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章

字數:3954   加入書籤

A+A-


    北涼邊境,殺氣如潮湧,直衝九霄。

    龍象營,這支北涼王徐驍親手打造的精銳鐵騎,此刻卻在世子徐鳳年的親自率領下,陷入了一座由天機閣精心布置的【連環困殺陣】之中。陣法範圍之廣,幾乎覆蓋了整片狹長的穀地,四麵八方皆是影影綽綽的敵人,以及不斷閃現的致命寒芒。

    箭矢破空,發出令人牙酸的尖嘯,自陣法邊緣的迷霧中攢射而出,密集如蝗,傾瀉而下。龍象營的騎士們怒吼著揮舞手中製式北涼刀,格擋著箭雨,沉重的鐵甲之上,不斷迸發出刺耳的撞擊聲與耀眼的火花。

    “噗!”

    一名年輕的龍象營騎士,胸甲被一支灌注了強橫罡氣的狼牙箭洞穿,鮮血噴湧,他怒目圓睜,口中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重重栽倒於馬下,馬蹄踏過,濺起一片塵埃與血沫。

    徐鳳年一杆北涼刀使得潑風相似,刀光連綿,在他身周形成一片密不透風的防禦圈。即便如此,他身上已添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青衫早已被血染作暗紅,黏在皮膚上,帶著一股溫熱的腥氣。他眼神銳利如鷹,死死護住身後數名已然負傷的袍澤,每一次揮刀,都精準地斬落數支襲來的冷箭,或是將一名試圖近身的黑衣殺手逼退。

    “龍象營,死戰不退!”

    徐鳳年的咆哮聲在混亂的戰場上回蕩,帶著一絲沙啞,卻依舊充滿了不屈的意誌,激勵著每一位尚能喘息的北涼兒郎。他胯下的戰馬亦是通靈,不斷人立而起,躲避著致命的攻擊,馬鬃之上,亦沾染了點點血跡。

    陣法之內,法則混亂,罡風如刀,割裂著空氣,發出嗚咽之聲。龍象營的每一次集團衝鋒,都仿佛撞在一堵無形的壁壘之上,不僅無法突破,反而會引來更為猛烈的反擊。那陣法似乎能挪移空間,混淆方向,讓他們如同陷入泥沼的猛虎,空有一身力氣,卻無處施展。

    死傷,在不斷加劇。

    突圍,已然無望。

    這分明是一座十死無生的絕殺之局!天機閣,這個神秘莫測的組織,竟不惜代價,在此地布下如此惡毒的殺陣,其目標,昭然若揭——便是他徐鳳年,北涼的世子!

    後陣,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旁,平日裏清冷孤傲,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西楚亡國公主薑泥,此刻俏臉煞白,素手緊攥,指節因用力而泛青。她看著前方浴血奮戰的徐鳳年,看著一個個為了保護她這輛馬車而悍不畏死,接連倒下的北涼士兵,那一張張年輕或蒼老,卻同樣堅毅的麵孔,在她眼前一一閃過。

    亡國之恨,家破人亡之痛,曾是她心中唯一的執念。可在此刻,那股刻骨的悲憤,竟與眼前這慘烈的景象交織,與那道在敵陣中左衝右突,渾身浴血卻依舊不倒的身影,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牽連。

    她體內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滾燙。

    那股沉寂已久,源自西楚皇室,雖稀薄卻高貴的血脈,仿佛感應到了這片土地之下某種古老而蒼茫的氣息——那是昔年大楚鼎盛之時,匯聚於此地,又因國破而散逸的九鼎殘餘龍氣。

    血脈與龍氣,在這生死存亡的刹那,竟產生了某種玄之又玄的共鳴!

    “轟!”

    一聲悶響,並非來自戰場兵刃的交擊,亦非陣法的轟鳴,而是源自薑泥的身體最深處!

    一股無形卻磅礴的氣浪以她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吹得她發髻散亂,素色衣裙獵獵作響。她那雙平日裏清澈而帶著憂鬱的眸子,此刻竟閃過一絲極淡、卻不容錯辨的金色光芒!

