鏡,還不知道平馬跟揍他的人其實是一夥的,隻不過站在後麵看戲並沒有參與進來罷了。
    而普拉拉的關注點卻在另一側。
    “城市英雄?那是什麽。”
    提到這個,盧基仿佛找到了唯一值得與人訴說的點。
    他的表情變得驕傲,語氣也變得振奮。
    將自己家族十幾代的傳承,如數家珍般娓娓道來。
    張逆淺聽了一會,大致了然。
    在v19號,有兩大機構共同管理著整個星球的治安。
    一個是巡星者公會,另一個則是治安局。
    最初的時候,所有成為巡星者的人,都必須擔負一份維護星球和平的責任,遇到糾紛可以亮明巡星者的身份,直接介入處理。
    不過考慮到巡星者的身份較為特殊,而且每次曆練時,麵對的都是生死險境,都是血流成河。
    脾性難免會越來越暴躁,有時候下點逼手沒輕沒重的,明明隻是處理鄰居之間‘他的濕衣服把我曬的被子都打濕了’這種瑣事,但斷案的時候開口就是‘確實該死,幹脆殺了吧’
    往往會引發更大的恐慌。
    於是,後麵管理v19的權利,便慢慢被移交給了治安局,直至最後被治安局全權包攬。
    後來,巡星者隻需要考慮如何對付感染體就行了,而治安局要考慮的事情就多了。
    在這個時代背景之下,治安局所評選的城市英雄也應運而生。
    每三年一屆,都會評選出對城市治安管理貢獻最大的治安官。
    盧基的祖祖輩輩,便是v19的治安官。
    也都在任職期間曾拿到過城市英雄的榮譽。
    這個在巡星者眼裏或許壓根都不值一提的頭銜。
    但在盧基家族的代代相傳中,已經成為了一份不可或缺的榮耀。
    在三年前的一次大規模感染體入侵事件中。
    才剛評選上城市英雄的盧基父親,甚至連胸口的禮花都還沒摘,便衝上了一線,將公民的安危捍衛在自己身後。
    隨後,犧牲在了那一夜。
    再然後,重任就忽然壓在了還懵懂的盧基肩上。
    但因為自身實力過於孱弱的緣故,治安局根本不敢招收這樣一位瘦弱的人去保護公民的安危。
    就連成為巡星者,都是家人通過關係打點,才勉強給他送進去。
    希望他能在感染星不斷曆練,提升實力,好早日恢複家族傳承的榮耀。
    對於這種所謂的傳承,張逆無法去說它到底該還是不該存在。
    畢竟自己不是當事人,無法評判這份榮耀對於盧基這個家族的意義。
    再後麵的事情,普拉拉與張逆親眼所見。
    那便是——直至今天,盧基都還沒能融入巡星者這個群體。
    “唉。”普拉拉到底更感性一些。
    聽完故事,不由輕歎了一聲。
    盧基也舔了舔因長篇大論而有些幹燥的嘴唇。
    故事講完,他臉上的驕傲也隨著故事的終章消散不見,自信亦蕩然無存。
    還存留在臉上的,隻是一個最底層的小人物對於現狀而無力去改變的苦澀。
    他苦笑了笑:“非常感謝你們能聽我一個廢物說完這麽多……這些事堵在心裏很久了,但卻發現身邊無人可訴說。今日能說完,或許會痛快一點。”
    不等張逆回應。
    就見他起身,拍了拍褲子,又伸手抹了抹毛躁的頭發:“好了,時候不早了,也不耽誤你們的時間了。”
    “吐苦水的盧基隻是暫時的。”
    “等到明天放逐日升起之時,你們如果還能再遇到盧基,那他一定仍在向著成為一名英雄而奮鬥!”
    “這就是老巡星者的從容不迫!”
    言罷,就見普拉拉伸出小手‘iaiaia’的鼓掌道:“好好好,加油哇!願你將來真的能成為一名靠譜的城市英雄!”
