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你的枕邊人一直算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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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澤雙眸似漆,內裏有暗不見天的火在燒。

    遂誰的願?

    他如何能遂他們的願?

    光啟帝看出他的不甘,頓了一下,輕歎一聲。

    “可朕需要一個死人。”

    林澤的眸子凝住。

    含元殿就這麽陷入死寂。

    滿殿隻剩炭火焚成灰的剝落聲,靜靜宣告林澤死期已定。

    光啟帝將策論遞還給林澤。

    林澤接過那紙策論,恰似接下蓋在他棺前的白布。

    忽然,光啟帝看向林澤的目光一變。

    “朕惜才,那個死人未必非得是你。”

    含元殿的熱意終於撲到林澤身上。

    暖爐中炭火燒出的紅光躍入林澤眼中。

    他像是畫紙上即將枯死的龍又被人點了一次睛。

    光啟帝掃過林澤身上的傷,細看他因杖責得來的斑斑血跡。

    他替林澤痛惜:“肅國公下手未免太狠。”

    林澤爛成泥漿的心,被暖意捏回了一點形狀。

    他雙唇微顫,險些哽咽。

    “不過朕記得當日是肅國公親自監刑,肅國公老當益壯。”

    光啟帝話鋒一轉。

    “反正你因肅國公重傷,終歸不適合征戰,何不上書求肅國公與你同去青州,討伐北羌?”

    “到時候他為主,你為副。”

    “你將死人的擔子拋出去,讓肅國公承擔。”

    話說到這,林澤聽懂了光啟帝真正想說的弦外之音。

    光有死人替皇帝擔下臣服北羌,逼長樂郡主遠嫁和親的罵名還不夠。

    向北羌上貢的金銀也該有肥羊吐出來。

    肅國公府娶了富商之女做兒媳婦,得了十裏紅妝的嫁妝。

    是目前最好的一隻肥羊。

    可整個大昭誰不知道肅國公府代代忠良?

    甚至肅國公唯一的兒子,為昭國征戰,斷了雙腿。

    更何況,林澤始終記得他十六那年,肅國公解下佩劍,在青州城下的獵獵西風中托付於他。

    “我老了,這柄寶劍跟著我恰如明珠暗投。”

    “配你正好,英雄少年。”

    往事一閃而過。

    林澤回過神,抬眸正對上等他回話的光啟帝。

    陳公公催促道:“林侯爺,愣什麽?還不快謝過陛下,賜了你一條生路。”

    林澤抿緊了雙唇。

    他寧死也不當揮向忠良的屠刀。

    陳公公見林澤不答話,眉頭一緊,急了許多:

    “侯爺,這會兒啞巴了?說話啊。”

    光啟帝卻大度地擺手,叫停催促的陳公公。

    他似乎對眼前的情形早有預料,不緊不慢地走回到書案前。

    背對林澤,光啟帝拋出一個問題。

    “你說你的妻弟為什麽偏偏去肅國公眼前犯渾?”

    林澤心神一震。

    若林君成不曾惹怒肅國公,牽連他受罰,他又怎會成為朝肅國公府發難的一柄好刀?

    前因後果串起來,林澤的肺腑登時絞成團,激得他嘔出血來。

    光啟帝轉回身,打量嘴角滲血的林澤。

    “崔澤,你不想挾恩自重,你想光明磊落。”

    “但你的枕邊人一直在算計你。”

    “你如何能清高?”

    算計……

    林澤以為他的心方才已然死透。

    結果這一刻死透的心又開始裂開般地疼。

    他原以為林念瑤懵懂殘忍,受著傅玉同的誆騙,最多想要走他的命。

    怎麽想得到她是精心算計,逼他當最汙糟的殺人刀。

    林澤緊抿著唇,把苦到灼人的血都吞回去。

    陳公公瞧著他慘白的臉色,好言勸道:

    “林侯爺,坡都給你搭好了,你這驢不如借坡下了吧。”

    “老奴為你代筆,即刻就能上書。”

    “做人呀,還是得先緊著自己,你說是不是?”

    暖爐中又燒沒了一堆炭,炭灰悄悄飄出來。

    望著炭灰,林澤的雙眸中的亮光全被吞噬,他許久沒有答話。

    ……

    林澤最後是被太監從含元殿拖出去的。

    含元殿內空無一人,唯獨地上摔了一個茶盞,四分五裂。

    顯然光啟帝離去前,發過雷霆般的怒火。

    被拖出殿外的林澤,叫陳公公帶人架著,扔在了宮門外人來人往的車道上。

    陳公公看著林澤被摔進牆角的雪堆裏,“嘖”了一聲。

    “林侯爺,你真是不識好歹。”

    “天寒雪冷,但陛下吩咐了,您自己爬回去吧。”

    天色已近黃昏。

    正趕上六部散值。

    車道上,離宮的大臣,接人的奴仆,來來往往。

    任誰見了林澤都忍不住議論幾聲。

    “這不是入贅贅出來的廣平侯嗎?又惹出大禍了?”

    “窩囊到這份上,虧他還有臉活。”

    “我要是他,早買塊豆腐一頭撞死了,哪會趴在這,當一條死狗。”

    陷在雪堆裏的林澤聽得一清二楚。

    他當然知道,光啟帝差人將他丟在這,就是要讓他受盡譏諷和羞辱。

    誰叫他不識抬舉,不肯牽扯肅國公。

    林澤清醒著,卻動彈不得。

    他被凍得青紫,聽著不同的譏諷被人吐出來,又隨寒風散去。

    人人都在嘲笑他。

    有笑林念瑤使喚他的,也有笑林君成欺辱他的。

    冷言冷語聽得多了,林澤的耳朵被磨了出來,竟得了一場心如止水的解脫。

    不知道是第幾次嘎吱吱的木車輪無情地碾過白雪。

    終於有輛馬車為林澤停下。

    雕花的車門被推開,車裏人的聲音先傳出來。

    “林侯爺,我送你回廣平侯府吧。”

    “曾經同窗一場,我怎忍心看你受凍。”

    這聲音溫和有禮,卻是往日林澤絕不願意聽見的。

    傅玉同探出身來,玉麵含笑。

    他從眉梢到唇角都是時下女子最喜歡的謙謙君子的模樣。

    傅玉同篤定林澤厭惡他,不會上他的車。

    但他就是要在林澤麵前停車,故意裝出大方的模樣。

    逼林澤當一個不識好賴的醜角。

    他要讓滿朝同僚罵林澤的罵聲更響亮些,最好響徹雲霄,直達九天之上。

    讓已故的老師聽個清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