    這股突如其來的力量,並非針對任何人,卻仿佛觸動了【連環困殺陣】的某個薄弱節點。隻見那原本運轉流暢,光華流轉的陣法邊緣,光芒驟然一陣紊亂閃爍,法則的壓製之力,竟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與鬆動!

    “就是現在!”

    徐鳳年何等人物,戰場嗅覺敏銳如鷹隼,幾乎在陣法異動的瞬間,便捕捉到了這稍縱即逝的戰機!他雙目赤紅,不再有絲毫保留,體內那股自娘胎裏帶來的醇厚真氣,以及這些年嬉笑怒罵間錘煉出的悍勇,盡數在此刻燃燒!

    “北涼刀!”

    他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手中那柄陪伴他遊戲人間的佩刀,此刻竟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刀鋒之上,隱隱凝練出一絲……霸道絕倫的刀意雛形!

    那刀意,不似劍客的飄逸靈動,亦不似沙場老將的沉穩厚重,而是一種一往無前,斬盡眼前一切阻礙的決絕與瘋狂!

    “噗!噗!噗!”

    擋在他身前的數名天機閣黑衣殺手,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便被這蘊含著刀意雛形的一刀,連人帶甲,從中劈開,鮮血與內髒碎塊潑灑一地!

    徐鳳年硬生生憑借這一刀之威,在密不透風的敵陣之中,撕開了一道血肉模糊的缺口!

    “龍象營的漢子們,給老子殺出去!為了北涼!為了回家!”

    殘存的龍象營騎士們,早已被自家世子的悍勇與那突如其來的陣法變故所激勵,見狀無不精神大振,他們發出震天的嘶吼,緊隨在徐鳳年身後,將生死置之度外,催動胯下同樣疲憊不堪的戰馬,化作一道決絕的血色洪流,朝著那陣法光芒最為黯淡之處,悍然撞去!

    馬蹄聲如雷,刀光如練,北涼兒郎的怒吼與敵人臨死前的慘叫交織在一起,譜寫出一曲悲壯而慘烈的戰歌。

    天機閣的後手顯然不止於此,更多的黑衣人自迷霧中湧出,試圖彌補陣法的缺口,但此刻的龍象營,已然化作了一柄燒紅的尖刀,不顧一切地向前突刺。

    徐鳳年一馬當先,北涼刀上下翻飛,每一刀劈出,都仿佛要將這片壓抑的天空撕裂。他身上的傷口在不斷增加,鮮血幾乎將他染成了一個血人,但他前進的腳步,卻未曾有片刻停歇。

    終於,在付出又一輪慘重的傷亡之後,那道原本堅不可摧的陣法壁壘,在薑泥意外引發的混亂與徐鳳年不惜代價的衝擊之下,出現了一絲真正的裂痕!

    “衝!”

    徐鳳年再次怒吼,率先自那裂痕中衝殺而出,眼前豁然開朗!

    身後,是天機閣門人驚怒交加的嘶吼,是陣法餘波肆虐的狼藉,以及數十名龍象營將士永遠倒下的身影。

    徐鳳年大口喘息,胸膛劇烈起伏,握刀的手微微顫抖,並非因為力竭,而是因為憤怒與悲痛。他勒住馬韁,回頭望去,隻見薑泥在那輛已然殘破的馬車上,臉色蒼白如紙,嬌軀微微搖晃,顯然方才那股力量的爆發,幾乎抽空了她所有的精氣神。

    “撤!”

    徐鳳年沒有片刻猶豫,調轉馬頭,護住馬車,帶著殘存的龍象營騎士,朝著北涼的方向,疾馳而去。

    這一役,雖九死一生衝出,但天機閣的手段,離陽的決心,已然昭然若揭。北涼的烽火,怕是剛剛點燃。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夕陽如血,映照著這支狼狽而悲壯的隊伍,在蒼茫的北地原野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徐鳳年回頭望了一眼那漸漸遠去的戰場,眼神中,除了疲憊與傷痛,更多的是一種冰冷刺骨的殺意與愈發堅定的決絕。

    他知道,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而有些責任,他必須扛起。(www.101novel.com)