    張逆則在一旁思考。
    該說不說,能得親自到一位星神的祝福,這份榮譽看起來好像比城市英雄來的更高吧……
    不過這種話他自然沒辦法去跟盧基說。
    “哦對了,小哥。”似是想起什麽般,盧基鄭重的走到了張逆的身旁,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認真道。
    “我這輩子恐怕是沒什麽希望了,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前往深層的話,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請講。”張逆打算先聽聽看什麽事。
    “我太爺爺在卸任之後也曾加入過巡星者,不過在後來一次前往深層的曆練中發生了意外,死在了那裏。”
    “雖然這樣說實在是很冒昧,但如果可以的話……我是說如果真的能遇到他的話,煩請您把他的遺骨燒成灰,帶回來給我……人嘛,這輩子講究個落葉歸根不是,總是懸掛在天邊,也太遙遠了啊。”
    盧基言罷,或許是擔心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讓人提不起興趣,又急忙補充道。
    “聽我父親以前曾說過,我太爺爺當時手上有一件比較稀有的遺物,如果您真能找到他,那件遺物就當做給您的酬勞費……呃,眼下,眼下的話……我現在實在是拿不出報酬了,之前也發過委托,但因為沒有報酬,根本沒有巡星者搭理我……”
    當然,即便這樣補充了,盧基也還是有幾分羞愧,一雙手局促不安的互相揉搓。
    畢竟,遺物過去這麽久了,會不會早就被其他人撿走還是兩說。
    也就等於現在仍舊在空手套白狼的發布委托,這讓盧基良心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張逆聽聞之後,還是點了點頭。
    “我能遇到的話,我會搭把手。不過要是沒遇到,那就沒辦法了。”
    聞言,盧基頓時眼露欣喜之色,急忙喚出智庫。
    從加密文檔裏麵調出了一張照片。
    “這就是我太爺爺受重創臨死前傳回v19的最後一張圖片,應該也是他死去的位置,您看看到時候是否能遇到相似的場景。”
    言罷,便將照片傳輸給了張逆。
    張逆一眼掃過。
    照片內是一個昏暗無光的現代化房間。
    拍攝視角內並沒有看到盧基所謂的太爺爺,想來並非是智庫的智能視角,而是太爺爺的第一視角。
    屋內的布局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不大的書籍存放室,周圍都是傾倒的書架,許多書籍淩亂橫陳,灑落的滿地都是,地上還躺著另外一具人類屍體。
    看起來現場曾發生過戰鬥。
    而更讓人不安的是,半掩著的房門外。
    卻還有一雙眼睛透過門縫,注視著屋內,在拍攝角度下,看起來是正在與太爺爺對視。
    或許照片本身的恐怖程度還不算特別驚悚。
    但仔細思索一下。
    後續發生的事情自然就是,太爺爺客死他星。
    這是一張定格在生前最後一個瞬間的照片。
    “看起來好詭異……”湊了個小腦袋過來的普拉拉,在看完照片後也不由咽了咽口水。
    張逆倒是還好。
    巡星者時代,拳頭打爆一切。
    什麽詭異不詭異的,隻要我肉鴿疊的足夠多,也能統統消滅!
    不過從照片透露出來的信息來看。
    這房間幾乎不透光。
    難道所謂的感染星深層,指的並非更危險,而是在地底下?
    當然,也有可能就是個地表上某個不透光的房間。
    至於深層具體是什麽情況,也得等自己成為一星巡星者之後,前往探究一番,才能得知了。
    “實在是太感謝您了,明明我什麽都沒幫到忙,卻一直在麻煩您。”盧基見張逆接下照片,終於鬆了一口氣。
    不管這位年輕俊朗的小哥後續是否能達到深層,又是否能遇到自己太爺爺的遺骨。
    但隻有他是唯一一個肯接自己這種沒好處的委托的人了。
    跟其他不屑一顧甚至冷嘲熱諷的巡星者比較,小哥肯接下的舉動,就已經值得讓自己當一個恩情記在心中了。
    很快,隨著盧基離開。
    空曠的街道上,隻剩下了張逆跟普拉拉兩人。
    “好了,咱們也該回家了。”張逆辨別了一下方向,乘著路燈散發出的暖光。
    與普拉拉並肩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小張逆,沒想到你還蠻好的嘛,本來我以為以你的性格,什麽都不會管的呢。”路上,普拉拉歪頭看著張逆的側臉,輕笑道。
    “並非好人,我是奔著遺物去的。”張逆麵無表情。
    “但也可能沒有遺物。”
    “順手的事。”
    “還嘴硬,最開始的時候我那麽打擾你,你還是用全部的身家給我買了雪糕啊,那會的1信用點對於壓根沒有任何零花的你來說,攢了挺久吧,其實小張逆內心很善良的。”
    “得了吧,我真不是什麽好人。我隻是在道德標準的最底線上反複橫跳罷了,你不能把一個考60分的人叫做天才。”
    普拉拉沉默了。
    兩人繼續朝前走了一段距離,但很快又聽她開口。
    於是,風捎來斷斷續續的對話。
    “但是我覺得,隻有有良心的人,才會謙遜的一直拒絕這個說法,沒良心的人才不會管那麽多呢,管你什麽評價,統統接過來就是了。正因為你認為你不配,所以你才配。”
    “我仿佛聽見了馬老師的回響……”
    “什麽馬老師?”
    “沒什麽。”
    “哎呀,到底是什麽意思!”
    “因為說了你也不懂,所以懂的我也不說。”
    “……我收回剛才的話,你的確不是個好人,因為你正在欺負銀河第一大好人普拉拉!”
    “哈哈,拉寶可愛捏。”
    “哼,不想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